18 芙蓉

芙蓉

你是所有人中唯一我想要去愛的人。

你無法衡量這意味着什麽，

這意味着沙漠中的甘泉，荒原裏的花樹。

我的心沒有枯萎，我的靈魂中留存着一個等待神谕的地方，為此我感謝你。

——赫爾曼·黑塞

“帶我走。”

“好。”

“帶我走吧。”

“去往哪裏。”

“有雪的地方。”

“那我們去乞力馬紮羅，有雪，有大象，強大而溫柔的愛。”

“可是我怕熱，我要看極光。”

“那去北海道，有劄幌，有白色戀人。”

“可是我怕日本沉沒，我不會游泳。”

“如果日本沉沒，海水會淹至中國大陸第二級階梯，海岸線自此改變，我的家鄉也就沉入浩瀚不複存在了。到時候我們會去阿勒泰，那裏也有雪和極光，我們會跟小孩們一起跳舞。”

“我愛你。”

“我知道。”

“我愛你。”

“我知道。”

“我愛你。”

“第一次見你時我就知道。”

在公司附近，Santa安置了一間五十平的一樓小屋。

Sally在玄關扶牆擡起腳脫高跟鞋時，發現Santa在給她拍照，他說她這樣很性感。取下墨鏡和絲巾，光腳踩上新鋪陳好的榻榻米，眼前是一扇煙霧朦胧般的水墨畫屏風，細看原是長谷川等伯的松林圖。繞到屏風後，才發現屋內陳設極簡，一張中式古風矮茶桌上放着茶具，桌上有一黑色小花口瓶，瓶中直立插着兩支清瘦的綠白栀子，自由清新的形制看起來是小原流瓶花。一把吉他被端正靠在牆邊，除此屋內近乎是別無他物。正對的和風原木滑門外是一個狹窄細長的內院，他在這裏種了一棵樹葉順應時節變色的橙之夢，地上則是鋪上雪白色的碎石，掃出了幹淨雅致的枯山水式線條。

入夜，她躺在他懷裏望着那棵楓樹，他在滑門外還安了一盞冷色射燈，燈光打下來将黑夜分出一塊豎長三角形的光亮，像一棵聖誕樹。滑門幹淨的玻璃上，他還貼了預防鳥類撞擊的貼紙，是對小生靈別致的溫柔。

這間房無處不在的細節展現着他對生活熱愛的巧思。處理完曉雪的事情，Sally一直躲在這間屋子裏。再平凡的日子，只要兩個人窩在一起，都會閃閃發光。這個年代的分分合合廉價到不需要任何儀式感，卻有人還在守望着只取一瓢飲的炙熱，Santa就是這樣的人。

今天Sally把星黛露端正放在鮮花和糖果中端坐着，要給星黛露過兩個月零十五天的生日。Santa在《與誰共舞》節目錄制現場答複微信，承諾會帶一個水果撻回來，然後給她調lemon basil。

“還要有海靈菇拌飯，辣辣的，吃辣椒。”她喜歡将頭發随意一挽光腳坐在地板上，像韓劇女主角一樣大口吃拌飯，這很尋常，又很奢侈。在Luke面前，她喝香槟要得體優雅，喝威士忌要慵懶魅惑，喝奶茶要純真可愛，畢竟在他面前連每一根睫毛、每一縷碎發都是精心設計過的。

“那我去買韓國醬。”Santa說。

“還要有湯。”

“生日、…那海帶湯？”

“不，我要鴨血粉絲湯，不要鴨血，多多湯，多多香菜。”

“……”他消化了一下，“嗯……這個我還是在外面買吧。”

“買來的沒有儀式感。”

“那看來今天要沒有了，我還要先煮鴨子的湯，煮湯給喜歡韓國菜的潮汕星黛露，我還要學習呢。”

Sally沉默。

“怎麽啦，星黛露今天過生日，宇宙第一重要呢。”Santa鄭重其事道。

“沒怎麽，我想帶你回老家吃豬肝粉腸粥，潮汕，鄉下。”

“嗯？”

“粉腸粥…你就當豬大腸！那個，類似的東西，我鄉下二叔打火鍋也好，做客家菜也好，都特別好吃。”

“這樣啊，那你要跟我提前說，我要好好鍛煉身體，肌肉更加大一些跟你去。”

“為什麽？”

“在村子裏生活，這個我知道，肯定是強壯的人會受歡迎呀。”

“……好像是這個理，你車票換得怎麽樣了？”

“還在努力呢，這個月可以拿到呢，好兄弟小洋教我很多。”他最近在考中國的駕照。

他們躲在這座莊嚴而忙碌的城市一隅相擁，他每天給她不同的花束，讀黑塞的詩歌，喝酒跳舞。她喜歡睡漿洗過的床品，他也能默默跟梁姨學來照做。夜闌聽雨，她滿足地撫着幹爽舒适的蛤蜊圖紋床單。

入夜風疏雨驟，濃睡不淺殘酒，不知道過去多久，Sally擡手發現右手手腕上多了一只周大福簡約素圈方金镯。

“在渭南送的手環還是自己編的，現在就直接買現成的來敷衍我了啊。”Sally調弄道。

“最近賺到一點可以用的錢，所以想到這個。”

“金子啊，好老土。”

“可是你喜歡。”他抿嘴笑着。

“憨居，在我老家，訂親時才送這個。”

“嗯。”

“你想跟我結婚嗎。”Sally問。

“你想嗎。”

