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愠

第41章 愠

陳望洲在滬城呆了三天, 這三天,他雖然忙,可依然惦記着家裏那個心大的姑娘。

這幾天, 她沒主動給他打過視頻, 甚至都沒給他發過消息。而每次他發消息問她吃飯了嗎問她在做什麽, 她算是認真地回答了,但陳望洲能清晰地感覺到她情緒上的變化。

消息她是回了,但後面不再附一兩個看上去幼稚又好笑的表情包了。

若不是南漾說她還回家吃鍋一頓飯,他都要懷疑回他消息的不是她本人。

終于, 陳望洲忍不住了, 中間抽空回了趟北城。

那天, 航班降落時都已經十一點了,他沒回家,直接讓司機送他去了程落那。

折騰了一路, 到程落家的時候都已經是新的一天。

男人拖着行李箱,滿臉疲倦,而卧室裏的人卻睡得正香。

陳望洲輕輕推開門, 借着透進來的燈光發現了縮在床上的那一小團,緊緊地裹着被子。

無論床多大,她睡覺時從來不躺在正中央, 一般都只睡一邊,懷裏抱着一個玩偶,把腿搭在上面。

他以前調侃過她的睡姿, 結果差點被趕到客廳睡沙發。他抱着她說:“你這是‘大行不顧細謹,大禮不辭小讓’行了吧。”

小姑娘覺得這還算是句誇人的話, 所以他才保住自己的床位。

陳望洲嘴角不自覺地就揚了起來,他看着空出的那一側的床位, 隐隐覺得這個地方就是屬于他的。

他踏進卧室,放慢腳步,繞到床的一側,把懸到床下的被子往上抻了抻。結果這麽一動,她就醒了。

程落睜開惺忪的睡眼,遲疑地看着他,似乎還沒反應過來這是現實還是夢境。

陳望洲輕捏了捏她的臉,溫柔地說:“吵醒你了?”

人的第一反應往往都是最真實的,剛睡醒的程落,腦子裏沒有那些猜想與懷疑,只有對他的想念。

她把雙手伸出來,擺出一個索要抱抱的姿勢。他順勢彎下腰,把她擁入懷中,低頭嗅着熟悉的香味。

程落在落進溫暖的懷抱的那一瞬,大腦有片刻的宕機,然後不好的想法接踵而至。

她推了推他,然後揉了揉眼睛,“你怎麽回來了?”

“我再不回來,你不是得忘了我?這幾天都幹什麽了,也不想着聯系我。”

“沒幹什麽,接了一幅畫,有點忙。”

程落說的是實話,這兩天,她白天一直紮在工作室,晚上和趙霁月去酒吧玩兒。

王炳說的挺對的,酒吧就是得蹦迪才爽。

“那辛苦我們落兒了。”陳望洲揉了揉她的頭發,開始解紐扣。

程落警惕地看着他,“你要幹嘛?”

“睡覺。”他疲倦地說,“這兩天我也忙,都累死了。”

他掀開被子的一角,“要不然你幫我按按?”

程落死死捏住被角,“我不想和你睡,你回你家。”

“說你沒良心。”他點了點她的胸口,“我明天起早的飛機,你看看現在幾點了,我再折騰這麽一趟,我今兒晚上也別睡了。”

他臉上的疲态很明顯,即使光線很暗,還是被她盡收眼底。

“那你去隔壁睡吧。”她團了團被子,半捂住臉,“你沒洗澡,不許睡我的床。”

“那我現在去洗。”

“那你打擾我睡覺了。”

陳望洲算是聽明白了,她就是不想跟他睡,所以總有借口。那算了,反正他明早得早起,估計也會把她折騰醒。

他聳了聳肩,撿起被扔在一旁的衣服,“那我去隔壁。”

走之前,在她的眉心印下一吻。他的唇有些涼,程落輕顫了一下。

她擡眸看着他關上門離開,洩了一口氣。她真是挺慫的,在心裏演練了上百遍的話還是問不出來。

她錘了錘被子,問出來又能怎麽了?就問問他為什麽給前女友的備注後面加了一個小月亮,問他為什麽還要和前女友聯系,問他為什麽要和前女友同一趟航班飛滬城還住在同一家酒店。

最壞的結果不就是分手?

