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章

第 8 章

不過自然是要生氣的。

兩兩相較之下，淩青歲的打扮太過正式了，華貴端莊。一身品綠色雲紋錦袍，領口袖口鑲着銀絲的滾邊，腰間束月牙白的寬腰帶。唯獨他頭上的簪子還算的上素，還能與那些世家小姐們如今的裝扮相較一二。

再看過去，那些個世家小姐施的粉黛淡極了，都深怕自己太出挑。

淩青歲雖然不施粉黛，但天然生的皮相好極了，膚若凝脂，透着粉白的好氣色。從前他還小的時候，太後将他抱在懷裏，就喜歡用手指劃着他的鼻梁說，“我們歲兒當真生的好，男骨女皮，英俊潇灑得不可一世嘞。”

世家小姐裏那個戴着海棠步搖的，瞧見太子的面容，也是有一刻半刻的歡欣的。不光是她，絕大部分世家小姐都這樣過，畢竟太子那副皮肉骨象，當真是生的很好。

她也曾面含嬌羞地低下頭笑笑，只是發覺皇後的視線在她身上多停留了片刻，想起家裏大人說的話，又立馬斂了笑意，趁着衆人不注意，将步搖取了下來，慌忙塞進衣袖裏。

皇後發現以後，氣得差點要吐血。臉上總是完美的笑臉，如今似是僵住了。

淩青歲倒是渾然不在意，背手站着，心想：果然是強牽頭來的，大家都不情願。要不是他母後派人來盯着，說實話，他能比這堆小姐更過分，穿得更糟糕。

不一會皇後就所有不快都盡力壓在了心裏，只是大家敷衍，她便也不想再廢什麽心思了，揮揮手同那些個小姐道，“大家都坐下吃點心用茶吧。”

底下傳來不整齊的“是”，那堆頂着貴女名頭的“宮女”便都落了座。

一時間畫面看上去有些怪異。仿佛一衆奴仆蹬鼻子上臉，做起了主子的主子，自己品茗，晾着主子在一旁候着恭維着。

皇後看不下去了，扭頭要同淩青歲說話，淩青歲低頭去聽。

“歲兒，既然見過了，你就走吧，自己想幹嘛幹嘛去。”

淩青歲聽完有些高興，“當真嗎？”

皇後點頭，“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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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青歲笑笑，“母後，那兒臣走了？”

皇後：“走吧走吧。”

淩青歲也沒想到今日竟然逃脫的如此順利，只是既然可以走，他也不再多費心思。

走之前，他擡手替皇後捏了捏肩，小聲與她說，“這裏就勞煩母後了，母後可莫要太過操勞。

淩青歲這一捏似乎驅散皇後的不悅，她會心一笑，拍了拍淩青歲放在她肩上的手，“歲兒，去吧。”

淩青歲前腳剛走沒多久，皇後甚至還沒來得及坐下，皇上後腳就到了，一衆世家小姐們見狀紛紛起身行禮。

皇上看着她們的穿着，也是不太高興，臉沉下來，卻又不好發作，将她們晾了一會，才開口，“平身。”

“坐下用茶吧。”

一衆小姐們便又同之前一樣，只是沒料到皇上會來，神情有一瞬不知所措。或許也是知道今天這身穿着太不得體。

皇後皇上并肩站着，皇上突然對皇後說，“近來朕要重算命格的消息不知怎的傳了出去，怕是那些個大臣聽聞了，害怕命格出什麽變數，今日才如此怠慢。”

皇後心裏一緊，“那皇上可找到人選了？”

皇上點點頭：“找着了。”

“不過有些可惜，朕本來想請繼玄國師來算命格，但不湊巧，他手底下的人來禀告說，前幾日繼玄國師夜半觀星，着了寒氣，病倒了，怕是不好再做這些通神之事。從前那替歲兒他們算命格的道長如今也找不着了，朕只能請來了從前那道長的徒弟。”

皇後繼續打聽：“謝道長徒弟衆多，不知道皇上這次挑中了哪一個？”

皇上不假思索：“寒生，謝寒生。”

-

離了那花海茶香四溢之地，淩青歲背手來到之前的假山旁邊。

雖說他嘴上吓唬他母後道這裏不吉利，不安全，石頭硌着他，叫他壞了腦子，連最簡單的三字經第一句“人之初，性本善”都給忘了。

但這裏也是真的很惬意。

除了遠處如火的楓林……

紮眼，太紮眼。

淩青歲本想一靠一倒又在那假山上睡過去，畢竟今日起的還是太早了，正要坐下去，他聽得假山石後好似有說話的聲音。

那邊的人說話壓低了聲音，他一時間也聽不出什麽具體內容，只是覺得聲音似乎頗為熟悉。

于是他又爬起來，揮手招呼年奴，兩人一前一後蹑手蹑腳翻過假山石，走到它裏面的洞裏。

看到湖邊立着兩道瘦瘦高高的人影，淩青歲一喜，笑起來，一雙桃花眼彎成兩道月牙，擡手沖那邊招呼，“皇兄！”