Sally沉默。

他輕輕将下巴擱在她的頭頂，嘆息道，“所以，在伊勢，小島上你在想什麽。”

“跟你沒有關系。”

“我可以幫你分擔，就像此時此刻，現在是北京時間淩晨四點半，宇宙死寂，我就在你的身邊。”

Sally轉過身，将臉埋在他的懷中，似委屈的貓，不說話。

Santa 溫柔地撫着她的長發，輕聲道，“既然如此，只要你愛惜自己，好好生活，我也不忍再問你了。”

Sally緊緊地抱住他。

如同世外桃源，短暫放縱的自由，Sally不得不走出這間房。

畢術略導演籌備拍攝一部電影，預計2025年上映。莫言執筆編劇，蔣勳擔美術顧問，制作團隊群英荟萃。國師大導的神秘巨制，看到組訊通告，娛樂圈無論幾線，但凡有名在冊的演員都嘩啦啦地投遞了自己的簡歷。

今天是第三輪試鏡的日子，也是Sally主動披荊斬棘的第七個月，她終于得見畢術略。

畢術略年過古稀，沉影浮華又一臉滄桑，不知眉間多少事。莫言坐在他左側，許是剛剛看過了許多五彩斑斓的猴，靠着椅背雙手交叉一臉疲态，無奈眯着眼看着人來人往。反觀導演右側的蔣勳則更為松弛，穿着素色禪衣，手中閑垂一串佛珠，見到Sally進來點頭淺笑示意。工作人員這個間隙在導演們面前桌上換了新的試鏡的道具。

Sally身着明制白絲改良上杉，下身系翠綠馬面裙，裙面是阿萱親作的金線粵繡龍紋，融合了十三行的花樣針法。這個導演鏡頭下的女兒身往往背負着民族性和社會性，于是姐妹倆頗費心思準備了這樣一身衣服來。自我介紹後，Sally大步走上前，才看清面試官們面前的桌上放着一把金色折扇、一條綠竹絲帕和一支“豔冠群芳”的花簽。

她顯得遲疑，過五關斬六将走到最後的面試，如果她還是沒有猜出來這部電影的選題，那接下來的才藝展示豈不是還要臨場發揮了。

蔣勳和藹笑道：“随意點，都可以選。”

Sally拿起折扇，即興融合舞蹈姿勢，穿着裙子打了一套詠春。結束後，她抱拳深鞠一躬，面試官不約而同鼓起了掌。

一個劉姓的女面試官快速的翻看着她的資料，“容貌姣好，天生媚态，漂亮中有一點引人遐想的不正經，是個禍國殃民的美人，總之、…是不是太漂亮了點？”她看向導演。

蔣勳望着Sally的手說道，“就是要找個風流靈巧的，你看她這雙手也極好，他朝作女兒态穿針引線起來，會似清流婉轉般動人，今天還塗着紅色的指甲，瑩瑩春雪也需得遜色她三分。”

畢術略一言不發繼續看着手上的材料，劉姓面試官見此，便對Sally道，“你即興演一段兒吧，就演個‘久別重逢’，我們看看。”

Sally點頭，屏息凝神快速整合頭腦中能搜集到的情感，代入了初見Luke的感覺，演繹了一場夾雜着愛而不得的悲恸的重逢。她念着肖遠演得動情，激烈的情緒表達也感染到了面試官，只是這濃烈的偏執令莫言微微皺眉。

表演結束後，導演開口了，“讀書到什麽時候。”

“很慚愧，讀書不多，沒有大文大理的去大學。入行前想做幼師，因為喜歡跳舞才來到這個圈子，是個舞癡子。”

“可讀過周敦頤？”

“只讀過課本上的《愛蓮說》。”

“可喜歡花兒？”

“喜歡。自李唐來，世人甚愛牡丹。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亵玩焉。”

“書背得不錯，可是，我看網上你的風評一身淤泥，一露面就有人說你想攀陳氏公子。”話音一落，幾個面試官都盈盈笑了起來。

曉雪事件之後，她就沒有搭理過Luke，可是網上突然開始瘋傳她和Luke的緋聞。一張實質上的狗仔照片都沒有，卻樁樁件件說得有鼻子有眼。說她是第三者介入了Luke和金萌萌，為了嫁入豪門用盡下作手段。坊間越傳越香豔，更有甚者說她為了Luke流産，所以這段時間沉寂沒有工作。

“你和Luke陳是什麽關系。”劉姓面試官問。

“不是網上那樣的關系。”Sally撇清。

“我想也是，你這狀态屬實不像陳公子對待金絲雀的手筆。”劉姓面試官看向導演們的反應，又繼續說：“你美如霁月彩雲，如今卻遭受如洪水猛獸一般的诽謗，你怎麽看待呢？”

“我不在乎。雖然我現階段在低谷，但是相信我認真做好每一份工作，拿出好的作品，到時候不僅粉絲朋友會支持我，觀衆們也會買賬的。”

“Luke陳是不是最近那個耽美電視劇的男主角。”有人問。

“對，雙男主，另一個男主是遼寧人。”

“沈陽的吧。”

“對，好巧，沈陽人，盛京奉天，沈水之陽。”

面試官們默契的聊了起來。

畢術略這時開口，“我看現在的孩子們初中語文課本上有一篇《黛玉進賈府》，這令我想起當初老師問我們紅樓夢講的什麽，我說，講的一個大家族的枯榮興衰，映射了時代更疊的血淚白骨。老師說我理解錯了，他說這本書以賈府敗落為背景，主要講的是賈寶玉和林黛玉的愛情故事。《紅樓夢》…、你可看過？”導演問詢。

