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章

第 10 章

“咳咳，住……口，”淩重桦也有些惱了，“這樣的話，你從此不許再說了，不許再同我說，也不許同別人說。大寧的太子只有你一個，誰都換不了。”

淩青歲見此行不通，也不知道哪裏不對，明明當初繼玄算的命，就是大皇子當政大寧昌盛。

可讓大寧國運昌隆的人，怎麽會沒有做太子登大寶的想法野心？

淩重桦指着對面，“青歲，你坐回去，今日之事我就權當沒發生過。”

淩青歲聽話坐過去了，但只聽話了一會，他又道：“大哥，我同你說的是真心的。我當真不想做太子。”

淩重桦眼瞳一瞬又放大，勸說的話剛到嘴邊。

淩青歲掃了他一眼，心裏大概明白他之後要做什麽，于是搶先開口，“大哥，你不必急着罵我，你難道不想知道我為何不想做太子嗎？”

“大哥，你不妨聽聽我的真心話。”

淩重桦想起那日在假山石後聽到的對話，一怔，将心口的氣往下壓，“那你好好同我說說，為什麽？”

“先說我上朝以來看到的，大哥你在朝堂之上分明就比我游刃有餘的多，雖然在讀聖賢書這方面，我們不相上下，可做一國之君，需要的可不只是書讀的好的。你有耐心有法子同那些頑固的老臣周旋，可我不行，沒有腦子更沒有心思，如此這般我還要被逼迫着頂上，真的是很累啊。而你的氣度，才幹，分明才配替了我，做未來大寧的一國之君。”

看到淩重桦張嘴要反駁，淩青歲擡起手，“哥，打住，你先打住，聽我說完。”

淩重桦這才重新閉上嘴。

淩青歲将手垂下，随意搭在桌邊，“況且作為太子，我在外人面前得注意儀态，不得有一點閃失，萬事得做的周全……就如同你剛才說的，我得叫自己本宮。從前母後也曾糾正過我，說我是太子，與從前在王府不一樣了，所以每次為了不挨罵，我在父皇母後面前都得時刻端着那副身段。”

“可大哥你與他們不同，你是知道我的，我們從前最愛一同玩鬧，你是知道我的性子的。我最是不愛被約束，你還記得你從前怎麽說我嗎？”

淩重桦嘆口氣，“記得，如何能不記得，你啊，從前拿個樹枝都要當寶劍，寶貝得要抱着樹枝入睡，誰搶都搶不走。可樹枝又細又脆，你翻個身就将它壓成幾截了，第二天起來便要對着你的寶劍哭上一時半刻，難哄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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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啊，你說我比起廟堂，更适合江湖，就該背一把劍穿一襲白衣，轉身走入紅塵，隐于人群，傲于江湖，對吧。”

淩重桦看看他，慢慢點頭，“是，我是這麽說過。”

“可是今時不同往日，從前的話，只能當作無忌童言，聽完笑過，也就罷了。”

淩青歲搖頭，壓低聲音同淩重桦說，“二哥，若我說，我找人算過了，你才是能使大寧昌榮的命格，我的命格有假，你當如何？”

淩重桦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居高臨下俯視淩青歲，大喝一聲，“你！”

意識到此事事關重大，不該大聲驚呼，淩重桦望向四周，确認四下無人，他将聲音放低，兩步并作一步，趕忙走到淩青歲面前，抓住他的胳膊，“你找誰算的，那人可會将這件事說出去？那人到底可不可信？”

淩青歲也跟着站起來，“大哥……”

淩重桦想到什麽，松開抓他的手，很是着急，“不行，這件事已經有旁人知曉了，那麽你如今已經不安全了……”

他盯着淩青歲的眼睛，“青歲，你同我說，你同大哥說，究竟是誰算出來的，你告訴我。”

淩青歲從未見過他的大哥這樣。

淩重桦，一個向來敦厚，行事總是不慌不忙，游刃有餘的人，今日在他這裏失态了兩次。

淩青歲看着他焦急到手足無措的樣子，“哥，你想幹嘛？”

“你不用管。”淩重桦低下頭，似是做了什麽決心的樣子。

“大哥。”

“你告訴我，是誰？”淩重桦如今霸道的很，那雙不怒自威的桃花眼，當真是染滿怒氣了，給人的威壓很強。

可淩青歲不怕，他知道他是他的兄長，“大哥，他同我發過誓了，他不會告訴別人的，他為了保命，不會亂說的。”

淩重桦握緊他的手腕，暗暗使勁，“當真？”

淩青歲手腕被他捏的有些疼，他點頭，繞開話題，“大哥，我們不說這個了，我就問你，若是換你做太子，你願不願意？”

淩重桦緩緩松開手上的勁，垂下頭，沉默。

淩青歲反拉住他的手，“哥，如果當是為了我呢？為了放我去做市井小民，江湖大俠呢？你願意嗎？”

淩重桦緩緩擡頭看向他，眼裏的怒意慢慢地散了，他眉頭輕皺，“你當真願意為了市井小民，江湖大俠的身份放棄太子之位？”

