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病軀

三十二病軀

第三十二章病軀

于風雪中，大犬将風雪融化，淨澈的水露懸浮于空中開始凝聚，空中彙聚的水球越來越大。

但騎士不會默許大犬準備充分，騎士手中銀槍剎那而出，刺出一道銀亮長線在一片白色中轉瞬即逝，在積雪的表面留下一條筆直的線條，使空中雪花震蕩一片。

騎士動作很快，不過大犬也不慢，當騎士擡手時，它便邁動的四肢，銀芒刺穿了跟随大犬的水球飛馳而過。

大犬開始奔跑，便不打算停下。

騎士擲出騎槍之後，下揮的手臂瞬時拔出腰間長劍，在大犬的前路揮劍便是一道銳利白芒剎那閃過，只讓那空中落雪斷痕，地面積雪碎屑翻湧。

只聽到“铛！”一聲，便看到大犬腳步突然停止，紅色在大犬身旁噴湧而出。

騎士收回騎槍和長劍，他揮舞騎槍施展魔法，此次地面沒有任何動靜，但還是能看到地面之下刺出許多鐵刺刺穿了大犬的四肢和脖頸，只讓大犬奄奄一息地躺在那裏，無法行動。

騎士轉動騎槍走近大犬。

面對這已然成為惡物的生命，最好還是給予它平等的死亡，但惡物的死哪有那麽容易，只有火焰，才能夠最大限度地快速将惡物抹除。

從後方趕來的銀花和副手看着這場過于快速結束的戰鬥，并沒有多說什麽。

魔法師行動不便，于是燃火的任務就交給了副手。

而後就是山崖下的身影，吸引了銀花和魔法師的目光。

“那是，德洛麗絲？”魔法師驚訝。

銀花身上血污還沒清除，她脖頸的護身符已經停止了運作，銀花聽到魔法師的話語，便一同看向那不被積雪侵蝕的“屋檐”下的白色身影。

Advertisement

銀花趕忙跑去，想要一探究竟。

結果自然不必多說。

德洛麗絲身上沾染的藍色是她自己的鮮血，她的血液和身體早已失去光亮，外流的藍色血液也已發黑，再看不出它曾經的明亮。

德洛麗絲倚靠在石壁上，沒有任何動作，也沒有任何言語，任由銀花将她擁入懷抱。

銀花看着風雪中燃起的火焰，那曾是德洛麗絲最為驕傲的寶物，再看看懷抱中如同睡着了的德洛麗絲，銀花突然想起，幾個月前，自己在德洛麗絲的懷中又是什麽模樣。

銀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淚水。

她衣袍中那稱不上好看的畫卷，一本決定着将來某人工作的筆記，還有一張她并不能怎麽看明白的地圖，而現在，還有德洛麗絲脖頸的護身符和那名為“純淨之光”的綠色碎片。

眼淚是将悲傷充分發酵的産物，它寄托着流淚之人不能被完滿的念想。

當銀花再次擡頭，外面那片蒼茫的白色世界裏，雪終于停下了，似乎也在宣告着此事的結束。

悲傷不可太久，因為他們還沒從這片白色的“沙丘”上逃離。

副手抱住德洛麗絲留于人間的□□，魔法師将法杖上的魔力結晶取出，為銀花的護身符最後一次補充能量，銀花手中原本的行李已經丢了，但他們也只能再次踏上道路。

只是這一次，縱然沒有了惡物的阻攔，這最後一段路也格外的難走，魔法師的身體愈發虛弱，銀花也不出所料地打起來噴嚏。

翻山越嶺十分難走，但這也是最後一段道路，當他們遇到搜尋到此的士兵的時候，也才是終于真正地結束了這段旅程。

阿蘭杜沒有足夠好的醫療條件，騎士，副手，魔法師和銀花也包括德洛麗絲，以最快的速度被帶上了返回艾拉斯的運輸車。

銀花的身體在惡物血液的滲透下愈發虛弱，加上一路的疲憊她很快就在反途的車上睡着了。

當第二天清晨的亮光照進車中，銀花在座位上睜開眼，她看到車窗被打開，太陽的白皙光亮照耀在自己的身上，此時運輸車似乎停下了，難道是到了嗎？似乎不應那麽快。