“沒有，讀書的時候感覺很晦澀複雜讀不下去，現在能讀了、又沒有時間安靜下來去看。”她如實回答。

聞此，畢術略沒有答複，在面前冊子上寫寫畫畫。這時莫言坐起身來，“小姑娘，你這詠春，拳打得不錯，裙子限制到你揮灑英雄氣概了。”

“謝謝先生誇獎，我很榮幸。”Sally謙遜道。

“只是剛剛你給大家演的這一段‘久別重逢’，我看到的卻是現實中不可能發生的‘失而複得’，這看得我很傷心。倒不是說你演繹技巧高超，就是作為一個過來人，今天借這個場合勸你一句，‘從前種種，譬如昨日死；從後種種，譬如今日生’，有時候執念太深會傷害到自己，你可聽明白了。”

Sally內心不安并沒有聽進深意，因為這聽起來像是電影項目的拒絕，她快速整理心态，展出一個笑，道，“謝謝先生指點。”

莫言見此，嘆息，“我這裏有一冊《遼中書牍》。”他伸手，工作人員将書取來放在他手上，畢術略看了那冊子一眼，莫言翻着書，繼續道：“是明朝一個姓熊的将軍寫的，也是本晦澀的書，想贈予于你，你可願意清理一下生活狀态，安靜下來讀一讀？”

Sally連忙上前雙手接過。

她按照工作人員引導離場，只說回家等待結果，于是，這面試就這般結束了。

阿萱在外場焦急地踱步，看到她出來，又假裝淡定，“完事啦？”

“嗯。”Sally雲裏霧裏翻看着手中的書。

“走走走，終于結束了，梁姨今天不知煲了什麽湯，我很期待呢。”

阿萱驅車帶她回了家。梁姨還在廚房熱火朝天做飯，感覺這場面試阿萱是更緊張的那個人。這大小姐什麽風浪沒見過，如今為好友前程卻緊張至此，Sally便主動打開電視轉移注意力，還取來鱿魚絲給她吃。

兩人窩在沙發裏看金萌萌正在熱播的電視劇，雞蛋乖乖趴在Sally的身側，吐着舌頭渴求般望着她正在咬的鱿魚絲。

電視裏，男主誤會女主喜歡別的男人，醋意大發在層疊唯美的紗帳中強抱了女主。彈幕磕瘋，直呼太甜了，烏泱泱刷“雙喜”慶祝男女主“圓房發糖”。

阿萱多年未看劇，看到這笑出聲，“這個劇情，咋想的，吃醋就吃醋還搞這茬。心意都不相通确定是相愛的嗎？誰敢強迫我，不讓他斷子絕我跟他姓！哪裏甜了？”

“這集收視率衛視第一，拉帶全劇全網累計播放量80億，藝人新媒體指數名列前茅。”

“真的假的，現在都流行這？”

“嗯，就因為這個劇，小紅書上一批時尚博主照着金萌萌的日常穿搭做了一個‘好嫁風’專題，抖音上還按照她的妝容出了一些‘家暴妝’‘綁架妝’的仿妝視頻，點擊率都很高，也有很多人模仿。”Sally抽出一條鱿魚絲逗弄雞蛋。

“這不大女主戲嗎！女主設定可是權勢滔天的女官，手中若有尖刀，那也應該對着敵人，為什麽要傷害自己？婚內牆間當糖，這瓊瑤奶奶都不稀得寫，現在的編劇們在想什麽。”阿萱嚼着鱿魚絲道，心情也放松許多。

“可能是男人或者精神男人寫的故事吧，根本不在乎真實的女性的立場。”

“也是，麻痹女人的思維，把傷害自己的人當愛人，這放在現實感情生活中，又是虐女愛男的價值宣導，男人們又躺贏獲利，服了。”

“人們都喜歡自己有代入感的故事。現實中大多數人都處在被愛傷害的環境，就容易幻想被施暴者憐愛，因為這是自己不曾得到的，才更容易癡迷，所以這種電視劇才有市場。”Sally嘆息。

“如果這個男人讓你傷心，你就去找能讓你能開心的人，而不是想辦法哄施暴者開心，這道理還要人教嗎。”阿萱不解。

“道理上大家都明白應該去愛對自己好的人，現實并非如此，愛上虐待自己的人，這很可悲。所以說，言情小說我還是喜歡顧漫，每一本都能讀完，但是我的咖位演不了她的女主角。”Sally感慨。

阿萱笑道，“不然你也演不了。”

“诶，你不該安慰我嗎！怎麽還踩我一腳。”

“你演誰啊？貝微微，宅男女神，你有大胸嗎？薛杉杉，你這小尖臉，怎麽下飯？趙默笙，別人是清晨茉莉，何以琛看到你這麽美豔的臉，還哪有心思管床單什麽顏色的啊。”阿萱笑得前仰後合。

“你等着吧，等我接一部好的作品，飛升上神，到時候讓顧漫給我度身一部S+，看你還能說什麽不！”

