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風雪見證

三十 風雪見證

第三十章于風雪中見證

大雪還在飄落，沒有要停下的兆頭。

任由積雪堆壓也是不行的，此時要麽盡快離開，要麽就要清理積雪了。

“诶！你還會畫畫呀？”

屋檐下，閑來無事來“串門”的書記員注意到了角落裏的學徒，并順便看了兩眼，于是就發出了感嘆。

“閑來無事的愛好。”學徒解釋說。

書記員翻出兩張畫卷，兩張都是只填充了黑白灰的半身肖像，一眼便看出是兩名不同的騎士。

一名騎士身穿破損嚴重的重甲，背後背着的是開了單刃的寬大重劍。另一張畫着的是同樣重甲的騎士，只是盔甲更加完整，頭盔帶有紅穗落下，一手持握長槍，腰間帶有長劍。

兩幅畫都是身穿着完整的盔甲，沒有露出面容。

此時騎士、銀花和魔法師已經外出探查，書記員仔細看了看手上的畫，又看看一旁的副手，然後果斷換了一張。

書記員問學徒說：“你這畫的難道是馬蒂亞斯和這位騎士嗎？”

學徒回答：“我照着恒特蘭德的騎士畫的，參照了騎士的盔甲，按印象畫了馬蒂亞斯和這位騎士。”

“你以前學過？”書記員問。

學徒說：“沒有，只是因為認識一個會畫畫的朋友，來了興趣，自學的。”

書記員點點頭說：“那還真了不起……诶！你一共畫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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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徒回答：“這兩年，不超過十張吧。”

書記員笑着說：“我認識的學畫畫的那些家夥，一年練習的畫作都不下百張，你只靠着自學畫成這樣，還真挺厲害。”

書記員歸還畫作，說：“有考慮過做專職畫家嗎？我看你挺有天賦的，專業去學一學應該挺厲害。”

學徒搖搖頭說：“這只是愛好而已，不能成謀生的手段，如果成了，恐怕就不能是愛好了。”

書記員搖搖頭，還想說什麽，但他看着一旁的紙張，又發現了什麽。

“诶！這又是什麽？”書記員一點不嫌麻煩地再去抽出來一幅畫，并查看。

只見紙張上同樣是半身畫，這次是個年輕的女人，同樣是黑白灰，只是陰影還不完全，灰色占了大面積，看起來可能沒處理完，而且書記員總覺得這畫裏的人有些熟悉。

“這又是誰？”書記員問。“我怎麽沒看出來。”

學徒答：“是聖者。”

“啊？”一個驚訝又疑惑的聲音響起，但不是來自書記員，而是從外面歸來的銀花。

銀花疑惑地問：“有…什麽事嗎？”

心大的書記員翻轉學徒的畫作對銀花說：“沒什麽，只是一張畫……”

而後書記員問一旁的學徒說：“這是銀花嗎？”

“……在恒特蘭德的時候，我主要是照着德洛麗絲畫的。”學徒這樣說。

銀花聽到這話，走近接過畫紙說：“我看看……”

事實上并不是很像德洛麗絲，只不過所有的聖者好像都差不多，所以大概也沒什麽問題。

銀花把紙張還給學徒。

而這時候，從外面回來的魔法師說：“應該差不多了，我們也準備離開吧，雪已經很大了，在這裏待得越久越糟糕。”

包括偵查員和工匠在內，一行人收拾了行裝，整理好了物件，準備離開。

走出屋子，大雪依舊在飄落。

“那兩個幸存者呢？”副手問。

魔法師說：“我去帶上他們。”

銀花說：“我也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就夠了。”魔法師拒絕。

書記員揮手說：“诶！我也去，我順便看看他們的狀态。”