她好奇地看看車窗外，卻感覺四肢沒有一點力氣，僅僅是撐起身子挪動幾下，就感覺用盡了力氣，開始大喘氣。

“怎麽了？銀花？”一旁突然傳來熟悉的女聲。

與聲音一同來的，還有一雙手，将銀花扶起在座位上。

銀花轉頭，看到的是坐在身旁的女學者，她正滿臉擔憂的看着自己。

“我們……到家了嗎……”銀花開口說話，但銀花清楚的聽到自己發出的聲音非常微小，而且似乎連說話都消耗了太多力氣，更感覺滿腦混亂沒法好好思考。

女學者抓起銀花的手緊緊握住，她說：“還沒到艾拉斯，我聽說出了事就過來了，在路上知道你們上了返程的車，就在這裏等着，這樣方便接應你們，過一會運輸車就會啓動了，不要急。”

此時，銀花原本白皙的皮膚下異常地泛起的紅色，普通的人皮膚泛紅興許正常，但聖者的身體本就特殊，血液又是藍色，紅色是相當少見的情況。

女學者在尚且黎明的時候就看到銀花身體的微光黯淡了許多，就知道銀花接觸了太多惡物的血液，恐怕難免要大病一場了，如果不盡快治療，恐怕就算沒有生命危險，至少也會給身體留下永久性的創傷。

女學者将銀花自己身體的情況告訴了她，但銀花只是點頭應答，而後就看到喘息仍然厚重的銀花問道：“利歐路哥哥呢？他怎麽樣了？”

“他……”女學者神色更難看了幾分。

銀花大抵也猜到了情況的糟糕，所以問：“情況很糟糕嗎？”

“惡物的感染遍布全身，就算是靠你的魔法暫且保住了命，但全身上下的表面都被惡物的血改造了一遍，想要治療只能更換肌肉和皮膚，但我們這裏沒有那樣的治療條件，恐怕他也撐不到返回安全區了。”女學者說。

“那，可以讓他也成為再生者嗎？”銀花問。

女學者沉默。

其實，她上車後遇到副手就被拉去查看魔法師的狀況了，女學者看出情況的糟糕時，也問了魔法師是否願意成為再生者。

女學者記得自己當時問：“……不行，恐怕你想得救，只能成為再生者了。”

“再生者……”魔法師氣息微弱，躺在臨時鋪設的木板上。

魔法師帶着苦澀的笑容搖搖頭，說：“算了，銀花能照顧多少人呢？如果每個被惡物感染的人都選擇成為再生者，聖者豈不是要累死了……我還是，把機會留給別人吧……”

“你想清楚了嗎？”

“想清楚了！倒不如說……早就想過了！”

于是，面對銀花的問題，女學者只是搖搖頭。

而後，就見銀花無力地癱倒在女學者的身邊。

“怎麽……大家都……”

女學者聽到銀花微弱的哽咽聲。

女學者握住銀花冰冷的雙手，将銀花緊緊擁在懷裏。

這場理應平淡的旅途，發生了太多出乎人意料的事，造成了太多不必要的犧牲，産生了太多不應該的損失，因此，也必須有人來承擔後果。

但，不應該是銀花。

列車再次發動，一路行駛，哪怕最快的速度也還要兩天，而魔法師是撐不到那時候了，于是女學者必須為魔法師準備後事。

但除那以外，晚間，女學者找上車中等等騎士。

女學者和騎士用紙張上的文字交流着。

“我聽說，葉石蒜女士的護身符很特殊，能夠存貯聖者的光亮？”女學者寫下問題。

“對，你需要它嗎？它現在應該還在拉斯特伊的廢墟裏……”騎士寫完原本想要交給女學者，但最後又加了一句：“還是銀花需要它？”

女學者沒有再寫字，是說：“是銀花。”

聖者的魔法可以讓惡物的血液暫且失去活性，并能一定程度增強人對惡物血液的抗性。

但如果是聖者自身被惡物血液影響，要麽需要手術，要麽觸發聖者很強大，也擁有堪比半神一般的力量，那樣才能夠較為安全地用魔法為自身“淨體”，當然，找來一個半神幫忙淨體也可以。