“金萌萌這戲就S+，熱熱鬧鬧空空洞洞，美則美矣啥也不是啊！不過Luke的劇現在是實打實的火啊，他微博直接從200萬漲粉到千萬量級。從頭到尾也不拉這些有的沒的數據，只見聲名大振，邀約不斷，商務不絕，實實在在悶聲發大財，耽美市場真是一塊肥肉。Luke這一筆賺得，就差黃袍加身，直接在盛祥登基了。”《山河表裏》的熱度可以用屠榜來形容了，線上線下都十分熱鬧，同人世界似乎又迎來了一個創作井噴的春天。

Sally道，“是，男頻喜歡大開後宮，女頻則愛耽美。古往今來癡男怨女的故事女孩們已經看倦，而充滿禁忌反叛的耽美無關婚姻，無關明天，是純粹的為愛而愛，這很理想。這種模式不僅打破了女性在社會關系中的被動地位，還可以享受觀賞主角掙紮在現實泥沼之後為愛投降，順應本心與同性愛人在一起，這其實很浪漫。”

“浪漫？”阿萱笑出聲，“Luke什麽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随時随地見到女的就發情，他跟這個‘浪漫’八竿子打不着。我看他微博換了個宇航員的頭像，每天跟對手戲男演員賣腐‘發糖’發得火熱。他還換了造型團隊，戴着花哨的眼鏡和奇怪的戒指招搖過市，還有傳聞說在南同約會APP白襪上找到了他的隐藏小號，他現在可是千萬少女狂追的‘美人攻’。”耽美小說流行導致低齡女孩們對性少數群體産生不切實際的聯想，甚至以貶低異性戀為潮流，最常見的論調就是“同性才是真愛，異性只為繁殖”。而這些人并不介意這些彌漫，也不會告訴女孩們文學耽美與真實同性關系的現實差別大到就像獨角獸與驢。

“不止少女，沙沙也在追這個劇，我還準備幫他要要Luke的簽名呢。”曉雪走後，工作室沒有新招人，楚沙現在還半帶着給Sally做一些生活助理的工作。與被誘間的曉雪不同，楚沙是真的動了心——他愛上了Luke這朵僞裝成火紅虞美人的罂粟。

“你那漂亮的楚沙小姐妹？他喜歡Luke？造孽啊！你身邊都些什麽瞎眼的冤種啊！這人演了個只為賺錢的耽美，壓根不關心也不明白真實LGBT群體的處境，還能賺到這個群體的喜愛。這都些什麽孽緣！”阿萱憤慨。事實其實也是如此，出了鏡頭，這些人修車的修車，點外賣的點外賣，跟劇情角色可以說毫無關聯。

Sally冷哼，“LGBT的婚姻、家庭、疾病，傳統社會秩序的不認可，只能躲在陽光之外煎熬，他要是在乎這些一星半點，他就不姓陳了。”看老照片，楚沙五歲的時候就喜歡粉色連衣裙的洋娃娃了，Sally将他這張照片洗出來貼在了保姆車的冰箱上。

“唉唉，楚沙啊楚沙，這麽清秀善良的小夥子，也太單純好騙了吧。我最近在設計花嫁系列，你來找我的時，他在工作室看着那些模特身上婚紗，眼神很落寞。他這種美麗又孤獨的模樣給我很大的靈感，我還給他單獨設計了一套婚紗，沒想到這樣美好的他心裏惦念的竟然是Luke那個混賬東西！”

“喜歡這種情感好也是好，壞也很壞。雖然沙沙很聽我的話，但是喜歡這個東西沒辦法人為幹預。我直接告訴過他，Luke不是，他也都知道。還挑明Luke的惡，講了曉雪那些人的亂七八糟，膽小的他還生出來一點懼怕的情緒。可是他真的很喜歡看Luke，可能單純的吃顏，我也不想打破他小心翼翼維護的幻想，反正就當他追了個我不喜歡的星。”Luke團隊的完美包裝，讓原本桃色新聞不斷的他都被成功模糊了取向，給人造就一種他就算不是同也可能是雙的錯覺。

“孩子自己在外邊打工寂寞了吧，自己是‘不合群’的，這種‘不一樣’家人夠嗆能接受。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喜歡的，哪怕是個人渣也捧在手心捂在心裏。這事兒咱倆留心一下，遇到好的給他搭搭線，多見見世面，正經處個對象。”

“嗯、……沙沙太內向了不怎麽社交，認識的人确實太少了，我也留心看看吧，談談戀愛分分心，也是個好方法。”

“我倒是想看看，這些人拍耽美輕車熟路，爆款頻出，給金萌萌暗戳戳安排的蕾絲劇能不能也這般火爆。”

Sally道，“泰國人早就拍出來經典了，這次還專門挑了泰國女演員跟她搭檔，想來是要向東南亞市場進軍的。”

“哈哈哈野心不小呢，不過國內無人問津的地方臺婚戀綜藝，在新加坡可是大熱門，這些事情誰也說不好。話說金萌萌最近怎麽都不出來了，除了劇宣直播，都沒見她有什麽商務活動。是不是因為你助理那事，金萌萌沒辦明白惹到Luke了。”阿萱翻看着手機裏的八卦，有關Luke的花邊新聞，女方要麽不露姓名容貌，要麽都齊刷刷的指向Sally。

如今Sally聲名狼藉，人設疊代成了知三當三的十八線女明星，為了勾引闊少無所不用其極。只要是有關她的消息，下面罵得不堪入目，對方來勢洶洶，後援會和野檸檬CP粉極力洗廣場也搶不到高位，丁姐剛給她拉到一部古偶女二的資源也被沖掉了。

