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章
第 31 章
那小姐聞言,也擡頭看了眼天色,發現的确暗下來了,便打算離開。
離開前,她還有些不舍,不舍地道:“既然天色不早了……”
“那我便先走了。”
淩青歲輕聲道:“好。”
小姐最後沖他點點頭,轉過身往前走了幾步。
突然,她猝不及防停下腳步,停頓片刻,回頭,撩開白色頭紗,沖淩青歲綻開明媚笑靥。
飄渺白紗被風吹得微微蕩起,拂在她白玉一般瓷淨無瑕,透着桃紅顏色的面頰上,她的五官很秀氣,恬靜娴雅,如同世間最好的畫工筆下最得意的工筆畫。
淩青歲看着此情此景,不自覺想到了白玉蘭。
覺得她方才那回眸一笑,便像是玉蘭開了。白玉蘭不染塵埃,在昏黃晚霞映襯下,淡淡然泛出出塵瑩輝,攜着遺世獨立的生機,砰然便綻開了。
那小姐輕啓薄唇,“公子,小女子姓蘭名栩。今日一別,不知再見是何時,惟願公子記下我的名字,日後若是在家鄉瞧見了我蘭家的鋪子,不需要見面,公子便也知道我已經得償夙願了,到時候,還望公子一定要來尋我,我必清茶好酒玉盤珍馐好生招待,不負你我今日萍水相逢之緣。”
蘭栩旁邊的侍女急得快要跳起來,手伸到半空想要去夠蘭栩的頭紗卻又不是很敢。
終于蘭栩說完了,她稍稍欠身放下頭紗,她一旁的侍女才深深嘆出口氣,似是剛學會喘息一般,小聲道:“小姐,日後切莫在外頭随意撩起頭紗了,回去叫老爺夫人知道了,我的小命可就沒了。”
蘭栩卻也不惱,耐心同她解釋,“放心,只今日一次。”
兩人一路小聲說話走遠。
淩青歲看着她的背影,感慨她的豁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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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妪眼裏也不住流出豔羨欣賞,“這樣的姑娘,真像塊倨傲的璞玉呢。”
淩青歲認可地點點頭,過了一會,想到方才老妪的話,問,“對了,阿婆,您方才說最近不太平?”
“到底怎麽不太平了?”
老妪聞言,有些納悶地扭頭看了淩青歲一眼,渾濁白目木然地轉轉,視線在他臉上流轉幾下,方才恍然大悟反應過來,發出一聲喟嘆,拍拍大腿,“诶,瞧我,差點又忘了你是外來人。”
“那件事啊,如今在玉京鬧得可大了,上到百八十老頑童,下到剛能在地上溜達的小娃都知道,城西那塊地方啊,邪乎!”
淩青歲眉頭一皺一挑,“邪乎?”
老妪:“對,就是邪乎!”
老妪緩緩同淩青歲道來:“其實玉京早就不太平了,大概從前幾個月起,城西那家客棧就老是丢人,丢的都還是女人。”
“因為那些個女人大多都是外來的,在玉京裏沒什麽親眷,剛開始還沒什麽人發覺,直到漸漸的,那些個女子的家人發覺不對勁,都來找人了,事情這才鬧大了起來。那些女子的家人急得去報官。官府衙門接到報案也曾去查探過,可後來卻也未見有什麽結果,那家客棧也未曾得到什麽處罰,還是一如往常地在做生意。”
“這便是第二等的邪乎,在這玉京上至老頑童,下至小潑孩都知道的事情,官府衙門往上的人便不知道,這玉京之外的人也不知道。似乎有人在壓着這些消息,于是依舊不斷的,外來的女子中依舊有往裏頭住的,這玉京裏的人也再沒有能出來為那些女子做主的了。”
“不過紙終究包不住火,客棧的名聲愈來愈臭。上頭的人不管,咱們玉京裏的平頭百姓可看不下去了。瞧見外頭來的女子,總會好心提醒一句,叫她們切莫住進去。”
“不知道是不是客棧裏沒了可以下手的人,于是到了天色暗下來的時候,那家客棧的附近,也逐漸地開始有咱們玉京裏的姑娘不見了。故而現在天黑了,老婆子我遇見什麽在外面的姑娘,都忍不住囑咐一句,叫她們趕緊回家,切莫靠近城西那邊。”
聽完,淩青歲深覺事态嚴重。
“那麽敢問阿婆,據您所知,到現如今,已經丢了多少姑娘了?”
老妪似乎沒有認真統計過數字,如今被人提醒着算了算,老妪被吓得一哆嗦,豎起兩個手指,道:“大概……似乎,好似有将近十個了。”
“十個了?”
“對的,大抵吧。”老妪說,“幾乎每七天都要不見一個,這樣算下來,是有将近十個了。”
淩青歲更加納悶。
這樣聲勢浩大的失蹤案件,都引起了玉京中人的恐慌了,而且按照老妪所說的,都有人報官了,他身為太子,身居朝廷,竟然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
雖說他先前有所懈怠不假,可他出宮前是日日都關注着朝廷動向的。
“阿婆,您能不能帶我去那裏看看?”