可他們已經分過手了。

程落往被子裏縮了縮,兩年前就是這樣——

兩年前,那陣子他很忙,看她的眼神也多了絲愧疚。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旁敲側擊地問他,他總是打哈哈地說沒什麽事。

他和孫媛在一起是被她親眼撞到的。

那天她和趙霁月逛街,就随便找了家日料店,她去了趟衛生間,路過他那屋包間的時候,服務員正在上菜,門開了半扇。

容納七八個人的包間,她一看就看到了他和孫媛挨在一起,盤腿而坐,談笑風生。

程落的腳像被釘在了地上一般,看着他們共同舉起了酒杯去敬酒。

剎那間,眼淚就從臉上滑落,她一秒不敢多呆,轉身踉跄着離開,胳膊撞到了雕花的木門上都感覺不到疼。

她随意找個借口就離開了,這事連趙霁月都沒告訴。

晚上,陳望洲照例帶着她回了景苑,她鬧脾氣故意找茬兒,說再也不想見到他了,說要和他分手。

她以為他至少會問一問原因,可他沒有,他順水推舟,遲疑了良久,說好。

程落分不清楚到底是在乎還是不在乎,為什麽每一次他都這麽心安理得,難道他的世界離開孫媛就不能活了嗎?

她想着想着,終于睡了過去。

次日起床的時候,男人早已經不動聲色地離開了。

-

陳望洲在滬城忙完,直接回了北城,餘下的工作讓孫媛掃尾。

他興致勃勃地回了北城,在接機的人掃了一圈也沒見到程落,他明明把行程都發給她了,可她硬是沒懂他的意思。

男人有些失望,給她打了個電話,沒人接。

一股煩躁感湧上心頭,他直接去了她那,不出意外,她沒在家。

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想起當年他在賭場找她的場景,立刻給趙霁月打了個電話。

倒是難得,這次趙霁月極爽快地接了。

電話接通的那一瞬,陳望洲立刻把手機拿遠了一些,對面的音樂聲震耳欲聾。

陳望洲還沒說話,趙霁月就把電話挂了。她給他發了微信過來,說正在酒吧蹦迪,有些吵,聽不見說話聲。

陳望洲沒和她廢話,直接單刀直入問她知不知道落兒在哪。

趙霁月擡眸,看着在人群中蹦迪的程落,堅定地說不知道。

她知道程落這兩天心情不好,逼問下才知道陳望洲和孫媛在一起的事。這次,她不會做叛徒,堅定地和程落統一戰線。

她雖然算是一個局外人,可她已經能感覺到陳望洲有多過分,程落有多崩潰。

程落不讓說,她也不能擅自逼問,只能吃了這個啞巴虧。

陳望洲眸色幽深,直接讓她把位置發過來。

她只說了不知道,而沒反問他怎麽了,就說明她是在故意撒謊。

趙霁月:【三哥,我在玩兒呢,你這是要幹什麽啊?】

陳望洲:【讓我去找你大哥?】

趙霁月有兩個哥哥,她比較怕他大哥趙繼川,一個冷面閻王,一點兒都沒有疼妹妹的自覺性。

趙霁月看了看程落,硬着頭皮把位置發了過去。

程落一邊蹦迪一邊大聲問王炳:“你說什麽?我聽不清。”

王炳笑着說:“誇你跳得好。”

“什麽?”

王炳不說話了,只是暗暗笑。

前兩天程落突然說想蹦迪,趙霁月她倆拉上兩個小姐妹就去蹦迪了。

這幾天夠爽的,一天換一個地方,四處體驗。

到了王炳的酒吧,純屬巧合,趙霁月看這是一家新開業的酒吧,好評不斷,就撺掇着程落過來了,順便帶着他老公。

見到王炳,才知道這是他的酒吧。

趙霁月擠進人群,拉了拉程落的手腕,和她說:“三哥在找你。”

程落沒聽清楚,趙霁月就把手機給她看,程落立刻停了下來,才想起他說過今天會回來。

“要不我們先走吧。”趙霁月拉着程落的胳膊。

王炳攔住路,調侃着問程落:“你都這麽大了還被家長管着?夜不歸宿都不行?”

家長?什麽家長?

陳望洲才不是她的家長,憑什麽管她?

程落的臉色沉了下來,他連自己都管不好,憑什麽管她?

