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聖者箴言（下）

二十九 聖者箴言（下）

第二十九章無名之人的箴言（下）

夜晚，大雨滂沱，雨水落在屋檐“嘩啦啦”地響，又從屋檐滴落在地面，彙聚在街道的水流中。

沉重，清冷，帶着一點內心的急切。

我出門沒帶傘，于是頂着一張油紙翻轉在各個屋檐下。

城市裏的雨夜比想象的安靜，尤其是離開了商業區，在居民區的道路邊緣，再看不到一個人影了。

“嗚嗚……”

一個細微的聲音突兀地出現在雨夜的喧鬧裏，“嘤嘤”的鳴叫聲帶着可憐，又為清冷的雨夜增添了幾分孤冷。

一團灰色趴在一扇關閉的門前，那興許是它曾經的家，又或者只是扇和它毫無關系的門正與它暫且作伴。

“哦……”閑來無事的我蹲下身子看着那團灰色的毛球。

那時的它用來暖手都未免太小了吧？

啧！我怎麽就那麽想不開帶它回家了呢？

接着清冷和昏沉的黑沖刷着我的幽怨，突然之間我就醒了。

睜開眼之後摸摸沉重的腦袋，我意識到我沒睡好。

我怎麽會想到那麽久之前的事呢？

我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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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想着想着，我突然意識到不對，我該喂傻狗了！或者說喂自己。

檢查檢查護身符依然還在閃亮，我打起精神走出小屋，過了一晚上，再次看到這個村子，現在四處已經明亮，四周看起來更加清晰了。

但，我好像不認識路……

我憑着印象在村子裏走動着，沒過一會我就被村子裏的人發現。

“诶！又有新來的人了！”

他們說着，滿臉新奇地看着我。

他們好奇地問着我的出身，我的來由。

“咱是聖者，迷路了。”我說。

雖說這不是我真正的理由，但是仔細想想，按照我原來的說法确實沒有什麽信服度。

昨天晚上遇到的男子沒過多久也來了，看着我身邊的這些人，男子邀請我一起去吃早飯。

我當然是答應了，村子中人比我想象得多，我自己帶的食物完全不夠，這裏的人們也不是各自在家吃飯，因為他們的食物也不多，因此是統一地聚在一起，用大鍋烹煮食材，只有一些黑面包片和有些鹹味的清湯。

人們在家中存了一些雪，現在的雪是最易得也最幹淨的淡水來源，因此人們都不會放過這些天降的來禮。

“你還要離開嗎？”有人問。

“當然。”我回答。

昨晚遇到的那個男子問：“你要怎麽離開？”

“我有地圖，沒啥問題，認路。”我說。

“你們要離開嗎？”我這樣問。

聽到我的話語，人們沸沸揚揚地讨論，炸開了鍋。

“好呀，早該離開這裏了……”有人說。

“不行不行，外面太危險了……”有人說。

最終，他們問我：“你一個人在這裏走，多危險呀？沒有人陪你嗎？”

“當然有……”我說。“它是我的再生者，不過……”

“夠了！”突然，有人大聲地呼喊。

“你們想上哪去？”一個年輕人出現在屋門。

年輕人之後，緊随其後的，是大胡子的中年人。

“步入外圍的區域，是違反白卡比斯的條例，是觸怒白卡比斯的行為！”年輕人說。

大胡子走上前對我說：“你是異邦人，是聖者，更是白卡比斯的敵人，你只管盡快走，如果有人想和你離開也随意，但別多留，免得給我們招來禍患。”

看來這群人确實沒法說話。

我心想着，應答道：“好好好！我待會兒就走。”

大胡子揮手招呼一些人離去了，剩下的人也都不歡而散。

而我當然也不能不适時宜的留在這裏了。

但就像是為确保我不會多留，除了我已經認識的男子，還有一兩個人默默地盯着我。

不得不說被人監視的感覺挺讓人讨厭的。

“我早上大概問了一些人，有些人想要離開，不過不多。”手持簡易長矛的男子說。

我說：“多不多無所謂，如果願意離開就行，要是惡物不會攻擊這裏的話，那就算不離開也行，不過在收複這片土地之前，你們的物資不好搞到吧？”

男子說：“以前惡物會定期送來物資，但這兩個月都沒有收到任何物資了，不離開能怎麽辦呢？”

我說：“那就先算了吧，我先帶一些人離開，等回去我申請盡快來一些救援隊吧，我來的時候還以為這裏被惡物襲擊，幸存者不多呢。”

男子說：“外面的人發現了這裏，但沒有充分的調查，所以誤判了，只讓你來了嗎？”