“這事兒，八成金萌萌幹的吧，她蓄意報複。”阿萱翻看着微博道。

“可能吧。”

“你馬上進組那個仙俠劇，男女主愛了十生十世的，叫什麽的？”阿萱問。

“《琉璃千層夢森森》。”

“啥？”

“《琉璃千層夢森森》。”

“什麽意思？榴蓮千層啊，夢森森，這怕不是個噩夢吧！怪高深的。”

“不需要有意思，聽起來好聽就行。王甜甜擔大梁，男主大熱一線王一凡，組裏大部分是新晉流量演員，都很漂亮。”

“那你演什麽啊，角色好解讀嗎，有挑戰嗎。”

“故事是王母娘娘為她的五個女兒物色婚事的喜怒哀樂，我是女主的姐姐，一個逆來順受的仙女，只需要美美的站在那裏看着男女主談戀愛就行，有必要的時候還會推他們一把早日圓房。”

“什麽？王母？神仙相親？五個女兒，呵呵呵，那這個女主怕不是姓貝內特，排行老二，飽讀詩書，不屑婚嫁論門第。”

“沒錯，我的人設是大姐，Jane。”Sally笑得無奈。

“你這角色還不錯呀，最後跟賓利先生結婚，富足美滿……呃，不對，你們都仙女了，還要結婚！這都啥跟啥啊！”

“我的趙萱大小姐，現在大環境不好，我這個小演員現在有戲演就不錯了，還挑什麽。丁姐現在是帶了新人還有些收入，那楚沙我不能不管呀。”

“寶貝！我投你出道是為了看你一路升級打怪當頂流大明星的！不是看你演山寨版《傲慢與偏見》目測戲份還要被資源咖搶占削成女N的！”

Sally主動抱住阿萱，笑道，“知道你心疼我，沒事，我屢敗屢戰。”

“本來你就夠難了，如今還黑稿連篇，這些緋聞Luke不制止不澄清也就罷了，還含糊其辭！你去國貿吃羅勒意面，他也去同一個角度拍照，攪弄着局面更加暧昧不清，這簡直太窒息了！真是服氣，他不會在逼你就範，直接從了他吧。”

“由他去吧，反正Santa不會相信。”

“別呢，你還是要小心別被Luke套路，Santa确實無條件信任你，可是事情反複，時間久了怎麽也會有疑影的，更何況你一直不肯告訴他阿念的事情。”

“他誤會了也好。”

“什麽？”

“離我遠點，對他有利無害，我不信任Luke的為人，也怕我保護不好他。”Sally黯然。

阿萱想到了什麽，推開她，摔下手中的零食急了，“啊，不可以啊！敢情這半個多月，你天天黏着他是為了告別？Luke這事不值得啊！你終身大事啊，你最重要開玩笑啊！你拿別人當撫慰犬了嗎！Santa怕不是在買婚戒了，你這樣折磨他，不怕他走了嗎！”

Sally坐起身來輕撫雞蛋，若有所思。

Sally從一個網劇女N殺青後沒有回北京，她帶着楚沙直接從橫店跑到蘇州一個小鎮，每天閉麥開着直播坐在老舊的木架織機前，拿着小船一般的梭子苦學缂絲。起初大家以為是直播帶貨的噱頭，各路粉絲湧進來罵得不堪入目，也算是熱鬧過一小陣。直到一周後，Sally還是那個姿勢坐着千梭萬線練習着重複的刷縷着基礎織法，粉絲都堅持不下去了，于是在線人數嘩啦啦地掉。一開始能有二十多萬人，如今上下班高峰期人數會稍稍漲一漲有個七八千，少的時候也就二三百人。

沒人知道她在幹什麽。金萌萌也沒辦法把這件事情跟Luke扯上關聯，于是就往Santa身上挂。

“主播真美，手真好看。”

“這是什麽啊，紡織嗎，看起來好高深。”

“這玩意是給日本人繡和服的。”

“難怪看着蹊跷，沒想到是東洋鬼子的東西。”

“樓上是瞎嗎，這明明是我們的缂絲。”

“那個字念啥？”

“主播今天是在勾孔雀的尾巴嘛？”

“此之謂分經斷緯，卻金酋。”

“這種繡法大氣繁複，一寸缂絲一寸金，在古代這可是用來繡龍袍的。”

“好高端的感覺。”

“這種宣揚日本人‘匠人精神’的都是居心叵測，就說繡花，人工下針必然受力不均，成品怎麽都沒有機械出的平整。這些本就該被時代淘汰的糟粕，就不要擺着王孫公主的姿态假意欣賞吹捧了，都是富人玩兒剩不要的，泥腿子就該好好搬磚，不要做着一夜暴富的大夢附庸風雅。”

“樓上，很遺憾，缂絲只能靠人力，無法編程數據機械化。”

“太偏激了吧，樓上應該去廣州十三行看看，就一個布料平整的要求未免也太容易做到了！廣東天熱布料薄，那如蟬翼的金絲紋路，不平早就破洞了，這是冷鐵機器搞不來的。”

“缂絲這個，日本學者藤井守一發現中國商代就有這種神秘的工藝，七世紀的新疆人就精通運用這種技法了，吐魯番阿斯塔納出土的缂絲腰帶可是博物館鎮館的量級。”

“現在日本人很喜歡來中國定制缂絲和服，一些僧人的高檔禮服性袈裟也要親自到蘇州找師傅繡制。只是你來我往的公平交易，怎麽買賣着買賣着就成別人的了呢？如今傳承保護缂絲的大家都是來自中國的藝術家，有些網友也太妄自菲薄了。”

