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潛淵
十九 潛淵
第十九章潛淵之地龍
“啊!”誰的驚叫……
“啊…啊……”
或者說,是許多人的驚叫。
但也不止,還有更多的生物,會叫的,不會叫的,嘶吼的,平靜的,它們被揉成一團,在腦海裏回響。
惡物睜開它的眼睛,身上殘留的未完全脫落的鱗甲,身旁跨過的大量的“人”,還有這雙泛紅的指爪,毫無疑問,它不是人形的惡物,也不是什麽兇悍的惡物,而是最不起眼的,最弱小的那種。
而惡物,陷入了迷茫,如果它不知自己,到底從何而來,只感受到腦中裝着太多混亂的記憶,有屬于直立的人的,有屬于四腳的野獸,就是沒有這幅身軀原本的記憶。
可那些多餘的記憶,又是從何而來?
沒有更多的疑問和思考,因為莫名其妙饑餓困擾着它,不知所以的欲望驅動着它,還有一點點的仇恨,不知從何而來的仇恨。
總而言之,它需要加入拓張的隊伍,直到惡物的血,覆蓋在這世界的每個角落。
……
漆黑的暴雨中,士兵的劍刃劃過它的頭頂,但不是沖它來的,它沒有牙齒,體形太小,缺乏力量,人根本注意不到它。
它在一場場争鬥中茍延殘喘,不知恐懼,不知疲倦。在火焰中四處奔逃,不知去向,只為血液。
“這裏還有惡物!”
誰注意到了它的存在,它還不曾擡頭,便被不斷襲來的鈍器砸成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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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它不會死亡,它也不知為何。
當身體支離破碎,它只覺到一瞬的痛楚,轉而便煙消雲散。
在不知不覺中,當與另一團鮮活的紅色混合,它便猛然驚醒,而後貪婪地吞噬着那些柔弱的“營養品”,然後産生皮膚,骨質……
“這是為什麽呢?”
它聽到人的言語。
但真的是聽到的嗎……
“它們的血液就是活物,甚至是可複制的個體,在适當的環境中會增值轉化……”研究員毛骨悚然。“那些戰争瘋子是怎麽做到的?這豈不是約等于永生……”
這是為什麽?
它也開始思考。
但它已經什麽都沒有了,于是教導完了新來的研究員,它便被搬走,準備被焚燒殆盡,就像戰場上,那些其他的惡物一樣……
但,現在還不到它命定終結的時刻。
“轟隆隆……”
一時間,天搖地動,混亂不堪,那用于容納它的容器被巨大的力量打碎,它剛剛有所恢複的身體再次破碎不堪,如此下去,便又是沉睡了。
但,這裏是人的城市,它的碎片落在了什麽生物的屍體上,它便再次重獲新生……
“說什麽改革,說什麽變化,怎麽我什麽都沒看到……但……”
“怎麽我就那麽倒黴,沒入行的時候說能掙錢,我入行的時候怎麽都不值錢了……但……”
“我還能活到明天嗎?碰上一點就全完了,這樣去做個士兵,不是送死嗎……但……”
奇怪的聲響亂七八糟,讓惡物渾身幻痛不止……
“但,我還活着?”
“但,我還活着?”
“但,我還活着?”
……
歸來……
奇怪的念頭誕生在它的意識裏,它不再和那些煩躁的聲響較量,只跟随着那呼喚,漸漸跑向某個方向。
但別急,它看到了落單的弱小,那誘人的血液對将死之人無用,但對它來講,就是生命……
它一路在斷壁殘垣中吞食,無視那些吵鬧的炮火聲,最終只在一頭巨物前停下。
但它看不到,它沒有眼睛,眼睛對它來講,暫且沒什麽作用。
“惡物領主!”
“惡物領主……領主!”
……
嘈雜的聲響不斷,各種怪異的聲音混雜,好像都是它說的,但根本不是……
吞沒!