也許叛逆心上來了,也許是王炳的那個“家長”稱呼刺激了她,程落拂開趙霁月的手腕,大喊着說:“我是成年人!成年人難道還不能蹦迪嗎?”

趙霁月白了王炳一眼,覺得他沒安什麽好心。

關鍵是,這酒吧是她帶程落來的,她怕他們那對小情侶吵架殃及到她這條無辜的池魚。之前去賭場那次,她的代價是慘重的,她二哥停了她一個星期的卡。

趙霁月扯了扯程落的胳膊,“三哥挺着急的,咱們先回家好不好?一會兒他該來抓你了。”

程落搖了搖頭,特有骨氣地說:“我不怕他。”

趙霁月撓了撓頭發,退出了戰場,坐回了季宥林身邊,晃了晃手機,“我覺得,今晚有一場慘烈的戰争。”

季宥林挑眉,看熱鬧不嫌事大地說:“你就不應該給陳三發位置,看着能不能逼瘋了他。”

趙霁月瞪了他一眼,“到時候倒黴的是我。”

季宥林攥住她的手,“有我在,誰敢停你的卡,嗯?”

“那落兒怎麽辦?”

季宥林雲淡風輕地說:“人在氣頭上,瀕臨爆炸就不會想着哪句話該說哪句話不該說。”

趙霁月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看着在舞池中央亂舞的程落,還是不由地替她捏了一把汗。

沒過多久,陳望洲就踏進了酒吧。

酒吧內,五彩斑斓的燈光在黑暗中閃耀,震耳欲聾的音樂聲在耳邊回響。

他又想到那年她去賭場,被一群男人圍着。

有修養有錢,面容姣好又單純的姑娘,正是大家欺騙和欺負的目标。

陳望洲臉色當即沉了下來,他保持着耐心一圈一圈地找過去。

衣冠楚楚的男人,立刻引起了旁人的注意,有人去拉他的胳膊,邀請他一起跳舞。

陳望洲不耐煩地拂開那只手,想到程落也會被人這麽邀請,火又拱了上來,眉頭擰在一起。

這種酒吧,不是什麽正經的地方,很多人穿的裸露,就是為了釣人約炮。

表面上看着熱鬧,氣氛其樂融融,其實在夜色下,掩蓋了很多肮髒的交易。

可程落單純,她甚至都沒多想過,只當是發洩情緒,娛樂消遣。終究還是陳望洲把她保護得太好,沒淌過這種地方的渾水。

他轉了一圈又一圈,終于看到了她,舉着雙手,跟着音樂搖擺。

那一刻,他竟然是說不上的心安,像許多年以前,還好她沒什麽事。

陳望洲擡腿,他眯了眯眼,看到了她身旁的王炳,脖子上挂着一條鏈子,在燈光下泛着光,将這個人襯托得更圓滑社會。

男人快步走了過去,一把扯住了小姑娘的手腕,她搖擺的動作也連帶着一停。

“跟我回家。”陳望洲沒多言,拉着她的手腕就要走。

倒是王炳來了句:“歡迎陳總大駕光臨。”

陳望洲懶得搭理他,可身旁的程落卻一直在掙紮,嘴上說着:“不要你管我!”

一曲結束,音樂聲戛然而止,拉扯的倆人吸引了旁人的目光。

“我不管你誰管你?”陳望洲沉聲問。

下一秒,他伏在她耳邊,“要我扛你回去?”

只有兩秒,音樂聲又響了起來,是一首勁曲。

程落緩緩低下頭,果然被他唬住了,不知道該說什麽。

陳望洲見她軟了下來,立刻拉着她要走。這時,趙霁月極有眼力見地走了過來,拿着程落的羽絨服和圍巾。

陳望洲給她把衣服穿上,拉上拉鏈,又幫她把圍巾圍上。

他還順便問了趙霁月:“走吧,我先送你回家。”

趙霁月搖搖頭,“我老公也來了,一會兒我們走就行。”

陳望洲扭過頭,季宥林翹着二郎腿,舉了舉酒杯。

這季宥林也是挺厲害,他家趙霁月想玩兒他攔不住,就陪着。

幫程落整理好衣服,扯着她的手腕離開酒吧。

出了酒吧,離開了人多的地方,她立刻不裝了,甩開他的手自己走。

陳望洲被氣笑了,他還沒和她算賬,倒是她先耍起了脾氣。

她甩開他的手,那他就再拉回來,直到把她塞進車裏。

陳望洲看了她一眼,“和你說過了,離王炳遠一些,你拿我的話當耳旁風?”