“說得高尚，既然這麽藝術珍貴，那為什麽要賣給外國人，一點也不愛國。”

“對對對，還是賣給日本人，革絲針法又怎樣，這些人白瞎有這手藝，只想着賺錢算什麽藝術家。”

“咋的，一定要窮得揭不開鍋吃盡人間疾苦才配得當藝術家呗。”

Sally也不擡頭看這些紛擾，只專注練習，阿萱給找的師傅個隐世高手，她心無外物，學得虔誠。楚沙趴在織機邊眼睛一睜一閉犯困，口齒不清地問，“姐，我們、什麽時候回啊。”

“快了。”她專注盯着絲線，雙手穿梭。

呆在這裏半個多月，日子過得平淡，楚沙本是能享受沉浸在鄉野之中的閑趣的，但萬聖節要到了。

楚沙跟朋友們約好在上海過節，阿萱給他設計的婚紗到時候就能派上用場，他已經期待了許久了。

10月23日，Sally主動舉辦了一個“傲慢與偏見”主題的生日宴會，阿萱非常支持她熱熱鬧鬧過個生日。Sally邀請了許多秀人朋友來參加，唯獨沒有邀請Santa。

陽光和煦，綠草如茵。大家擺弄着十八世紀的英式禮服，男生們是黑色燕尾服，擺着紳士做派，戲瘾大發扮演着賓利和達西。女生們則穿着各式胸圍為腰線的帝政裙，極簡的版型搭配着優雅的刺繡，用扇子半掩面表演着攝政時代的淑女。

主宴會場地在室外搭建，正中是一條鋪着黑白瓷磚的長方空地用作舞池，男女面對面各成一列注視着對方，跳着開朗活潑、舞步一致的英國鄉村舞蹈。這種舞蹈簡單易學，交際性強，跟随音樂節奏換位，很快讓性格各異的男女熟絡起來，氛圍歡快又活潑。

Sally用珍珠發夾盤發，簪綠白栀子絹花，戴着蕾絲镂空刺繡長手套，被包裹在雪白的帝政長裙之中。她斜倚在舞池旁的長條沙發，手中把玩着一把古典折扇，望着起舞裏的紳士淑女思量着什麽。

而當Luke穿着十八世紀英式紅杉軍裝，騎着一匹長鬃飛揚的白馬來到現場，阿萱才驚覺這場熱鬧的相聚，竟是Sally針對Luke策劃的一環。她也突然明白為什麽今年Sally這麽反常一定要隆重的過生日，想起什麽事一般，她連走帶跑離開這處。

此時場上奏起了舒緩婉轉的方塊舞曲，Luke側身利落下馬，信手将馬鞭抛給随行，擡手拽着白色手套大步走向Sally徑直将她拉起來彙入了舞池。

Sally驚魂稍定般，望着“從天而降”的舞伴，跟随着緩慢的音樂，踩着節拍起舞。

“還是不想跟我說話嗎，伊麗莎白小姐。”他先開口了，模仿着《傲慢與偏見》裏人物的口吻。

Sally踩着舞步，此時滿心都是Santa，根本聽不見Luke的聲音——她放開他，選擇回到這條複仇的軌道了。

Luke握着她的雙手起舞，快意道，“我給你準備了生日禮物，費了點時間才赴約遲了，不要生氣呀。”

“是什麽。”

他急忙道，“一本1813年《傲慢與偏見》初刊，算來如今剛好210年整，恰巧經過有心人處理養護過的無酸紙，保存度相當不錯，希望你能喜歡。”

Sally面無表情冷冷道，“我以為是尚美。”

Luke被這一句打亂了陣腳，這是認識她以後的第一個生日，他千算萬算沒算到Sally想要鑽石，“你竟然喜歡鑽石嗎！我怎麽就沒發現呢！尚美，尚美又有何難，唉唉。”他為之頗為惱火。

見他這個狀态，想必是絲毫沒有想到何念娣這個人，這個曾經收到他名貴鑽戒的女孩。她擡眼望向他，随便鈎出一句話來，“禮物不重要，你能來我就很開心，Luke，你騎馬很帥。”

他慌忙接話，“我也有想法教你騎馬呢，可惜我在北京馬場養的馬性格都太悍烈，塊頭也比較大，不适合你。不過你放心，我已經讓阿蘇按照你的身形在尋合适的馬駒，到時候我親自教你。”

他從未問過她是否喜歡騎馬，不經過商議就為她做決定，也是不難預料到的做派。其實馬術也是接近陳江明的功課之一，她早就結業。

Sally沒直接回應他，“你今天選擇穿英式軍裝，那你可知道，在這本小說裏，穿着這件衣服和伊麗莎白跳舞的人是誰嗎？”她派人給Luke送去兩套衣服，一套黑色燕尾服，一套紅色軍裝。他曾說自己有軍人情結，果真就繞過了達西先生的禮服，選擇穿紅色軍裝來赴宴。

Luke沒看這本書，平時也壓根沒看過言情小說，他一臉迷茫，Sally冷漠看着他的雙眼，“那個人是這本小說的男二，青年軍官Wickham。他仗着自己英俊潇灑，欺騙伊麗莎白的愛情，誘間她的妹妹，還恬不知恥污蔑達西的名聲，是個不折不扣的僞君子。”