我思索一番說：“大概吧。”

這樣一說，我突然覺得有些蹊跷，仔細想想，按一般的流程怎麽說都是應該先對這裏進行調查吧？然後再根據情況派出救援。

而這次只讓我來，還用了密令……這，是不是意味着有什麽問題？

但，現在的話，那些東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離開這裏。

來到村子邊緣，男子說：“我去叫人。”

我趕忙叫住男子，說：“記得把貝蒂放出來！”

男子點點頭，離開了。

而我就在村口等待着。

等待，不必要求時間，理應是件簡單的事，也不必有所動作，因此并不勞累。就算這裏吹着冷風，但稱不上大，因此并不煎熬。

但有時，等待很費精力，又或者因為什麽問題，變得格外漫長。

“它們來了，快去叫村長！”原本監視我的人看到了什麽，突然說。

我回頭看去，便看到進入村子的山口出現了許多異狀的惡物，其中不乏四足奔跑的兇犬。

它們像是約好的一樣，一個個從那唯一的出口湧來，數量驚人，而在衆惡物之後，還有一個身形巨大，手持白色鋸劍的鯊齒魚人。

鯊齒魚人站在出口，它揮手，其他惡物便如泉湧般盡數奔來。

我心一驚，只說：“糟了！”

其他人見狀也都盡數丢下手中器件向着村子中奔逃，原本受命來監視我的人也一個不剩了。

我趕忙回頭奔入村中，口中呼喊：“惡物來了！快逃！”

現在情況暫且還好，只要盡快傳出消息，讓人們盡快逃跑，就能再拖一會。

但是村子缺乏武器，也沒什麽有戰鬥能力的人，看來還是只能依靠貝蒂了。

于是我又呼喊：“貝蒂！貝蒂！”

四下的人都接連奔逃或是閉門不出，而我則随流而逃，無處可去。

尋常的惡物還好，但如果使用魔法或是大體型的惡物來了，普通的屋子又有什麽用呢？況且有些屋子已經老舊，恐怕也撐不住多久。

“貝蒂！貝蒂！”我又呼喊兩聲，也不知道貝蒂到底能不能聽到。

“聖者！來這裏！”

手握長矛的男子呼喊着，我聽到後向他看去，只見他呼喚我去往早上存放大鍋的房子。這屋子雙門開合，看起來大門厚重，應該結實的多。

我趕忙跑去，但等我進入屋子，已經來不及了。

惡物中速度迅捷的兇犬是探路的先鋒，它們迅速注意到了這裏，我趕忙幫忙将大門關上，只見到兇犬雙爪在沒完全關合的門縫撲騰，不斷的想要擠進來。

因為惡物的肢體阻礙，大門一直無法關閉，直到最後，巨大的力量沖撞在門上，屋中幫忙的人們再堅持不住，大門被幾個身披黑色盔甲的惡物和一些醜陋的雜亂惡物推開。

我被奔過的兇犬撞倒在地，兇犬轉而向我撲來，但沒有直接攻擊，出乎意料的在仔細觀察了我一番後，轉而撲向了其他人，而其他惡物也是如此，接連都避開了我。

人們的驚叫聲亂作一團，男子手中的長矛終于還是刺入了惡物的體內，但那些身披漆黑盔甲的惡物，它們大都會用魔法，普通人不能對付。

我趕忙起身，屏息凝神，盡快釋放權威魔法。

白色的光亮将昏暗的屋中照亮，連門外的雪也都更亮了許多，惡物不懼怕光亮，但會因為聖者的力量失去行動的能力。

“碰！”

碰撞聲在門外響起，我看到身覆銀亮盔甲的大犬奔赴而來，将惡物驅趕。

積雪融化升于空中，紅色的血水從惡物體內抽離，最終都彙聚在一起，在大犬的身邊，這就是貝蒂的水魔法，嚴格來講貝蒂的魔法已經強過了許多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成為再生者的關系，畢竟它的年齡相比人來講十分年輕。

忽視掉這些已經沒有行動能力的惡物，我帶着貝蒂清理其他的惡物。

紅色的水流被丢出，落在惡物的身上凝結成冰，紅色的冰刺穿惡物的身體，又讓它們逐漸被凍結。

最終那魚人喚回了惡物，貝蒂最後也沒和它交手，不過也好，省了不少麻煩，也避免了更多人受傷。

主動攻擊惡物是很危險的，畢竟如果只是被惡物打傷還能恢複，但如果沾染了惡物的血，那就麻煩了。

不幸的是，待我回到村子，已經見到沾染了惡物血液的男子丢掉了手中的長矛。

周圍的人只是看着，沒有人願意靠近，而跟随着我的貝蒂，他們更是不敢靠近，甚至會直接逃跑。

男子坐在房屋外的石頭上，他的長矛丢在一邊，有人用熱水沖刷長矛，想要回收長矛繼續使用。

“你沒事吧？”我接近男子問。

“沒什麽，至少沒受傷。”男子說。

容身崇儀·容身，借着容身魔法，将惡物的感染延緩。

我說：“別擔心，我能延緩感染，只是這種血液感染，我帶你回去，應該還有救。”

