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如同滿月居于夜空」

第22章 「如同滿月居于夜空」

第22

尹盼在他懷裏沒有什麽重量, 江丞昱雙手托抱着她,似是在懷裏揣了只蝴蝶,能感受得到薄翅輕扇,盈盈動人。

他款然邁步, 步步堅決。

昨日大哥的話, 尚在耳邊,随着他腳下的步伐, 一句句重新翻然湧進江丞昱的腦海。

“江丞昱, 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江随開口,聲調依舊是淡漠:“我以為六年過去你會忘了那些。”

江丞昱背着身, 攥緊的拳仍舊沒放。

“人,有了軟肋, 就容易心軟,”江随繼續道, “心軟, 是生意場的大忌。”

最後, 他說——

“如果她注定是你的弱點, 我會毫不猶豫地除掉她。”

江丞昱沒否認,只是在轉身離開房門将走未走的時候, 頓了頓,半轉回身,眸子黯然在側影裏。

“你碰不了她。”

江随所言,字字“誅心”。

就連沈季青這個與江家瓜葛并不深的人,都知道拉尹盼入局, 就必然能引江丞昱出面。

他知道沈季青是故意以尹盼作餌, 只是想借江家之力徹底根除朱楚樵,可登上了那艘船的。

是他。

他知道他不該殘餘這份無端的善, 江丞昱想過拉自己重新回到江家為他劃定的正軌上。

所以江丞昱下了狠心,想報尹盼當年無情離開的仇。

他設下過層層圈套。

最後——

沒等來尹盼服軟,卻慌了神地伸出了援手的。

也是他。

江丞昱腦裏亂了一氣,腳下的步調卻依舊決然。

“當年,怎麽不說?”

“……不說什麽?”尹盼在他出口問話的時候,怔愣了幾秒,酒精燒着她的思緒,她本就隐約麻木。

“那樣對你你的人,是……父親。”江丞昱擠出那兩個字的時候,有些費勁。

“哦……”聽他繼續提的是這事,尹盼一顆飄蕩的心這才揣放下來,怩怩道,“你回來之後……就沒有過了,你撞見的那次,是最後一次。”

那段往事,還不算是尹盼最不想觸碰的回憶。

她下意識地推脫:“都過去那麽久了,不想提了。”

尹盼悄悄擡手,将江丞昱攬得更緊,微仰起下颌,落入眼簾的夜幕漆黑,她的話來得有些沒有由頭:“想看星星。”

江丞昱依舊冷着側臉線條,沒應她。

但好在他也沒再提當年往事,尹盼一顆懸而未定的心才穩穩落定,被江丞昱緩放于副駕駛上,便沉沉地入了睡。

半夢半醒間,尹盼覺得自己好似又重新被人抱起,失了重。

常在她夢中出現的冰與火,再度重現,可噬人的熾和刺骨的寒卻沒有出現,鼻腔裏混雜的香氣彌散在她大腦的每個空隙。

香意不濃,卻足夠驅散她內心的恐懼與慌亂。

“是哪兒?”

江丞昱的動作算輕,但在将她放下時候動作還是有些聲響,還是把尹盼驚醒了。尹盼睜開迷離的眼,在江丞昱的懷裏擡眸偷偷打量着。

她能感受到身下是柔軟的床,視線裏的不遠處是透亮的落地窗,遠眺過去能看清街道裏車水馬龍的光影穿梭。

“家裏。”江丞昱沉聲應道,手下忙着調整尹盼頭下的枕頭角度。

“哦……”

尹盼從嗓子裏擠出了些聲,然後乖順地将被子拉高,把自己縮進了被子裏,想着今天亂七八糟發生的這些事,她還是幹脆再次裝睡好了。

就這麽自然而然地阖上了眼。

卻不想酒精不再作祟,閉了眼,她反而清醒得過分,身上的每個細胞都在捕捉着這間她與他共處屋子裏任何細微變化。

……江丞昱像是出門了。

但沒過多久,他的腳步聲又繞了回來,

像是把瓷碗似的東西落放在床邊櫃上,清脆的一聲響。

“別裝睡,”江丞昱淡淡掃了尹盼一眼,便毫無情面地戳穿,“把醒酒湯喝了。”

尹盼把眼睛眯開一條縫,不情不願地起了身。

“怪不得這麽多年都沒聽過你什麽戀愛傳聞,”她沒好氣道,“語氣這麽兇,一點都不知道憐香惜玉。”

屋子裏沒開燈,尹盼看不清江丞昱臉上的神情變化,她索性就沒擡頭看他。

她盤腿坐在床上,伸手去拿那碗“醒酒湯”,視線散散淡淡地落在落地窗外的車水中。

江丞昱單手插兜,站在尹盼身側,視線也追随向她的目光,落點在了玻璃窗外。

“你應該和我實話實說的。”