程落坐在副駕駛,胸口劇烈起伏着,滿腦子都是這幾天的委屈,“你憑什麽管我?”

陳望洲黑了臉,“誰讓你來這種地方的?”

封閉的空間,空氣凝滞,陳望洲吸了吸鼻子,輕哂一聲,“落兒,你是能耐了,來這種地方你還敢喝酒?”

剛剛幫她穿外套的時候他就聞到了酒味,但因為是在酒吧,有這種味道也不奇怪,他也沒多想。

現在看來,是他低估她了,作起來連自己的人身安危都不顧。

“我又喝不醉。”

程落偏過頭,不就是兩杯酒他也要管,怎麽不管好自己?

陳望洲輕哼一聲,輕捏着她的下巴,“我以前怎麽不知道你這麽能氣人?酒量大就有理了?”

他斂眸,“你以為酒量大喝不醉就沒事了嗎?你就這麽确定這裏面就都是好人?你就這麽确定沒人會在你的酒裏下點東西?”

果然,程落的後背僵了一下。

“你是在陰謀論。”她倔強地反駁,可音量卻小了下來,明顯是在後怕。

陳望洲不想現在和她掰扯這事,“系上安全帶,我們先回家。”

“我不要和你回家。”說着,她就去推車門。

“不跟我回家去幹什麽?接着回去蹦迪?”

“對。”

陳望洲頂了頂後槽牙,把車門落了鎖。

她打不開車門,就越過他要去按他那一側的車門解鎖鍵。

陳望洲單手鉗制住她的雙手,松了松自己的領帶,看着她那雙細皮嫩肉的手,又放棄了,他轉移了目标,把她按在椅子上,單手解開她那條因為剛剛掙紮被弄得有些微亂的卡其色圍巾。

程落覺得脖子一涼,圍巾一空,接着雙手就被他用圍巾一圈一圈地捆住。

圍巾不是領帶,厚而寬,不會傷到她的手腕,但又能鉗制住她不亂動。

程落雙手被綁在一起,掙紮半天也沒用,“你放開我。”

她的眼圈已經紅了。

陳望洲彎下腰,幫她把安全帶系上,“你乖乖的,等我們回家再說。”

“你松開我。”程落的手張開又攥緊,就是解不開他打的活結。

陳望洲偏過頭,發動了引擎。

副駕駛的姑娘暫時安靜了下來,偏着頭看向車窗外。

陳望洲嘆了口氣,把車停在路邊着雙閃。他是氣急了,可還是狠不下來心。

他掰過那張倔強的小臉,眼圈紅着,一滴淚都沒掉。

“我給你松開,你不許跑了,我們回家聊一聊好不好?我告訴過你,王炳真不是什麽好人,他以前騙過很多小姑娘。我不知道你為什麽要和他牽扯在一起,為什麽非要來他的酒吧玩兒。我不是不讓你玩兒,可你一個小姑娘來這種地方,你還喝酒。你要是出點兒什麽事,你讓我怎麽辦?家裏怎麽辦?”

程落靜默着沒說話,也不知道是不是把他的話聽進去了。

陳望洲看着那雙小手,慢慢地把圍巾的活扣給她解開,讓她的雙手重獲自由。

他幫她揉了揉手腕,卻沒想到這丫頭能陰他一把,立刻擡手又要去按車門解鎖鍵,也不顧碰到方向盤。

陳望洲箍住她的雙手,沉聲問:“不要命了?”

他看了眼她一眼,又撿起被扔在一旁的圍巾,重新綁在她的手上。

這次是個死結。

“當年你叛逆期的時候,我就不該慣着你,不該怕你挨罵挨罰就幫你瞞着家裏,我就該讓我爸拿家法對你。未成年去賭場,真是能耐了你。不聽話,那就關在書房罰寫,頂着書罰站。反正你一個女孩兒,打是打不得,罵也罵不得。”

“當年沒教育到的地方,是我這個當哥哥的失職,今晚回去,我們新賬舊賬好好算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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