過了一會，兩個幸存者出現在眼前，他們出來披上了黑袍，還多添了幾件衣服，不過看起來依然是被冷風吹得難以走動。

隊列重新排整，偵查員和魔法師依然在前面，騎士緊随其後，而後是書記員，工匠和學徒，之後是兩名幸存者，最後是銀花和副手。

銀花手提着存放物件的木箱，與人們一同踏上離開這片雪地的路。

冷風呼嘯，大雪依然不見停，但也只能邁開腳步艱難地在雪中前行，盡快離開這裏，是最好的選擇。

銀花看着這片通天徹地的白，心中思索着不知是否能順利地離開這裏。

雪中難以行走，視距太短，而到了夜晚就更是如此。

況且長久的行動也需要休息，于是夜晚，魔法師揮舞法杖，借着一些種子生長得來的木材和植物，配合着用上雪塊搭成牆，搭建出一個避風避雪的休息地。

而後堆砌火堆，等到明火熄滅，保留大量的炭火，這樣提供的溫暖比明火持久得多。

等到吃了食物，在炭火上正慢慢烘烤熱水，此時無風，溫度稱不上暖和，但勞累的人可以睡下，得到暫時的安寧，不想睡的就說着話，等待着水燒熱。

騎士和副手依舊警戒着四周，夜晚也同樣需要小心。

“說起來，總看到你經常寫記錄還是什麽，你帶回去有什麽用嗎？”閑來無事，魔法師問書記員。

書記員說：“我現在還是見習不是嗎？這也算是考核，回去之後我會把我的記錄整理提交，然後導師會根據我的記錄問我一些問題。這算是能力考核，因為不管是以後做秘書還是記者，都要做到記錄過程快，記錄錯誤率低，盡可能的切合實際、分析合理。”

魔法師說：“那你可要保護好你的本子，可千萬別丢了。”

書記員揮手答道：“放心，丢不了，我不會讓它離開我的身邊。”

魔法師轉而問工匠說：“上次闊別艾拉斯後，你在恒特蘭德怎麽樣？”

工匠說：“如你所見，到處亂跑，至少不是個邊緣人物，但還有的是提升空間。”

人們就這樣在一旁聊着。

銀花趴在一旁難以睡着，只聽着他們的談論，不過至少還能閉目養神。

就算是夜晚，也不會休息太久，積雪越堆越深，長此以往會越來越難離開，因此至少在天亮之前，也該到了繼續向前的時候了。

通向遠方的路不會一帆風順，尤其是在惡物的領地，在這條已經平靜的許久的道路上，一些危險，也在雪中初露端倪。

當紅色的細碎冰塊出現在雪中，就已經預示了某種危險。走在前方的魔法師和偵查員将這消息傳遞出去。

而當銀花在看到這紅色的冰晶，心中頗為複雜，但任由現實如何殘酷，在這冷風和多日的勞累中，銀花實在沒有精力去思考更多的事了，她現在只是跟着人們向前，祈求這快些到達安全的地域。

大家在心中已經做好了準備，顯然回歸的道路也不會一帆風順。

兩個被救回來的幸存者精神始終稱不上好，尤其是在聽到惡物可能出現之後，分明先前還曾站在惡物的角度說過話，現在卻俨然一副恐懼的模樣，不過這些細節銀花并不曾注意過。

風，是很好的掩護，雪，也是很好的遮擋。

當風雪中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時，惡物已經太過接近。

“敵襲！”偵查員首先喊道。

“快！收縮隊形！”魔法師接着呼喊。

銀花來不及反應，被副手拉着向着靠攏。

而很快，銀花就看到雪地上一個個各不相同的惡物向着這裏靠近奔來。

騎士守着的地方不必擔憂，但其他方向來的惡物就沒那麽好對付了。

魔法師揮舞法杖鑄造風元素的風牆，以免被惡物抛出血污感染。

很快魔法師說：“馬蒂亞斯開路，向後撤退！”

于是，情況有所轉變，騎士并未拔出腰間長劍，相反，騎士有意避開使用尖銳的武器攻擊惡物，他控制砂石附着在槍尖，将惡物盡數擊倒。

被保護的幸存者瑟瑟發抖驚懼萬分，向後退的路并不好走。

雪花落在副手熾熱的劍身“呲呲”作響，被副手借着火元素斬斷肢體的惡物沒流多少血，但副手還是少用劍刃，大多是用沒開刃的一面。

魔法師時不時丢出種子和明火。種子的作用不大，只不過是用來對付大體型惡物，用于拖延惡物的行動。明火效果更好，光亮和巨大的聲音在惡物之間閃爍，被明火炸傷的惡物除了會受到火元素的傷害，還會因為那些屬于聖者的光芒暫時失去行動能力。

一切正有條不紊地好轉，惡物的包圍已經失效，撤退暫且是最好的方案，因為前路一片未知，不能貿然前進。

騎士轉而回到隊伍的最後，和副手交換了位置，當距離惡物了一定距離，他終于拔出腰間長劍，一揮舞，銀白光芒剎那迸現，積雪飛濺，雪地半高，只留一塊光滑的平面，空中風停雪斷，惡物盡數被斬斷。

