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冰
第40章 冰
程落從劇院出來後沒有直接回家, 回了趟學校,馬上要期末考試了。雖然這半年專業課已經很少了,但還有門公共課需要考。
她和絕大多數大學生一樣, 公共課這東西, 一般都考前一天刷題庫複習, 然後一個晚上創造一個奇跡。
程落在學校沒什麽歸屬感,她沒在學校住過,沒經歷過宿舍友誼,和同學也沒那麽深的感情。同樣, 在她的同學眼中, 她也是個高高在上的大小姐, 不接地氣,和大家的往來很少。
程落這麽想了想,還覺得有些悲哀, 這麽說,整個系裏,她最熟的只有張景澤。
算了, 既然來都來了,那索性就請張景澤吃頓飯吧,好好和人道一聲歉。
程落給張景澤發了微信問他現在在幹什麽, 有沒有時間,結果一個紅色的嘆號在提醒她她已經被删除了。
程落指尖懸在半空,心裏有些不舒服。
她又抱着一絲期待, 直接給他撥了電話,電話通了, 但是對方沒接。程落耐心地等着,等着聽到冰冷的機械女生, 可電話确在這一刻接通了。
張景澤輕“嗯”一聲,靜默着不說話。
“那個,你現在有時間嗎,我想請你吃頓飯?”程落試探着問,也覺得蠻不自在的。
張景澤提了一口氣,“程落,我們以後不聯系了成嗎?我死心了,我知道你不會喜歡上我了,我也不願意當小醜了,就這樣吧,好嗎?”
程落坐在飲品店,透過玻璃看着外面,校園裏大片的綠植在這個時間都已經沒了顏色。
她收回視線,喃喃地說:“我只是想跟你說句抱歉。”
從一開始,她就知道自己不可能對他心動,她也明确表述過這個觀點。可他卻飛蛾撲火,最後被暗火灼燒,血淋淋的一身傷。
這大概是屬于十八九歲的男生的熱忱吧。
張景澤心裏也不好受,他也知道一直都是他自己在奢望。那天陳望洲找他聊,給他講程落的那些往事,他才知道,原來她也可以明媚可以調皮,可她從來沒發自內心地對他這樣過。
他看到差距,也感受到了巨大的落差感,所以即使他已經私心了,但又靠着該死的自尊心硬撐着,也讓她不舒服。
說到底,終究是因為是真的喜歡過。
張景澤咬緊牙關,心裏一酸,把手機拿得離自己遠一些。等他緩好情緒,才把手機拿回來,他以為程落會直接不耐煩地挂斷電話,可她沒有。
電話那邊偶爾傳來兩句熙攘聲,她緘默不言。
張景澤輕咳一聲,“落落,我說真的,我們以後別聯系了吧。”
稱呼又變回了“落落”,程落眼前突然浮現了張景澤追在她身後喋喋不休的樣子,想起了那天晚上在酒吧他舉着話筒跟她表白。
她笑了聲,感情這東西,總歸是一物降一物。
她想,張景澤一定不知道,她其實也沒舒服到哪去,她一邊期待着明天陳望洲能跟她告白,一邊又為他給前女友的備注後面多了一個小月亮而心煩。
程落和別人的話不多,這種情況下,她也說不出來別的,只能說:“好。”
說完,她打算挂斷電話,可張景澤卻突然和她說:“落落,你的道歉我接受。”
程落驚訝地張了張嘴,話還沒說出口,電話被挂斷了。
她嘆了口氣,找出公共課的題庫,開始刷題。
刷了一會兒題,陳望洲的消息彈了出來,問她到沒到家,她回了個“嗯嗯”就應付了過去。
-
程落在學校呆到了晚上,晚上回家後就開始試衣服,一整晚,她幾乎泡在衣帽間沒出來。
程落有些遺憾,為什麽現在不是夏季,她好多精致的小裙子晚禮服都穿不上,因為她看那個策劃書,記得是在室外。
程落抓了抓頭發,暫時放棄了這個想法,那就挑一身看上去很正常但又好看的衣服吧,畢竟陳望洲一直瞞着她這件事,她也不想因為一件衣服露了馬腳,讓他覺得自己沒做好保密工作。
程落挑完衣服,又去泡了個澡,然後護膚睡覺。
計劃得挺好,可人躺在床上就是按捺不住地興奮,一會兒扭開臺燈,拿着手機翻一翻微信,一會兒又關掉燈閉上眼睛屬羊。
程落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折騰到了幾點,才渾渾噩噩地睡了過去。
次日,鬧鐘按時響起,程落這個起床氣很大的人,立刻掀開了被子,對着鏡子看了眼自己的皮膚狀态,又敷了一個修複面膜,然後化好妝換上衣服坐在家裏等。
程落從來沒覺得有哪天這麽失望過,手機每響一次,她的心就提起來一次,看了眼發消息的人,又耷拉下了肩膀。
等了一上午,程落實在等不住了,跑到畫室拿起筆畫畫。結果,一幅畫畫完,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陳望洲依舊沒有任何消息。
程落的心上湧來徹底的絕望,她看過策劃方案,也沒有煙花這種項目,怎麽會在晚上求婚呢?
