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章
第 34 章
危宥年側頭,急不可耐中有幾分疑惑,“公子?”
淩青歲輕搖兩下頭,什麽都沒說。
“為何不追?”危宥年不明白,他們此行而來不就是為了追兇嗎?
如今那個怪異邪祟的兇就在前頭,他都要抓住了,淩青歲為何要攔?
淩青歲:“不急。”
他淡然地看着那紅影轉身進入二樓一間客房。
與其說是看着,更不如說是目送。
待那紅影消失了,淩青歲收回視線,轉而看向客棧裏頭,打量四周。
現下周圍除了他們二人,再沒有別的誰了。
方才那紅影開始唱歌的時候,引起住店客人的叫聲也只零星兩聲,叫過便息下去了。
想來今夜留宿的人并不多。
看來這客棧的惡名又更加遠揚了,如今生意是越發蕭條。
不過這樣的動靜,那掌櫃竟然沒有出面?
下午花“棺”客棧之事一出,他可是渾然不害怕鬼神,立即便跳出來尋兇問罪,毫不拖泥帶水地就将事情辦好了,如今人去哪了?
淩青歲走到欄杆邊往下望,企圖找到掌櫃的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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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下頭除了一片血泊,和抱頭抖出虛影的長和,就再沒別人了。
淩青歲正要将視線挪回來,危宥年碰了碰淩青歲的肩,“公子,你看門邊那血。”
紅影潑灑而下的血瀑淋出一條路,路徑的盡頭,一個血淋淋的“收”字立于客棧門口,稍稍辨認,便可判斷出那樣刻意的形狀,并不屬于潑灑血瀑的痕跡之一。
它更像是惡鬼張牙舞爪留下的傑作,再盯幾眼,耳畔仿佛響起了惡鬼寫下傑作時,洋洋得意發出的桀桀怪笑聲。
那“收”字筆畫粗,又離得遠,故而淩青歲第一眼并沒有注意到。
“收”字筆畫蔓延開來,血漬向旁邊擴散。
淩青歲尋着血跡向一旁看,最後尋到了角落裏,長和因為害怕佝偻蜷縮起的身子。
他略一思索,眸子裏的神色往下沉了沉。
……
“長和。”淩青歲彎下腰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長和一哆嗦,屈曲的腳急急往前騰了兩步,膝蓋蹭到地上磨了兩下,而後又擡起繼續往前挪。
長和嘴裏發出嗚咽聲:“別別別來……別搞我。”
“是我,今夜的住客。”淩青歲同他解釋,“聽了你的話,兩人擠在一間客房的住客。”
長和聽完,半天才放下抱在頭頂的手,慢慢轉頭,瞳孔裏還是掩不住的害怕震驚,“你……你們看到了嗎?”
“剛剛,剛剛有鬼。”
“看到了。”淩青歲答道。
長和害怕得唇都抖了,聞及此,他嘴一撇,要哭出來似的,“你們,你們不怕嗎?”
他看過淩青歲,又去看危宥年的表情,企圖在他們身上尋出與自己一丁半點像的害怕。
但淩青歲冷靜,危宥年比淩青歲更加冷靜。
危宥年甚至在對上他的眼神時,看上去還有幾分莫名的漠然與煩躁。
于是長和收回視線,重新看向淩青歲。
“還好。”淩青歲答道。
“只是我有些擔心別的房間的客人,不知長和你能否帶路,我們去一道看看別的住客他們如今怎樣了,是否安全。”
淩青歲身後,危宥年聽完淩青歲的這番話,原本落在長和身上的視線上移,投向淩青歲。
他看到淩青歲身上的白袍因為彎了腿鋪陳落地。
見白袍離地上血漬有些近,危宥年上前用劍将淩青歲的衣擺挑起來往幹淨的地方挪,收好劍,他看着淩青歲的背影陷入沉思。
為何兇手都到跟前了卻不去追,反而仍由它亂跑,留下無盡後患,先去擔憂起這住客的安危來?
危宥年半晌不得解,眉心緊了緊。
淩青歲繼續道:“若是發現少了人,我們即刻出發去找,說不定還能将人救回來。”
長和目光閃爍幾下,似是在思量斟酌些什麽,而後他點頭應下,“好。”
淩青歲扶着長和站起,三人一同往樓上走去。
“今夜除了我們,還有幾位住客?”走在路上,淩青歲問。
長和答:“除了你們,就還有三位了。”
“有女子嗎?”
“沒有。”
……
他們去打開了三間住了人的房門。
不約而同的,幾乎是打開門的那一瞬間,房間裏爆發出震天響的尖叫,撕心裂肺,響徹天際。
而後再往裏一走,看到的便是滿嘴嚷着救命讨饒的人。
他們嘴裏的救命話術各異,卻都是一樣的不堪入耳。
第一個房間的瘦高男子瑟縮在床上,他用被子将自己裹得嚴實,道:“別吃我別吃我,我幹巴沒肉,一口咬下去你牙要掉的,你吃虧!去旁的屋子吧,我瞧見客棧裏住了個肥頭大耳的進來,他肉多,他一定合你胃口你合你心意!”
“鬼大人,鬼仙人,就放過我這沒幾兩肉的罷,吃旁人去吧。”
第二個房間裏的,正是瘦人指路讓鬼去尋的肥頭大耳,他們進去時,肥頭大耳四肢撲地,呈現徹徹底底的五體投地的姿态,衣袍被他的大動作掀開,褲管下,骨頭支不住肥肉,水一般向旁邊灘。
“雖然……雖然,我生的肉多,可也不好吃的。”
“這,這樣罷,我……我有錢,你別吃我,你放過我,我的錢可以使喚人,我讓他們給你抓美嬌娘來。我聽說過的,你最喜歡美嬌娘了,從這客棧裏抓走了不少,只要你今日放過我,我回去差人給你備上各色各樣的美嬌娘,你……你切莫吃我啊!”