Sally話裏話外讓Luke想起曉雪的事情，他微微有點尴尬，躲開她的凝視，邁開舞步轉移話題，“我們很久都沒見面了，我覺得你很可怕，因為我每天每天都不可控制的在想你。”

Sally不理會他，只是跳舞，Luke竟難過了起來。

他妥協了，不禁表露自己的心跡，“我很想你。”

“我一點也不想你。”Sally漫不經心。

他有點低落，“你從不說想我。”

“撒謊的人要與月亮接吻。”語畢，她停下舞步，踮起腳尖，在他左下巴邊輕輕一吻。那裏曾有一顆痣，他喜歡的痣，後來被父親的權威不值一提地輕輕抹去了。

Luke又想到結婚。

她開始接受他了！他向她索要過親吻，如今似乎什麽都沒做就得到了，雖然只是蜻蜓點水，但是他興奮不已！他本是開心的望着她，忽而猛地一把Sally擁在懷裏不松開。Sally反應過來時，才發現Santa穿着服帖的黑色燕尾服，戴着高高的禮帽，儒雅的一手執杖，一手牽着盛裝打扮的雞蛋，也來赴宴了……

Santa像極了Sally想象中的菲茲威廉·達西，只是現在他孤身站在那裏，滿目驚愕看着Luke懷中的她。

阿萱沖到這處的時候，發現事情已經無法圓下去了，她快瘋了氣得跺腳。原本阿萱與Santa“密謀”給Sally一個送提拉米蘇的生日驚喜，如今看來這簡直是災難！阿萱快速發着微信張羅清場，将正在跳舞的夥伴們引到室內，說是要給Sally準備送蛋糕了。

Santa今天給雞蛋洗了澡穿上新的衣服，還做了提拉米蘇，盛裝打扮來到她的生日宴會。他沒有邀請函，但是不焦慮，不怨言，他要告訴她，他會保護她。

提拉米蘇在意大利語是“帶我走”的意思。今天是她的生日，他想帶她走，離開那些未知的紛擾，去往向往的中綠洲，再也不回頭。結果滿心歡喜的他，親眼看到了網絡上紛擾緋聞的現場直播。

他讀得懂Sally的情緒——她不愛Luke。

可是他怎麽也想不明白，一直遠離紛擾清淨獨處的她，為什麽主動卷入了是非之人的懷中。以及，縱使他深知Sally為人清高，不骛虛聲，那此時此刻她選擇在Luke懷中不拒絕，這也只有一條信息——她不要他了。

不懂人類讨厭的雞蛋看到Sally歡歡喜喜地想要撲上前去，Luke擡腳準備踢開狗，她慌忙喊道，“你敢！”Luke一驚，連忙收回腿站定。

Sally沒有離開Luke懷中的意思，Santa神色複雜，拉緊狗繩，斂起情緒一言不發彎腰抱起鬧騰的雞蛋轉身走了。

Sally這才準備推開Luke，她內心痛苦不堪，本能促使她想追回Santa。畢竟，Santa才是她今天想共舞，想要親吻的人。

“別讓我嫉妒他。”Luke抱得更緊，閉着眼将臉貼在她的耳畔，冷冰冰道，“你了解我的，我可不是什麽好人。”

他在威脅她。

這是他第一次用Luke陳的姿态來強迫她。

Sally木然道，“當你走進來，我感覺就像重新認出月亮，我說不出來為什麽愛你，但我知道你就是我不愛別人的理由。”

Luke睜開眼驚喜道，“真的？Sally！你真的是這麽想的！”

“你想要我怎麽想？”她心如死灰。

“你這麽說，我已經很開心！很滿足了！對不起，Sally，曉雪的事情是我不好。但是你放心，以後再也不會了，我一心只在你身上，誰也不會來打擾我們。”他歡欣道。

他重新抱緊她，似失而複得的寶物，語氣也放緩下來，“那天我在盛祥開會，你打電話來用粗話罵我，被叔伯舅舅都聽到了。這個事你也是不對的呀，你都不認識媽媽，你也不知道她是多麽好的人，怎麽可以那麽罵她，對不對。你總是嫌棄我是臭直男，那你這麽說話，是不是證明你潛意識也厭女呀。如果按照你的評判标準，你也不是女性主義者，我感覺你跟我是一路人呢。”

Sally無奈，“我是潮汕客家女，在成熟完整不可撼動的父權體系中長大成人的，自是有我無法避免的缺陷。我也從來不覺得我是個女性主義者，只是做我認為對的事情，那天罵人是我不對，我跟你道歉。”沒想到他這麽在乎母親，那天Sally只是情急之下蹦出來的一句粗話，他還能為此給母親鳴個不平。

“那為什麽我還是感覺不到你。”Sally今天如此乖順令他不安。

“那如果我也是呢。”她的神情哀傷。

“怎麽會，我錯了好不好，這都是些小事，不會影響我們的關系的。你就像我們在海南初見那樣待我就行，別的我什麽都不求，我都快被你折磨瘋了！你還感覺不到我對你的愛嗎！”

“愛？你根本沒有給過我。此時此刻，我只感覺得到，你想要玩，而我、想要愛。”

“那什麽是愛？”

“讓我自由，讓我快樂，讓我主動走向你。”

他松開了她，無奈握拳，抿了抿嘴，又退了一步，“這樣呢，我看着你，其實我就很滿足了。”