“你當真情願嗎？”

淩青歲見他不生氣了，神色也輕松起來，“我當真是情願的，所以長兄答應不答應啊？”

淩重桦轉身往回走，坐下，“我答應又能如何，我也不能一朝改了君意。”

淩青歲也重新坐下，“這是不急，我今日只是來打通個人脈，确認你能頂上我就是。”

淩重桦聽完氣笑了，“胡鬧。”

“當真和從前沒什麽分別，還是小孩子心性。”

淩青歲笑笑，又替自己倒了杯茶。

淩重桦拿起茶盞将杯中茶水一飲而盡，趁淩青歲放下茶壺之前，将茶盞推過去，叫他幫自己添滿。

兩人也不消說什麽，只是一來一去兩個動作，便心意相通。

“所以大哥這是答應了？”淩青歲将添滿茶水的杯盞推回給淩重桦。

淩重桦抿了抿嘴，“嗯。”

“那就好，據說父皇快要差人重算命格了，若是重算一番，我定然能摘掉這累贅了。”

“也就在你看來是累贅罷。”淩重桦搖搖頭，聽到淩青歲提起的事情，想到近來他聽到的風聲，有些走神。

淩青歲端着茶盞，想起什麽，“對了大哥，再問你件事。”

“還問？”淩重桦聞聲突然提防起來，“那你等會，等我喝完這盞茶你再問。”

淩青歲轉頭看他，笑了，“哥，不是剛剛那種事了。”

淩重桦将茶水吞入腹中，放下茶盞，兩手端正置于膝上，坐穩了，才同淩青歲說，“你說吧，什麽事？”

淩青歲：“大哥你剛剛說我适合背一把劍，穿一襲白衣混江湖，我能理解背劍，但為何我該穿白衣？”

“呵。”淩重桦聽完卸下勁，放輕松坐，“原來就是這個。”

“我只是覺得你穿白衣好看，無論月牙白的錦袍，還是白布粗衣，輕飄飄的紗衣，你穿着都好看。”

——吱呀。

門被推開。

淩青歲還未來得及說什麽，便轉過頭去，和淩重桦一起，齊齊看向門外。

蕭容走進來，端着一個食盒，“剛剛皇後娘娘派人送來的，說是今日給太子殿下做的豌豆黃。”

蕭容說完，瞥了一眼淩重桦，面上有些忐忑。

淩重桦看在眼裏，眸光一凜。

淩青歲沒有注意到這邊的動作，走上前去接過食盒，“是了，現在還沒到取點心的時候，今日阿年也沒有去母後那裏，這豌豆黃想必是母後命人同茶會的點心一道做的。”

“對了，阿年現在還在小廚房嗎？”

蕭容點頭，“是的，年奴在小廚房弄魚呢。”

“嗯，好。”淩青歲走到桌邊，捏出一塊豌豆黃遞給淩重桦，“大哥，你吃！”

……

除了清蒸魚，淩青歲還差人做了滿滿當當一桌菜，為了慶祝，他讓又柳也竹，還有年奴蕭容一同坐下用飯。

也竹又柳和年奴是知道淩青歲的，他們随性慣了，一聽便坐下了。

只是蕭容不太敢，看看淩重桦，總有些心虛。

淩重桦不想敗了大家的興致，松口，“罷了，坐吧。”

蕭容這才坐下。

也竹有些好奇，“殿下，今日是要慶祝什麽呀，明明我聽說，茶會……”又柳連忙用胳膊肘戳了戳她，“多嘴，吃你的菜。”

也竹反應過來，連忙低下頭去。

淩青歲不是一個忌諱這些的，況且，他巴不得今日是這番景象，笑着安慰道：“無妨無妨。”

“不過慶祝的是什麽……”淩青歲起身替淩重桦斟滿酒，捏着自己的酒杯沖他擠擠眼，“那必然是我大寧昌盛，國泰民安啊！”

淩重桦會意，起身同他碰了碰杯，兩人對視一眼，一飲而盡。

其它幾個坐着的立馬也站了起來，雖然不明白為什麽一下子就到國泰民安了，但主子這麽說，自己跟着就是。

于是衆人暈乎乎地端起茶杯，胡亂碰了碰。

“大寧昌盛！國泰民安！”

“國泰民安國泰民安！”

……

-

離開太子殿，淩重桦似是有些心亂，七拐八繞繞進一片竹林裏。

竹節節節攀升，直沖天頂，排布得也很密，将二人一綠一黑兩道身影隐入一片翠色之中。風過，竹林沙沙作響，一時間竹林也成了道阻隔聲音的屏障。

腳步聲忽停。

“跪下。”淩重桦揚起的衣袂落下。

竹林裏在地上歇息的鳥兒聞聲一頓，在原地小跳兩下，撲騰翅膀飛走。

蕭容看着停在自己前方的錦鞋，一咬牙，跪了下去。

淩重桦轉過身，低頭凝視蕭容，聲音低沉，一改一貫的溫和，“今日你到底聽到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