……
“喏,就是這裏了。”老妪挑着重量不等的擔子,站在淩青歲身旁,仰仰下巴,示意淩青歲擡頭往前看。
淩青歲會意,擡頭看向對面人跡稀少,卻依舊飄着炊煙的客棧。
這件客棧不算破,卻也不算精致,中規中矩的,叫人挑不出什麽錯處,也找不到什麽亮點。
是一間再普通不過的客棧。
可在它身上發生的故事,卻讓它無形中籠罩上一層怪樣的氣息,此時天邊已經徹底被染得焦黃,混着凄冷秋意,當真有一種萬物蕭條,百花垂敗之感。
淩青歲之前也擔心過,這裏畢竟是城西,接近傍晚時分叫同樣身為女子的老妪過來,她是不是會不安全。
淩青歲本想的是叫老妪指個方向,他自己過來便是。
老妪卻向他解釋。
她是怕,卻也沒有那麽怕。
畢竟那客棧裏“吃”的,可一直都是年輕女子。
她這樣的垂暮老朽,怕是連擺上桌都不配。
她說她也多日避着未曾到這邊來了,今日便陪淩青歲走一遭,順道來看看,城西這塊邪乎地變成了什麽模樣。
“阿婆,您在路上跟我說,這是什麽客棧來着?”淩青歲瞧着客棧門頭的木制招牌,盡力眯起眼睛看。
“花冠客棧啊。”老妪向他說。
“哪個冠?”
“公雞頭上雞冠的那個冠。”
“雞冠的冠?”淩青歲終于得到了驗證,發出疑問,“可如今這上頭寫的是花棺客棧啊。”
“是啊,沒錯啊。”老妪的眼睛有些花,也沒往那招牌上瞧,兩字字音相近,老妪理所當然地便覺着淩青歲方才那一通問題都是廢話,卻還是耐心着,與他有一搭沒一搭地閑扯。
“不,阿婆,如今這客棧上頭的冠,成了棺材的棺。”
“啊?”老妪略微一愣,随後猛地擡頭看過去,又上前幾步仔細打量,看清後,她一聲驚嘆,連忙後退幾步走回原位,“——啊!?”
雖然她識得的字不多,但這花冠客棧名頭大了,她也是曉得的,而棺材的棺字,她好巧不巧就認得。
發現異樣,她連聲驚呼:
“棺材的棺!”
“花冠客棧,成了花棺客棧了!?”
“正是。”淩青歲說着,擡頭又認真往上頭看了幾眼。
其實不難發現,那上頭的“棺”是新挂上去的。
路旁有人聽到了老妪那聲突兀的驚嘆,紛紛停下了腳步,圍在他們周圍一同往前望。
随即他們也發覺了不對勁,仗着人多,自打出事以後不敢在這裏多停留的,如今都被吸引着停下了腳步,一個接一個的,也不管認識還是不認識,叽叽喳喳地說起來。
“居然嘛,這客棧又出了邪乎事?”
“再邪乎又能怎麽樣,人家不是照樣生火做飯,開店接客?照樣有飯吃,照樣有錢掙,官府衙門都不能拿他們怎麽樣。”
“這可真不吉利,花冠變花棺,一字之差,卻是十足十的變得晦氣起來了。”
“是,有理!在理!你們可曾想過,這裏面是不是真進了什麽不吉利的髒東西,連官府衙門的手都伸不到管不得。”
“诶诶诶,你可別說,我家是這附近的。今早兒晨起,我聽人提過一嘴,近來這裏頭似乎真有什麽東西在鬧呢,有東西穿着紅衣飄,還唱着歌謠……不不,似乎又不是歌謠,那人說更像是嘶吼!”
“嘶吼?”
“怕不是冤魂伸冤索命吧……”
“愈來愈吓人了,那為何不做法事哪?”
……
路旁人們的議論聲愈發大了,那客棧裏頭的人終于覺出不對勁。
一個店小二似乎被人使喚着,從黑乎乎的屋子走到正門口,擡起腳要跨出來。
許是最近客棧的名聲實在不好,發生的事情又實在可怖,弄得店小二看起來都慘兮兮的,臉色灰白,一副日日見鬼,日日被鬼吓的陰氣十足的模樣。
看着門口圍着的幾個人,那店小二伸腳出來的時候都帶着猶豫。穿着布鞋的腳騰在門檻上晃悠了一會,直到他身後傳來掌櫃的催促,“快去,墨跡什麽!”
那店小二這才低頭彎腰,瑟瑟縮縮地将腳收回去,整理了一下肩上搭着的毛巾,而後深深嘆了口氣,重新邁出腳來跨過門檻。
店小二站出來那一刻,衆人似乎觸到了什麽黴頭似的,一瞬心照不宣地安靜下來,所有的目光聚集到了店小二身上,帶着試探打量與戒備。
那店小二悻悻地開口,“不知,我們客棧門前發生了什麽?”
“各位可否告知?”
……
衆人都不說話,嘴巴閉的緊緊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一副似乎與這裏頭的人說了話,就要像從前那些女子一般消失不見了的樣子。
可又實在沒人願意離開,還想趁人多的時候湊一會熱鬧,看看能不能得到什麽最新的動向。
淩青歲這裏看看那裏看看,見沒有人出聲,他往前一步,伸出手指點了點店小二的頭頂,“你們家的招牌被換了。”
“花冠,變成花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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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