接收到領主的命令,它無暇顧及其他,只向着惡物共同的方向前行。而它與其他惡物并不需要言語,有些東西,仿佛它生來就懂得,又或者從未忘記。
它漸漸長出了眼鏡,伸展出了四肢,它的表皮是無知覺的肉質,它便聽到“轟隆隆”的震響不斷,它看到一只巨大的四腳怪物踏在地上,它的四肢無爪,卻強健有力,它頭上有雜亂的骨刺,顯現王一般的威武。在那巨物的腳下,地面便不斷隆起蒼岩,又或大地裂開縫隙。
“多麽偉大……偉大的力量……力量!”
那些聲音混作一團,它的幻痛不再,而那些聲音,仿佛一瞬間同被那力量所折服……
跟随……
這便是它的心思。
于是,愈發壯大的它,雖然仍然不是人形,甚至十分醜陋,但在它看來,都不重要。
它随着領主,游蕩在海邊,看到海中不斷有怪異的生物爬上地面,但它們不在意,因為那是它們的同類,同為惡物。
它甚至還能感受到血脈的振動,縱然那些海裏來的家夥表皮全然有着波紋一樣的圖案,它也能感受到,那些共同的東西。
“那是什麽…什麽……”
“是侵…侵…”
不在意它們如何,那些從海裏爬上來的家夥中,沒有行走的足的,便會有陸地的惡物将各種動物的屍體丢給海中的它們。
而後,便是在領主的帶領下,下一場預示着擴張的襲擊。
……
“啪啪……”
這是火焰燃燒的聲音。
很不幸,這次不等領主的主動出擊,卻被人捷足先登。
人破壞了布雨祭壇,用着火元素的魔法,将惡物們燒得噼啪亂響。
而它,恐懼了……
它第一次感受到恐懼,它曾經從未感受到過。
是那些人!它不會說話,但心中清楚,它被那些已經被吞食的人影響了。
痛恨之心,不知為何,愈發強烈。
但,還有好消息。
惡物領主用它那近十米高的身軀與人殊死一搏,它借機吞食了不少魔法師的身體。
猛然間,痛楚再次誕生。
“惡物……竟是我自己?”
“這計劃真是失敗……縱然贏了也毫無光彩。”
又是雜亂的聲響,它突然明白了痛楚的來源。
但它并不後悔,因為它已經變得更強,懂得了使用魔法。
不過這場戰役,惡物們還是失敗了,領主帶着殘餘的惡物撤離,而它也明白,恐懼看來并不是什麽壞事。
你,為統領……
“吼!”它發出嘶吼,興許是高興,興許是感謝。
但,來證明力量的真實……
于是,一只巨大的,有着白颚的魚人,帶着它那與衆不同的銳利牙齒,站在它的面前。
它遵照領主的指示,與魚人搏鬥,它的身軀分明與魚人相差不多,力量卻比不過。
但,它的魔法,更勝幾分。
它還是敗了,領主卻還是将它升格為了統領。
成為惡物統領并不複雜,只要吞食足夠多,就夠了。
“這可比城市的規則意思多了……”
它如此想着。
但領主就是領主,它為統領,若要成為領主,便只有吞食的足夠強大,而後與當今的領主決裂,要麽選擇離開,要麽選擇搏鬥,搏鬥的結果,只有吞與被吞而已。
但它已經明白,惡物不會迎來真正的死亡,領主也是如此。
而她命中注定的那一天,很快就來了……
在那名為提耶尼的土地上,軀體已經近二十米高的領主,被一道突如其來的白光,穿透。
逃離,這城市不是它們暫且該來的地方。
它這樣想,但一旁的魚人統領卻直沖而上,毫無懼意。
最終,在另一個惡物領主的幫助下,提耶尼淪陷了,成為惡物新的領土。
但另一個領主的來歷并非好心,只是因為現在的領主變得弱小,于是它來接手這片土地。
決鬥,勝者成為領主。
它與那魚人統領幾乎同時這樣決定。
與上次不同,這一次,的它借助愈發純熟的風與水魔法,打敗了魚人統領。
于是,它将舊日的領主吞食……
又或者,被吞食……
龐大的意識彙入它的腦中,它突然感覺,自己的身體不再屬于自己,又或者說,誕生了真正的自己。
沒有真正的永生,在一次次吞食中,最初的自己已經葬身在了意識之海,而我們……同為侵!