即使知道不可能,但她還是抱有期待。
直到趙霁月給她打了個電話吐槽她老公,程落才意識到,已經晚上十點了。
她心神不寧,摸了摸耳朵,順勢把耳飾摘掉,一個又一個,七零八亂地扔在桌子上。
“月月,你說三哥在幹嘛?”
趙霁月輕“啊”了一聲,“這不是應該問你嗎?”
程落想起了昨天在劇院,她試探着問他明天去幹什麽,他說要飛滬城一趟。她又想起,她問他在和誰聊天,他輕描淡寫地一句合作夥伴。
程落的心提了起來,一些卑劣的、肮髒的念頭湧上心間,她攥進了畫筆,擡手給扔了出去。
畫筆落地,發出一聲輕響。
“月月,我不和你說了,我有點兒事。”
“啊?”趙霁月不明所以就被挂了電話。
程落直接給陳望洲打了個電話,她本以為他不會接,可電話響了一會兒,他還是接了。
“落兒。”男人反倒是先逗了她兩句,“小沒良心的,終于想起了給我打個電話。”
“你在哪?”程落沒理他的話,直接問。
“昨兒不是告訴你了,我來滬城了。”陳望洲躺在床上,酒店房間沒開燈,“我今兒晚上喝了點兒酒,現在滿腦子都是你。”
程落咬了咬唇,“你,你和誰一起去了滬城?”
“沒誰,都是生意上的合作夥伴,你不熟。你要是想認識,下次我帶你一起出來。”
程落從來沒覺得自己這麽敏感過,他說的是“你不熟”,而不是“你不認識”,這兩者之間有着天壤之別。
比如孫媛這個人,她就是認識,但不熟。
程落攥緊了衣角,仔細回憶着策劃書上的細節,繼續試探說:“三哥,我聽說你從雲南訂了上萬支玫瑰。”
她頓了一下,故作狡黠地說:“三哥,你不會是要和我表白吧?”
說完,她的心髒又一次劇烈地跳動。
陳望洲眉頭擰了起來,他訂玫瑰這事兒她是怎麽知道的,是從哪走漏了風聲?
這要是讓她現在知道,過幾天豈不是一點兒驚喜都沒有了。
于是他憑借着對她的了解,故意模棱兩可地說:“幫我一朋友訂的。怎麽,你想被表白,那我給你安排一個好不好?”
這事兒談到這份上,在程落這兒,基本上算是崩掉了。
被動地要一個表白,有什麽意思?