第三個房間裏的人不肥不瘦,身材正好,看上去是三人中最像正人君子的,他跪在地上,身體發着抖。
就在淩青歲覺着他應該說不出什麽難聽話的時候,他陰恻恻開口道:“別,別抓我……我家在理縣覃連村,雖然我家裏窮,但家有老母妻子和女兒,都生的身材勻稱,膚白貌美。”
“大人還請高擡貴手放過我,去理縣覃連村尋人去罷。我的妻兒老母您都拿走去罷。”
前兩個已經夠難聽了,沒想到這個竟然離譜至此。
三人站在門邊伫立了好一會,沒有像遇着前兩個一般,即刻上前去提醒他,“邪祟”已過,現下安全了。
那人于是又道:“我妻子樣貌雖然平平,眼睛卻是很好看,身材更好,雪乳白而豐滿,一手正好捧滿,你一定喜歡。我的女兒也快要及笄了,身材曲線也是好看得緊的。”
“大……大人您就放過我罷。”
淩青歲聽得額角直抽,心下道:這是個什麽品種的畜生?吃的什麽粗糠豬食,竟然連這種話都說的出來!
長和本來覺着差不多了,可以出聲提醒了,淩青歲舉手攔住他的身前,食指放到嘴邊,示意他不要出聲,又扭頭朝危宥年做了這個手勢。
他輕聲緩步走進去,靠近那衣冠楚楚的畜生,彎腰,伸手輕拍一下他的肩膀,聲音掐尖了,先是學着紅影之前的架勢,桀桀嘻嘻怪笑兩下,而後順着那人肩膀旁邊劃過去,摸着的他脊柱一路往上,游移到他的脖頸軟肉上。
“不必,你的親眷太遠了,如今在這取你的命,倒是方便。”
“砰嗵。”
淩青歲話音剛落,那男人也側身暈了過去,接着屋子裏響起泊泊水聲。
衆人去尋那聲音。
發現那男人的衣裙逐漸濕了一片。
“嘁。”
“孬種。”危宥年在門口輕蔑嘆了一句。
淩青歲蹲下去觸了觸那男人的鼻息,确認還喘着氣,他就拎着男人的耳朵,微微俯身下去,也不管男人當下清不清醒,只沖他喊道:“今日老子我吃飽喝足了,不貪你身上這幾兩臭肉,只是你記好了,回去給我好生尊敬你的老母妻兒,否則日後我若是想起今日你身上的幾兩肉,去你家尋你,發覺你妻兒老母過的不好,我可就要起鍋燒油,将你放在火上烤來吃了。”
說完,淩青歲盯着那人周正的五官看了幾眼,心嘆:果然人不可貌相。
他嫌惡地撇撇嘴起身,朝門口去。
淩青歲跨過門欄,聲音回複正常,他同他們道:“走吧,下一個房間。”
淩青歲說完,轉身直直沖一個方向走。
危宥年二話不說跟上。
長和瞧見了,因為迎接客人習慣性略微彎折,長期以往有些難以直起的背奮力挺直了一些,頭往淩青歲走的方向看去,而後立馬小步跟上前,彎折的脊背重塌下去,他擡着頭仰視着淩青歲道:“公子,這是要去哪啊?”
“其它房間裏已經沒有住客了。”
“是嗎?”淩青歲配合他裝傻問了一句,眼神卻睨過去不信任還有質問,看得長和生出心虛。
長和硬着頭皮答:“是的。”
“可是……”淩青歲皺了皺眉,“方才鬧起來的時候,我依稀見到這裏有人影晃過的。”
淩青歲低頭湊到長和跟前,盯着他道:“所以,長和你莫不是記錯了吧?”
長和眼睛不自然地瞪大,嘴唇微張,之前那副鬼裏鬼氣的膽小模樣,現下只剩了個五六分的形,其餘四五分的神,不知被什麽吞吃了去,憑空便沒了。
他避開淩青歲的眼睛,目光下垂,沒有回答,像是在猶豫,像是在盤算。
遲遲沒有得到回答,淩青歲打算給他尋個臺階下。
況且他現下本就沒有要為難他的意思。
他拍拍他的胸脯,表示安慰,“無妨,我也理解,這樣大的客棧夜裏就你一人看着,忘了一件事兩件事,這也是很常見的嘛。”
“不過話說,你們掌櫃又去哪裏去了?”淩青歲話鋒一轉,伸手攬上他的肩膀,“你知道嗎?”
“知道的話,同我說說呗。”
“對了,你們掌櫃的姓什麽啊,我初來乍到還不知道呢。下午瞧他那副樣子,他應該是個很會做生意,很正義的人吧,不然怎麽連鬼都不怕呢?”
一路上長和保持緘默,閉口不言,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三人逐漸行至紅影消失的房間門口。
淩青歲擡起頭。
客棧門後一片漆黑,半點火光燭影都看不到。
他攬着長和,帶着他一起止步,站定,歪嘴笑了笑,“喲,你瞧,眼見這就到了。”
“可是方才我問你的,你卻連一句答案都沒有給我。”
“嗨。”淩青歲佯做很是難過的樣子,搖了搖頭。
“不過也不急了,現下有更要緊的事情,我們先進門去瞧瞧看,這屋子裏頭到底有沒有人,等看過了,我們再出來聽你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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