其實戀愛關系真正的開始和結束都不是雙方決定的，也沒有什麽儀式。開始動情時不知其所起，結束時又悄無聲息落在了平凡日子的某一天。在沒有甜蜜的鮮花掌聲中開始，也沒有正式開口說分開中結束。

Sally感覺自己的叛逆總是發生在男女情感裏，不允許早戀的時候，早戀發生了。在認清男人的本質之後，對一個男人不可逆的動了真心。

她愛Santa。又親手推開了他。

阿萱對于生日會發生的事情十分氣憤，跟她大吵了一架。這個所謂的複仇計劃開始之前，阿萱并沒有當回事，只當一個數據員般幫助Sally厘清Luke的社會關系。沒想到Sally對Luke是不計後果飛蛾撲火一般的開攻，陪他游戲，陪他成長，發展到如今甚至是主動親吻給他愛情，那是一種驚人的阿萱不曾見過的玉石俱焚的決心。那麽複仇這件事情阻礙了Sally和Santa應有的緣分，這是阿萱絕對不願意看到的，積攢到今天這些不滿才徹底爆發。

阿萱不在乎何念娣和Luke的事情，她堅持要把Santa追回來，Sally不應允。摯友争吵的篇末，阿萱生氣的拿起包要走，Sally開口，“為什麽要選Santa。”

阿萱止住腳步，冷哼，回頭，“為什麽？你問為什麽，劉些寧你問問你的真心，你對Luke的每時每刻是對待一個仇人的态度嗎！你望着他的走神模樣我真的不想拆穿你！我今天就告訴你，我讨厭肖遠！非常非常讨厭！Santa的好我不清楚，但是，我知道Santa一點也不像肖遠！”

很晚，Sally身心俱疲回家，卻在小區門口遇到了他。他依然陪雞蛋在便利店門口玩，看到她，如尋常一般對着她燦然一笑。

他是她的星星。

Sally不由自主慢慢走了過去，雞蛋也看見了她，又歡歡喜喜撲了過來。Sally蹲身抱住雞蛋，撫摸安撫着鬧騰的小狗，會吃會鬧會撒嬌，如今這只被遺棄小狗已經健全長大。

“你還來做什麽。”Sally主動開口，眼神卻不離開雞蛋，不敢直視他。

Santa柔聲輕輕道，“我看小紅書上說，經歷過斷崖式分手的人，以後會沒有愛情的能力，所以我來了。”

“小學生文學你也信。”Sally內心翻湧。

“不要斷崖，不要誤會，我來溝通說話。我是來告訴你，我還愛你，一直愛你。”

“什麽？”她心一顫，漏跳了一拍般，擡眼望向他。

“今天是你的生日，宇宙第一重要，我有準備節目。”他得意的說。

語畢，他牽着雞蛋，“來寶貝，給麻麻表演。”他引着小狗與他一起“唱跳”了一首青春洋溢的《暖暖》。

“都可以随便的

你說的我都願意去

小火車擺動的旋律

都可以是真的

你說的我都會相信

因為我完全信任你

細膩的喜歡

毛毯般的厚重感

曬過太陽熟悉的安全感

分享熱湯

我們兩支湯匙一個碗

左心房暖暖的好飽滿

我想說其實你很好

你自己卻不知道

真心的對我好

不要求回報

愛一個人希望他過更好

打從心裏暖暖的

你比自己更重要”

表演結束了。Sally笑中帶淚看着他抱着小狗蹦蹦跳跳逗她開心，他若無其事抱着雞蛋陽光道，“就算是離開，我是慢慢的溫柔的離開，不是那種一言不發的斷崖，所以，你以後還會有愛情的能力。”

Sally站起身來，迫近一步神情略顯哀傷看着他，“那以後……我說以後，你還會吻我嗎？”

他有點失意，說，“我只知道現在，現在你不信任我。”

她哀恸，“如果我都不記得阿念了，她就像沒來過這個世界。”Sally淚光點點，按照成年人的社會法則，說出去任誰都覺得這個複仇計劃于她不值，所以這世間有且只有她還記得阿念。

“什麽？”Santa沒有聽懂，她也不打算解釋。

Santa繼續說，“你的擔心很多，也不信任我會真的帶你走。”他指着馬路對面的拉面店，“如果沒有選擇了，沒有生存空間，我每天也可以給你一份最喜歡的拉面。”那是Sally最喜歡的拉面店，上一次他們玩了一下午架子鼓後決定來吃面，結果趕上老板接孩子去了，兩人蹲在U型鎖旁邊傻等了半個多小時才吃上。

那是他們很美好的回憶，他在做最後的争取。

聽到這，Sally的淚終究是落了下來，她以沉默拒絕。是她主動去靠近了Luke，還招惹了他，如果不收拾好，那将随時是一顆定時炸彈。為了阿念，縱使不惜代價，這件事情也必須有一個結論。

Santa沒有得到回應，抿嘴，“我不想分開，也無畏挑戰，是你讓我走，那我尊重你的選擇。”

他低下身子抱起雞蛋，溫柔地摸着小狗，然後十分不舍在雞蛋的頭上深深地吻了一下，将雞蛋放在Sally的懷中，轉身頭也不回的遠去了。雞蛋不解，活潑吐着舌頭望着Santa，直到Santa走遠，小狗才焦急地叫了起來。

這才十月末，北京怎麽就這麽冷了呢？像滴水成冰的凜冬，為什麽這種事情要發生在生日這天呢，她怕是終身難忘了，Sally緊緊抱着雞蛋站在冷清的街道邊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