身後江丞昱清冷聲線響起,尹盼回身,擡眸看他,手中動作怔了半拍。

她鬼使神差地擡手,輕拉了拉江丞昱的衣角。

江丞昱順她的力道,坐在了地板上,上半身輕倚在床沿。

兩人之間相而無言。随着時間的分秒在指縫悄然流逝,落地窗外的車馬燈影漸愈漸地緩慢稀落。

半晌又過了半晌。

尹盼将腿蜷曲起,又擡手輕環住了雙腿。霓虹夜色倒映在她眸低底,添了幾分旖旎的光,她淡淡啓唇:“六年前分手的那一晚,我肯定想象不到還能和你一起這麽賞夜景。”

原來,已經六年過去了啊——

“不得不說,時間這東西,挺神奇的。”

尹盼思奪了幾秒鐘,嘴角淡淡地漾起笑意,末了感慨了一句。

“嗯。”江丞昱應了一聲,聽不出情緒。

尹盼想到了還未回答他的話,她猶豫了幾秒鐘,斟酌着用詞:“不是故意瞞你那件事的,只是……我沒什麽選擇,當時如果不能留在江家,我沒有地方能去的。”

“對不起。”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匿了聲音。

茫茫夜色再度歸于了安寧。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整座城市的燈光逐漸地熄滅,像是全世界都漸入了夢鄉。

尹盼說:“什麽都沒和你說,就那麽離開了。”

江丞昱頓了一秒,續說道:“是我下令封殺的你。”

“我們就這樣吧。”

這世間,霧起或散,人聚或散,大概皆是定數。兜兜轉轉,誰和誰能相逢、誰又和誰注定陌路,沒人能強求得來。

在整個城市黯下了光的這一刻,尹盼好似忽然通透了釋懷的含義。

她扪心自問,從未放下過江丞昱;但她與他之間的鴻溝,不是單憑一腔熾烈的愛就能跨越的。

她與他再怎麽說也曾是名義上的兄妹,哪怕江丞昱真的願意背棄一切來愛她,尹盼也不願永遠那個得天獨厚的少年郎,此生唯一的會被人诟病的污點,是她。

所以,她咬了咬唇,又加重了音量重複:“我們,就這樣。”

而後,故作輕松地将手中瓷碗中的湯水一飲而盡:“謝謝你的解酒湯。”

尹盼偏頭去望他,想等江丞昱一句能表明态度的回答。

江丞昱覺察到了她的目光,回了頭。

微微仰頭望她,周遭都徹底地暗了下來,只有她一雙眸是載滿月色般盈盈透亮,額前的發絲被尹盼随手別在耳後,又有幾縷“不聽話”的懶散散地垂落下,嬌可百态,當之無愧的月下美人。

她沒有盛大禮裙,他也沒西裝革履。簡簡單單得都似是當年才相識沒多久的模樣。

四目相視中,江丞昱緩緩地開了口。

聲線一如往的低沉磁性,寥寥夜色中更能攝人心魄。

“阿秋,還能再愛我一次嗎?”

無邊無際的黑夜,作了這句話的陪襯。

那夜幕的黑暗中有數以百計千計的星辰,人類肉眼看不見的,也通通在此刻成了陪襯。

只幾秒過去——

尹盼聽他再度開口。

他說。

“你眼圈紅了。”

-

姜且是第二天清晨被手機一條接一條的消息提示音叫醒的。

她本沒以為有什麽大事,随手點開消息提示,卻被裏面的內容吓得整個人瞬間清醒。

後背密麻地爬上了一層的冷汗。

“聽說了嗎?你家藝人被江總公主抱帶走了!”

“小姜,你早說你家尹盼有這人脈啊,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了。”

……

一連好幾個她前幾日聯系的合作方發來了“親切問候”,看得姜且一臉霧水。

江丞昱下令“封殺”尹盼,是暗中吩咐的,圈內人都只知道尹盼被人針對了,沒人知道下了幕後黑手的就是大名鼎鼎的江總。

“這倆人……這是幹啥呢?”姜且一邊自言自語,一邊直接給尹盼撥去了語音通話。

那邊像是被她這一通電話攪了清夢,尹盼聽完了姜且的一通長篇大論後,對她逼問是不是江丞昱帶走了她的逼問供認不諱:“是。”

“……沒啦?”

“還有什麽?”尹盼迷瞪着睡眼反問。

“你倆這……這是什麽情況?”天降意外,将姜且撞得有些懵。

“以後,他應該不會再擋我的路了。”尹盼跳過昨天發生的所有,将最終的“談判結果”袒露給姜且。

“你放心幫我接通告吧,”尹盼不想再多說,“有合适的劇本直接發我。”

電話被輕輕挂斷,姜且依舊是一臉的迷茫。

手機沒消停幾秒鐘,又跳出了來電顯示的頁面,姜且又吓了一激靈。

她輕咳了一聲,接起了自己“未婚夫”的來電。

“那個……您好。”姜且畢恭畢敬地開口。

電話那邊的江丞昱的聲音等了幾秒才傳回:“最近有時間嗎,見一面?”

“……好。”

和江丞昱約好了時間和地點,姜且立即翻身下了床,随便給自己配了套衣服,風風火火地沖出了家門。

她不知道江丞昱突然找自己具體為的是哪件事。

但姜且冥冥之中總覺得,一切的一切都要迎來變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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