蕭容渾身一僵，淩重桦微微側過頭去，咬着牙小聲告誡蕭容，“注意分寸。”而後對淩青歲笑笑，“青歲，你來了。”

待到淩青歲走到他跟前，兩人見過禮，淩重桦問淩青歲，“二弟今日怎得有雅興到這湖邊，如果我沒記錯，母後今日不是設宴……”

淩青歲連忙揮手打斷他，“大哥，你可別說了，大家都心不甘情不願的，茶再香也沒什麽意思。”

淩重桦還想多問幾句，淩青歲瞧着他手裏的魚食，伸手去要了一點來，“大哥，怕是整個宮裏就只有你惦記着這裏的錦鯉了，總是來喂它們。

淩重桦見他伸來手，自然地遞過去，笑道：“你都說了，整個宮裏只有我惦記，那我不來喂誰來喂啊？”

淩青歲點點頭，道：“也是。”

他蹲下去，仙女散花一般，将魚食投入湖中，引得湖裏的魚也仙女散花一般，游到各處落下魚食激起漣漪的地方去。

淩重桦看着他的喂法，愈發覺得好笑，“二弟，你這……喂魚食的方法，當真是……”

“如何？”淩青歲不明所以，擡頭看了淩重桦一眼，依舊散花一樣朝湖裏抛魚食，沒一會，他從淩重桦手裏搶來的一大半魚食就喂光了。

“其實倒也沒什麽，只是這樣喂，手裏的魚食耗得太快，喂完了，他們就不搭理人了。”淩重桦溫聲道，依舊如之前一般，不慌不忙，每次只在自己腳底下這塊地方投小撮魚食。

淩青歲看着湖底四散開去的魚，見着漣漪又望這邊來，争着搶着往上打滾搶魚食，個個的魚嘴都張得大大的，做吮吸狀，激起浪花拍打上岸。

忽而淩青歲瞧見那些色彩豔麗的魚群裏，突然出現一條黑乎乎的魚，它藏匿在魚群中，身量較之其它那些錦鯉自然是不如，争搶魚食的動作也不大。

別的魚一窩蜂過去的時候，它就很平靜地等待，直到魚食落到離它很近的地方，它才會拼命向上游，将魚食吃了去。

淩青歲“啧”了一聲，“這錦鯉池竟然混進了一條草魚。”

他又看了那草魚幾眼，對淩重桦說，“大哥，你将魚食多喂些給那草魚吧。”

淩重桦：“為何？”

淩青歲：“喂完了它，它好上路。”

淩重桦：“？？？”

“二弟在說什麽？”

淩青歲站起身，瞧了瞧淩重桦手裏的魚食，瞧見也沒剩太多了，他望向淩重桦，做了個伸手欲取的動作，淩重桦點點頭，淩青歲便沖他笑笑，将魚食全部拿來，聚攏了丢給那條草魚，“給它送最後一把斷頭魚食。”

這麽一扔，在淩青歲看來是屠宰前的慈悲，可對于那草魚來說，卻如同斷頭前的無妄之災，一堆錦鯉游了過來。

大半的魚食撒過去，草魚沒搶到幾顆，反倒還被其它魚壓了下去。

湖邊又傳來撲通一聲，淩青歲脫了鞋下水。

之前一衆人的注意都在那黑乎乎的草魚身上，沒注意到淩青歲這邊。

如今聽到了動靜，年奴彎腰想拉他，“殿下，這是做什麽？”

淩重桦也微微俯身，看着他問，“二弟？”

湖裏的水不深，大概沒過淩青歲的大腿根，他回頭，一手搭在年奴伸過來的手上，沖年奴笑笑，再沖淩重桦笑笑，“本宮去捉了那草魚，今晚回去做來吃。”

“對了，大哥，今晚來我這用飯呗，我叫阿年處理了給我們吃。”

淩重桦無奈搖搖頭，從頭到腳看不出一絲惱意，卻還是開口道：“這……”

“二弟，如今你貴為太子，我本是不該教訓你的，可是作為你的皇兄，我也得說一句，你這樣……有失體統啊。”

淩青歲本意就是要丢太子之位，如今這戴在他頭上的東西，早被他看作了遲早都要丢的東西。

遲早要丢的東西，便是空的，虛的，何須謹慎小心地維護？

淩青歲并沒有聽進心裏，自顧自地往前走去，起先還想着将衣袍下擺撩起，以防湖水沾濕，後來又想想，若是這般提着，魚又該用那只手抓，于是就将衣擺放了下去，任它們随着水流飄動。

淩青歲邊走邊道：“要我說，大哥你今日就來一回吧，我們都多久未曾一道用飯了？”

“好吧，各個年節的宮宴我們還是在一處的，只不過，宮宴不比私下，總約束着不自在。我記得你不喜吃辣，往常阿年做清蒸的時候，你總是吃的最多。不若今日就叫阿年将這魚做成清蒸的吧。”

沒有聽到回應，淩青歲又轉頭過去，“大哥，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