騎士轉而收起長劍，換上騎槍，一揮舞，只感受地面傳來震動，砂岩堆積飛濺，形成一堵近三米高的土牆猛然堆積而起，反将積雪與惡物埋下并與惡物隔開。

接着，一行人趁機快速逃離。

到了這時候，本來已經沒什麽危險，基本平靜了下來。

但于黑幕中，悄無聲息間，一道暗紅的色彩，迅速割裂了地面的積雪，只留下一道痕跡，轉瞬而至，直向毫無防備的魔法師。

“咔嚓……”

撞擊聲與冰塊碎裂的聲音傳來的同時，誰吃痛發出聲音。

騎士率先做出反應，舉起騎槍，擡手揮舞出去。

只見黑幕中，在斑白雪花下，一道不顯眼的聲音快速移動。

騎士喚回騎槍，不等騎士再攻擊，又是兩道紅色的冰刃飛速襲來。

這次，因為人們在查看受傷倒地的魔法師，攻擊轉而落到了兩名幸存者的身上。

只聽到兩聲哀嚎，再看時，只看到他們身上紅冰蔓延，将一旁的積雪一塊凍結，本就已經虛弱的兩人根本來不及救治，就一命嗚呼。

再看騎士，騎士揮舞騎槍再次擲出，只聽黑幕中傳來“锃”的金屬碰撞聲，黑影便徹底消失。騎士回收的騎槍上沒留下血液之類的東西，大概還是沒能打中吧。

此時再看銀花，在确定受傷者是魔法師後，銀花擔憂地撲上去，她撫摸着在魔法師胸口還在漸漸擴散的紅冰，銀花少有地從喉嚨中發出了顫抖般的聲音，說：“利歐路哥哥……你……”

躺在地上的魔法師被書記員攙扶着坐起，書記員看到魔法師身上的紅冰，忍不住驚嘆：“我的天哪……你，你這樣的傷……”

但很快，副手前來讓書記員離開，畢竟紅冰大概又是惡物的血液，普通人接觸太危險，于是換上副手扶起了魔法師。

魔法師氣息凝重，從倒下到被扶起不斷喘着氣，直到最後，魔法師才對銀花說：“沒事……沒事……我休息……”

銀花替着魔法師收回丢在地上的白色法杖，法杖冰涼，銀花雙手持握只感覺不适。

而後幾人一路後退，在一處低矮的地方再次搭建起了臨時的營地。

銀花趕忙施展起容身魔法，盡量延緩惡物的感染。此時紅冰已經停止了擴散，魔法師胸口已然成了硬邦邦的一片，其他人難以接近魔法師，而要想盡量處理好這種傷，需要借助水魔法反向解凍，但這裏沒有人擅長水魔法，因此還是只能靠魔法師自己了。

就這樣，幾人一直休息到天亮，魔法師的身體也逐漸好轉了不少，但肯定還是難以行動。

偵查員，騎士和副手一直在四周警戒，工匠和學徒整理食物，生火，燒水。書記員則幫着銀花照顧魔法師。

“我在書律庭聽說過，你們做魔法師也不容易，除了魔法其他要會的東西也很多，什麽做封存魔法呀，各種工具的制作和維護呀還要學什麽緊急疏散，各種戰術什麽的，有時候還要親自上戰場。你說怎麽好像什麽東西都要學一點呀？”書記員說着。

魔法師氣息微弱，依然笑着說：“沒辦法，魔法涉及的東西本來就很廣泛，除了魔法的釋放，魔法的應用也是很重要的課題，很多時候魔法的應用都是要考慮具體的情況的……”

兩人這樣一直談論着，直到銀花為魔法師包紮好傷口，也沒怎麽停下。

銀花也很感嘆，書記員這人還真是出乎意料的能說。

傷口經過了處理，更換過了衣物，魔法師現在行路艱難，但還是不能不走。

不過吸取了教訓，這一次騎士留守在營地，副手和偵查員去探查情況，要确定惡物的分布和現在的環境，以免再遭到襲擊，并且以防萬一，這次需要充分地探明一條更為安全的道路才行。

但這一探，就是大半日。

首先受限于風雪，行動艱難，視野受限。而後就是探查的手段，雖然借助魔法師給予的一根木條，如果遇到難以對付的麻煩，只要折斷之後騎士會盡快支援，但除此之外，就沒什麽輔助的道具了。