它終于明白,所有的惡物,都誕生自侵,都不過是侵被剝離後,各自經歷事物,所誕生的看似獨立的意識。
但它們從來都是侵,從來沒有所謂的自我,連那些被吞食的人,也會與舊日的侵相互交織,誕生出新的自我,又或者說成為那從來都不屬于侵的自我。
……
“轟隆隆……”
獨屬于雨幕的平靜被打破
人與惡物的鬥争開始了,大地震動不止,潛淵之地龍破土而出。
于是,于衆多的惡物之後,奮勇的士兵之前,挺拔不輸山岳之物,在螢螢光亮點綴的漆黑雨幕中,錘擊于地表,抛灑巨石與硬泥。
一點白芒,刺破名為雨幕的料子,勢不可當,将巨石崩裂。
騎士喚回貫穿之槍,他沖進惡物之群,腰間長劍正待出鞘。
但,并沒有必要,惡物們沒有理會騎士,只讓出一條道路,奔向其他的士兵。
騎士看向在遠處等待的巨物,看來從一開始,地龍就已經做好了準備,這場争鬥,已不容打擾。
騎士接受了這盛情難卻的邀請,他快速的靠近着地龍,直到近處,才慢了下來。
而作為舞伴,地龍擡起指爪向上揮拂湧動的泥流與堅硬的岩塊作為聯系的繩索率先飛來。這樣的攻擊不會有什麽威脅,在旁人看來,對這樣量級的選手興許有些幼稚,但作為開始,卻剛剛好。
騎士揮舞騎槍,岩土升起,将泥流阻擋,揮舞的騎槍将岩塊擊碎。
地龍擊于地面,巨大的力量灌注于地下,地龍揮爪,便将一塊巨大的岩土丢向騎士,而後便立刻要遁入地下。
騎士不顧空中的岩土,他擲出貫穿之槍直刺地龍,如同引線穿針,銀針落入地龍的身體,而不影響地龍深潛于地下。
再看空中,岩土襲來,騎士拔劍,直指高天,銀芒與空中閃過只一斬,将岩土斬碎。
因為劍并不夠鋒利,岩土碎裂是受力量影響碎裂,碎土落在騎士身邊,騎士無懼,他只待地龍的下一步行動。
泥流翻湧,地殼震動,大地發出沉悶的低吼,是蓄勢待發的洪荒猛獸,如箭在弦,只待駛疾。
“轟…轟…轟……”
利爪此處地面,引動的是岩錐刺來,偌大的岩錐足以讓任何人形大小的生物轉眼即逝,但前提示,它們能夠打中,且不論是否會能命中,只要站在那些岩錐行進的方向上很難不感到緊張……
但……
岩錐帶着飓風劃過黑幕和雨,也劃過騎士的身旁。
真正的威脅不是這些東西,永遠都不會是。
地殼震動不斷,更又增加幾分,騎士踏步後退,一時間,利爪劃破地表,帶着洶湧泥流和大量岩土,将原本的地面扯碎,又掩埋。
這樣并不算完,大量的岩元素與地下彙聚,岩元素震蕩撕裂地表,使得泥岩噴湧,又有一股不可視的力量将地下的石塊噴發而出,飛上高天,最終又落回地面,留着原本的坑洞邊,如此在地表留下一塊又一塊的坑洞。
這樣的招式不好招架,不過好在也威脅不大,騎士只躲閃,并無其他行動。
這樣還不算完。
震動了許久的地面,終于完成了它準備的薄禮。
與兩側荒原彙集而來的新泥與舊泥,如同海浪,在雨幕中湧起滔天黑潮,卷着朽木,碎鐵,骨頭和岩石,從兩側,帶着綿延百米的長線拍來。
它們卷席了雨,沖垮了風,将地表洗濯,不幸卷入其中的惡物不會輕易死亡,但将變得虛弱。
泥浪的聲勢不輸海浪,騎士将長劍平舉身前,直到四周岩土升起,騎士揮劍向地面,岩土如同尖刺冒出地面,迅速生長,将騎士圍繞。
騎士将劍身刺入地面,身邊岩土迅速擴散增高,但怎麽速度都不夠快,怎麽都難以抵擋迎來的遠浪。
轟隆隆……
轟鳴與碰撞聲混雜在一起,吵鬧非凡,泥水混雜着雨水落在騎士的身上,不足五米厚的防禦不足以抵擋,騎士抽身而起,身下泥岩相撞,惡水噴濺。
騎士再落腳,腳下只剩一汪泥潭而已。
雙腳落在這地方,騎士正在想着地龍的手段。
而後,又是一陣震動,騎士身下土地突然塌陷,四周數十米範圍的泥土一同随着騎士落入大地下一片巨大的空洞中。
這裏黑漆漆一片,騎士緊握手中的劍,于空中下落。
猛地,一陣勁風襲來。
“咚!”