現在來講，回去，理應是刻不容緩。

但沒一會，大胡子帶着年輕的跟随者而來，一連串的指控，也随之而來。

“正是因為你的到來，惹怒了白卡比斯，它的怒火遷怒下來，才會來攻擊我們，而撤退，就是警告。”大胡子說道。

這是直接的指控，但我無心辯論，就算惡物撤退大概是因為忌憚貝蒂的存在，但原因已經不重要了。

我說：“既然這樣，我馬上就走。”

我轉而對人群喊道：“有人要離開嗎？現在可以跟着我，貝蒂會保護你們和我！”

大胡子在這時突然說：“慢着！事已至此，我們也只能離開了！”

年輕人和大胡子商量着什麽，而後年輕人說：“你們都去收拾東西，明天我們跟着這位聖者離開。”

“明天？”我指着說。“被感染的人可未必等得到那個時候！”

被感染現在分為兩種情況，一種是有着三天的潛伏期，另一種是幾個小時內就會病發死亡，轉而成為惡物。

現在，如果是有潛伏期的話還好說，回去之後應該還有救，但如果是短期的話，就算能拖延兩天，但到了那時候，恐怕除了成為再生者，就沒別的辦法了。

但如果成為再生者，也意味着和聖者綁定，就必須被迫成為戰士了，那可不是什麽好差事，畢竟不是普通的戰士，而是已經成為半個惡物的戰士。

男子起身，語氣中帶着氣憤說：“行了，那就別管他們了，讓他們在這裏等死吧！”

“你說什麽？”跟随大胡子的年輕人帶着氣憤靠近兩步，但被大胡子攔住了。

我也攔住了男子，我看着四周的人思索一番，說：“那就等等，但今晚天亮前我一定會離開！”

後續的時間裏，我将男子帶到我暫時居住的地方觀察着情況，畢竟要确保男子的感染不會太深。

不過在那之前，我先将貝蒂帶回之前的地方，貝蒂待着的地方已經沒有門了，門被這只大狗撞壞了，但它現在也沒別的地方去了。

路上跟随大胡子的年輕人問我，我的地圖在哪裏，為了以防萬一，我只說在貝蒂的身上，當然了，實際在我自己的身上。

到了現在，已經不會有人輕易靠近我了，整個村子都變得很奇怪，我只感覺不明所以。

為什麽一個救援行動會變得那麽麻煩？為什麽惡物就在眼前了，人們卻好像毫不在乎惡物的存在？這和我以往的認知截然不同。

我将自己帶的食物和水分給男子一部分，并要定時為男子施加容身魔法。

惡物血液的活性比想象的要強，不過目前來看，把幾小時的危險拖到明天甚至後天大概沒問題，只是我必須時刻守着了，不然恐怕會有什麽變數。

當夜晚降臨，我所在房間中燃起剩下一指高的蠟燭，不多時，我房間的門被敲響，急促的敲門聲接連不斷，聽起來不像是好事。

我打開門，就看到一個我沒什麽印象的村民焦急的說：“快去看看吧！你的狗在攻擊人！”

“啊？”