向外探查的道路全然只能依靠偵查員的經驗，和他随身攜帶的為數不多的道具。

但最終，後半日回來，偵查員也只是搖搖頭說：“不好，情況不容樂觀。那只大狗可能是惡物領主，它很靈敏，一直在附近游蕩，我們探查的時候只能盡可能小心地避開它，惡物很多，但很分散，但考慮到惡物領主的存在，我們應該只能分出一些人去引開惡物了，畢竟我們還有傷員。”

書記員好奇地問：“這裏的惡物領主——白卡比斯，不是說已經沒了嗎？怎麽會又冒出一個？”

對此，一行人只是沉默不語，衆人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我……說錯話了嗎？”書記員撓頭。

副手走上前說：“現在，必須考慮離開這裏的方法了。”

書記員離開說：“讓馬蒂亞斯騎士單獨對付惡物領主怎麽樣？”

魔法師用微弱的語氣說：“怕的是惡物領主不會迎戰，而馬蒂亞斯又不便追趕，畢竟除了惡物領主，還有一個魚人，它們都不好對付。”

書記員撓撓頭說：“那這可怎麽辦……”

此時，如果要先引開惡物，又恐怕人手不夠，如果撤離的人遇到折返的惡物，恐怕沒有能力應對，但如果強行突破，又恐怕無力應對，還是可能有人受傷。

很快，魔法師和騎士進行了交流，說是交流，其實是借助紙張傳遞話語。

而銀花當然不知道他們交流的具體內容，只知道最終魔法師還是宣布結果說：“當下最保守的方法，還是只能嘗試強行突破了。”

現在魔法師行動不便，施展魔法肯定也沒原本那麽快捷，這樣一來，在突破的路上便少了許多保障，恐怕過程不會太容易。

但，當下別無他法，只能開始做準備了。

魔法師手機來一些備用的幹淨袍子，施加魔法做着準備，又将許多封存着術式的卷軸分給衆人，還将種子交給銀花，讓銀花臨時學習作為法杖同時作為聖器的“流光”的使用方法。

“流光”法杖，本身能夠使特定的種子迅速激發成長，除此之外還有一定的移物能力，而所需消耗的魔力相當少，使用的方法也十分簡單。

魔法師只交代銀花說：“到時候，我的身體不便，施展一些魔法幫忙就全靠你了。”

銀花認真的點點頭說：“嗯！”

這時候，騎士，副手和其他人一起在商讨着什麽，不過銀花并沒有在意。

“權威魔法在夜間太顯眼，如果靠近別人施展，魔法的光亮又很影響其他人的視線。不過現在是白天，如果有必要的話，盡管施展就好。”魔法師說。

銀花再次點頭答應。

當銀花試圖交還法杖時，魔法師拒絕，笑着說道：“我不用法杖也是一樣的，只是用的時候能省些力氣。”

銀花說：“但是，你更需要省些力氣吧？”

魔法師搖搖頭說：“不用擔心，我還沒虛弱的那種地步。”

聞言，銀花不再多說，只是再回去時，卻看到一衆人圍了上來。

首先，是學徒，他走上前，将他那收折的幾幅畫交給銀花說：“這些東西畫的是你們，本來也就該交給你們，不過我畫得一直不好，雖然是個愛好，但可惜只是愛好，不知道我将來還能不能畫出更完美的作品出來。”

“诶？”銀花不知所措，只接過說：“謝謝……”

之後，是書記員，他面帶笑容遞上他一直随身帶着的本子說：“這東西吧，放在我這裏不安全，好歹是關系到咱将來的工作，以防萬一，就先放在你這裏吧。”

“額……好。”銀花猶豫的接過。

最後，是偵查員，他将羅盤交給銀花說：“我已經調過了，指着的是我們回家的方向，別動裏面的指針就行，這可比地圖好看得多……你說不定會用上。”

“嗯……”

銀花剛接過，就聽到人們問一旁靜默無言的工匠，說：“你有什麽要交給銀花的嗎？”

銀花看着放在一旁的法杖，又看看手裏這些小物件，一時有些茫然，她總覺得好像有什麽不對。

“我，我沒什麽可留念的，只要将來有人還記得有我那麽一號人就夠了。”工匠說。

聞言，銀花突然間明白了這一系列行為的含義。

猛然間，銀花突然有些哽咽，她說：“等等……我……我……”

她不想要這些東西了，她突然明白了這些是人們最終的托付，說是以防萬一，但恐怕只是借口。

但銀花開不了口，她不知道怎麽拒絕。她無意去代替他人，但這風雪已經做下了見證，将來，必須有人承載這些托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