這聲音在空洞中回響,巨大的力量将騎士的劍折斷,将騎士的身體拍飛向遠方。
“咔……”同時,還有什麽東西發出了清脆地聲響。
啪!
騎士落在一片漆黑的泥土之中,在這片黑漆漆的空間裏,任何一點光亮都太顯眼,因此,借助空洞上方灑下的細雨與微光,地龍那微微發光的眼睛,也是如此顯眼。
震顫在空洞中回響,似言語,又沒有什麽規則,那是地龍護鄂的震顫。
“你我本不必為敵……”
有聲音響起,不在遠處,在心底。
“接受侵的饋贈,你我共同建立允許我們存在的世界!”
騎士揮手,抛灑纏人的泥土。
“咻——”
白芒劃破了黑幕的完整,刺穿了巨物的身體,不論有沒有對巨物有所傷害,現在,騎槍回到了騎士的手中。
不必了。
騎士說不出話語,也不必說出來。
他舉起騎槍,高于頭頂,整片空洞震顫不止,塌損的泥土下,岩柱撺掇而起,阻斷了巨物與騎士之間的空隙,并且還有岩柱不斷向外擴散着升起,這處空洞四周轟鳴不斷,泥岩亂湧,地下不斷竄動的岩土也如同活物一樣向四周湧動,整片空洞連同大地本身,如同活了過來!
“吼!”
地龍少有地吼了出來,不過它吼叫的聲音很小,縱然回蕩在這片空洞,也沒多大聲響。
地龍憤怒的拍向升起的土牆,因為它無法直接攻擊到騎士。
它的力量只在厚重的牆面留下一道裂口,卻無法徹底将之破壞。
黑暗中,騎士揮動騎槍,空洞上方的出口四周開始倒塌滑落,下方的泥土上湧,金元素彙聚在四周形成在四周滑動的長條,彙聚的金元素到達一定程度,便會時而爆裂開來,無處可去的地龍時而吃痛,此時,憤怒異常。
騎士另一只手中斷裂的長劍漸漸恢複,在上升到一定高度時,騎士揮動長劍,在已經脆弱的泥土中,切出一個出口。
只待到重回地面,地龍已經疲憊不堪,它的身體多有傷口,血流不止,在已經只剩下小坑的空洞口,它露出半個小丘般的身軀。
地龍力量強大,生命力也是如此,但相較起正經訓練的騎士,地龍的魔力還是欠缺太多。
但,地龍怎會如此放棄。
它只拖着疲憊的身軀,再遁入地下,但不再是向騎士攻擊,而是故意使它途徑的地表開裂,讓人能看出它的軌跡,它再向後逃去。
騎士追擊,地龍倒是也沒有喚來阻擋的惡物,任由騎士追來。
只是不巧,騎士也想到了,這不過又是一方計謀。
“啊!”
驚叫帶着顫抖的哭泣聲,在雨中散播。
不算太高的地方,倒是還有些遙遠的地方,那散發着微光的存在,她的身邊,正出現一點點藍色。
手持利刃,身穿黑色盔甲的惡物将銀花踩在腳下,劍身,刺入銀花的肩膀。
騎士呆在原地,他知道這是威脅。
面對再次出現在地面的地龍,騎士知道,做出抉擇的時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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