她生硬地扯了扯唇角,掩飾掉一閃而過的情緒,“我才不稀罕呢?一個破表白,太俗套了。”
陳望洲笑了笑,現在讓她失望一下,打消了這個念頭,過幾天就會有驚喜。
程落用手指在塗抹畫上的光影,“算了,不說了,我先挂了。”
“等等,先親我一下,一天沒見你就想你。”
“我才不要。”
程落直接挂斷了電話,她攥着手機,在思索讓誰幫忙查一下他今天的航班。她不喜歡做這種事,可她覺得她走投無路了,她只想确定一下他是和誰一起去的滬城。
程落很警惕,她甚至都沒動用陳家的人脈,而是給程樾以前的朋友發了微信,讓他幫了這個忙。
晚十一點,夜裏的天空很靜谧,是深邃的藍,挂着點璀璨的星。
程落呆呆地坐在床上,緊握着手機。
就在剛剛,他得到了陳望洲的航班信息。
以及孫媛的。
-
挂斷電話後,陳望洲又給策劃經理打了個電話,追問了一下關于洩密的事。
按理說,當初簽了保密合同,他又一再叮囑要保密,這事不應該是策劃公司洩露的,那他一時半會還真不知道程落是怎麽知道的。
策劃經理信誓旦旦地保證,沒人透露這件事,也沒有人問及這件事。
陳望洲表示知道了,又問了兩句現場的情況。
昨天舞劇中場,他急忙開車去了趟策劃現場,新運來的第一批玫瑰出了問題,花邊普遍枯萎發黑。
陳望洲看着那幾近枯萎的玫瑰,忽然來了靈感,直接去和策劃經理那裏商量。
因為他想到了冰封玫瑰,他想把外場也布置起來,一路上就用冰封玫瑰作襯,再來場人工降雪,程落一定會喜歡,就是這冰封玫瑰做起來需要大工程。
他記得她喜歡冬天,之前夏天的時候還懷念冬天的雪,于是他帶她去新西蘭的卡德羅納滑雪。
在北半球的夏天,他帶着她奔赴了一場南半球的冬。
這麽多年,程落和他經歷過很多的冒險運動,跳過傘,蹦過極。他有時候都覺得小姑娘反差太大了,看起來這麽老實,可膽子是實打實的大,好像什麽她一學就會。
直到那次滑雪,他總算是見到了窘态的程落。
程落上了學場,在初級滑雪場的坡上就一連摔了三四回。
最後一回,他步履蹒跚地去拽她起來,順便笑了她兩句。結果,小姑娘使壞,故意抻着不起來,巧勁兒一用,把他也扯着倒了下來。
他幾乎直直地壓在了她身上,扔掉雪杖,手撐着地。
他的唇擦過她的護目鏡落在了她的臉頰上,他看見她的臉頰紅得徹底,在他的身下一動不敢動。
後來很多次,他們在床上纏綿的時候,他都會想起新西蘭的雪,想起雪地裏那張緋紅的臉。
陳望洲勾了勾唇角,甚至都能想象到她以後滿臉驚喜的樣子。
正想着,突然,房間的門鈴響了,孫媛衣冠整潔,圍了條白色的圍巾,“你果然還沒睡?”
今天酒局結束的時候,她邀請陳望洲一起走一走,陳望洲非說自己喝醉了困了。
陳望洲擡眸,“怎麽,你有事?”
“沒事,我也睡不着,咱們去外灘溜達一圈呗,吹吹風。”
“沒興致。”陳望洲也不覺得自己的話掃興,反倒是覺得孫媛大半夜敲人房門不太好。
他懶懶地倚在門上,沒有讓對方進去的意思,“我說,逢場作戲懂不懂?之前沒動的心思,現在也不該動。”
孫媛臉上沒什麽變化,“懂,在你眼裏,我最懂事了不是?”
陳望洲不加掩飾地點頭,他确實是這麽覺得。
“你真不去?”孫媛又問。
“不去。”陳望洲打了個瞌睡,“我公私分明,沒有和前女友吹風的習慣。”
孫媛整理了一下圍巾,“你倒是承認我是你前女友啊,但其實你根本沒把我當作女朋友過。表面上你帶着我去你朋友的場子,給我買些首飾,可其實,你連一束玫瑰都沒送過我。”
孫媛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陳望洲也沒什麽可掩飾的,“當年從我們一相遇,你想要的不也不是一束玫瑰嗎?”
“可你圖什麽,這麽久,我一直沒想明白?”
孫媛眉頭蹙了起來,當年她的确是機緣巧合之下接近的陳望洲,她想憑借他走捷徑改變三代從農的命運。
陳望洲對她也算大氣,至少做到了揮金如土。可他卻什麽都沒從她這拿,一個吻都沒有。
不,他甚至有過想吻她一下的想法,也許是為了試探自己,也許是出于一個男人的本能。
可她都閉上了雙眼,那個吻也沒落下來。
既然他不主動,那她再矜持,兩人之間更玩完了。所以,她嘗試過去吻他去和他親近。
而他,非但不領情推開了她,反而嚴肅地警告她不要自作聰明。
孫媛很失落,甚至覺得他心裏藏了一個人,所以他連吻別人都做不到。
當然,這些只是她的直覺與猜想,她沒有證據,也不願意相信一個在外浪了這麽多年的人,歸根到底是為一個人守身如玉。
“我圖什麽和你有什麽關系?”陳望洲不耐煩地蹙眉,“你管好你那個模特公司就行了,有心思在這亂想,還不如想想多賺一些錢來的痛快。”
孫媛:“所以,你是在趕我走?”
陳望洲擡手把門關上,混不羁地說:“你總算是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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