聞言，我急忙向外跑去，來到貝蒂所在的地方，卻沒看到貝蒂攻擊的景象，只看到貝蒂在和幾個手持長矛的人對峙。

“你們在幹什麽！”我沖上前去，站在貝蒂和那幾人的中間，并不斷安撫着“呼嚕”叫的貝蒂。

“管好你的狗！”他們只這樣說，就離開了。

我仔細的看，才發現貝蒂受了傷，它身上黑血流在地面，如果碰到普通人，普通人也難免感染成惡物。

我心亂如麻，突然覺得今晚沒那麽容易過去了，只好先安撫好了貝蒂，而後趕快回去，想要把男子也帶來。

但糟糕的是，我原本屋子的門前已經駐留了帶着武器的人，最終我還是不能接近被他們趕了回來。

我該怎麽辦呢，貝蒂倒是沒什麽，它的恢複速度很快，至于那個男子，我難不成要帶貝蒂去攻擊他們嗎？

又或者只是恐吓他們？但倘若他們攻擊我，我還是不能确保貝蒂不會傷害他們。

事情陷入了兩難，我躺在貝蒂的身邊不知所措。

困倦，疲乏和寒冷一股腦兒襲來，我披上毯子，在貝蒂并不溫暖的懷裏不知不覺地睡着了。

但沒過多久，我又在寒冷中醒來。

我心中想着不能這麽拖下去了。

于是我帶着貝蒂敲響了村民的房屋，挨個問詢他們是否離開。

最終難免驚動了大胡子。

“怎麽？這麽着急離開？”年輕人說着。

不論他的話語，我只管快速行動着，我催促村民呼喚其他人的到來，卻被大胡子阻攔，他說：“你只管在村口等待吧，我們叫人就行了。”

“不行！”我堅決的說。

這些人腦子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但不管是什麽，我都不感興趣，我只要确保盡量多的人能夠安全的盡快離開。

最終阻攔我靠近原本小屋的人被跟随我的大胡子驅趕，于是我再見到男子時，只看到他氣若游絲，難以起身。

等到人都差不多，我攙扶着他一同走在前面，當然了，貝蒂是走在最前面的。

我不理會大胡子和那些人想法，不論他們做什麽，只要能離開這裏就夠了。

出乎意料，又或者說情理之中，只是我沒想到的是，山間的出口外，圍滿了等待的惡物。

它們見到貝蒂，卻不敢輕易上前，但此時人流太多，惡物環繞，如果出了山口，恐怕貝蒂沒法保全所有人。

我不知所措，艱難地思考着該如何是好。

“那麽聖者，你現在該怎麽辦呢？”身後傳來年輕人的聲音。

我依舊不理會他，只放下男子在一旁，我心想着只好讓貝蒂來開路了，這樣的情況，免不了一場惡戰，只可惜勢單力薄，恐怕人們還是要退回去。

正在此時，高大的魚人再次從惡物的群落中出現，它揮手指揮着惡物，我隐約在惡物的背後，看到了惡咒者手中術杖的光芒。

這下更加麻煩了。

惡物受命令沖上來，它們與貝蒂亂作一團，身後的人們驚惶失措地逃離，我沒時間理會人們和惡物，想要将男子扶起來，帶的安全的地方去。

但當我俯下身，卻看到男子手上不知何時生出的肉觸。

惡物的血染紅了白色的雪，它們是活的，正侵蝕着一點點白色，向着男子靠近。

痛……

突然間，我感受到來自後背的痛感，一把堅硬，鋒利又冰冷的武器刺穿了我的皮膚，引得我的身體中的內髒傳來一陣突兀，卻又一瞬而逝的痛感。

惡物，已經來了？

我不解，但我回過身，卻只看到一些人冷漠的表情，他們呆立在原地，絲毫不為所動。除此之外，我只看到一柄簡易的長矛，那是一根在夜幕中并不明顯的木杆捆綁上了用來切菜的細刀。

“貝蒂……貝蒂……”我微弱地呼喊着。

身旁的惡物一個個的從我身旁經過，我好像聽到了惡物的咆哮，還有人們的尖叫，但我聽不清了，我也不在乎了。

藍色浸染了我引以為傲的白色輕紗，現在他們都平等的閃爍着淡藍的幽光了，顯得那麽公平。

“嗚嗚……”

貝蒂的鳴叫聲在我的耳邊回響，我抓住它身上的鞍具，吃力的爬上去。

我并沒有說什麽，只感到一陣寒風吹過身體，還有時不時的痛苦颠簸。

直到我再也受不了寒風的吹拂，我不知道我是否說出了什麽只想着“好冷”而已。

最終，貝蒂不知道停在了什麽地方，我只隐約看到四周漆黑無光，只有貝蒂那銀亮的外甲，在幽藍中反射出漂亮的光芒。

我努力從它身上下來，早已在寒冷中失去知覺的四肢也感受不到什麽疼痛了。

我倒在一個并不平整的牆面上，我看不到黑暗中的貝蒂。

“貝蒂……”

我呼喚着。

“別離開我……我好冷……”

“勿要靠近那奸詐的人，勿要輕信那荒誕的口……你教那奸邪的正直，奸邪必對你作惡，你教那向善的贊美，善人必将你忘卻……”

我突然想到了聖者的箴言，但我怎麽現在才想起來，想起來，又有什麽用呢？

“嗚……嗚……”

一只碩大的狗頭趴伏在我的懷裏，我努力的抱住它的下颚，聽着它嘤嘤的叫聲。

“就像我剛遇到你的時候……對吧……”

我怎麽會想到那麽久之前的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