此時馬蒂亞斯正有那樣的力量，但是馬蒂亞斯沒有聖者的光亮，更不會聖者的魔法，所以要借助什麽道具才行。

女學者計劃使用旭光權杖暫且幫銀花壓制身體中惡物的血液，但後續的進一步治療還是只能手術或借助馬蒂亞斯的力量。

手術就算了，這裏的人包括女學者在內，都沒有為聖者做過手術的經驗，聖者畢竟是亞人，身體的構造和普通人略有不同。

夜晚，女學者打開傳訊用的卷軸，來到列車的最後面，借助封存的傳訊魔法，将一條信息印刻其上。

而後丢向空中，卷軸化作一道藍色的光亮，飛出了運輸車。

“你比我想象的還要在乎銀花。”

背後突然響起難聽的聲音，那聲音如同砂石摩擦一樣，模糊不清。

女學者轉頭，看到的是身覆盔甲的副手。

“诶……”女學者嘆口氣。“我在乎的不是銀花，而是聖者……”

女學者說着，坐在一旁的座椅上。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每當我靠近她們，就感覺我的身體得到了平靜。她們是那麽聖潔美好，我一直想要更加靠近她們……”

副手走近說：“那，你對其他人呢？你身為學者，同時也是醫生，不管多精心竭力，都看了太多人的死亡了吧，你……已經習慣了嗎？”

女學者擡頭，好像陷入了回憶一樣，她說：“我，身為學者，踏上這條路時，為的是為家園獻出一份力量，至少不能讓我們的國家任由那些自稱文明的僞君子任意踐踏。但沒想到惡物突然出現了，我不在乎惡物怎麽出現，我只想要找到一種方法，徹底免除惡物帶來的災難。”

副手思索一番，不解的問：“您……才不到三十歲吧？可惡物的爆發……不就是三十多年前嗎？”

“我……”女學者突然沉默了，她有些驚慌，連忙說：“是嗎……那，可能是我記錯了吧……”

而後女學者突然失去了談話的興致，急匆匆的站起身說：“我還是先去照看銀花吧……”

副手讓出道路說：“當然，請把……我們的聖者，就勞煩你了。”

看着女學者遠去的背影，副手也嘆口氣，悄然跟随而去。

“我……也……”

副手其實時常在暗處看着銀花，他自從成為再生者，便不必要進食和睡眠，在運輸車上，他站在遠處，不敢靠近，他害怕自己太過接近銀花，會讓她的病情更加嚴重。

離開拉斯特伊時，副手的記憶喪失了許多，他已經忘了為什麽要加入騎士團，也忘了自己究竟在哪天，又是為什麽成為銀花曾經的教導者之一，甚至忘了騎士長馬蒂亞斯曾經的模樣。

但副手始終記得，在那片白茫茫的聖潔晨光下，親手為自己戴上榮冠的膽怯女孩。

銀花，已然成為他記憶中為數不多的記憶，依然成為他堅持以再生者身份而活的動力。

……

運輸車外，夜空下正飛向遠方的藍色光芒，化作一只藍色的透明小鳥，正以普通鳥類不可能達到的速度向着遠方飛去，而在一小時後，這藍色的透明小鳥再次化作藍色的光華，按下雲頭直向着一座殘破的城市中去。

在拉斯特伊已經重新修築好的城牆中，一間修築好的不大的木屋被敲響。

而後，很快就有一個年輕人打開了門。

“蓋先生嗎？”門口的人問。

“是的。”一個年輕的聲音響起。

年輕的學者手中拿着正發亮的輝光三棱，問門口的人說：“有什麽事嗎？”

“有你的信件，是加急的。”門口的人翻着口袋，最終拿出了一張紙張。

“好的，謝謝！”年輕的學者打開信件，道了聲謝。

而後他翻開信件查看。

書信上寫着：“蓋。你還在拉斯特伊吧？銀花接觸了太多惡物的血液，需要盡快救治，需要你從那裏打聽葉石蒜女士曾經使用的護身符是否找到了，如果找到需要盡快送來，如果沒找到，就回信一封。”

落款處，寫着的是裏戈韋托的名字。

年輕的學者所在的屋子中有着一些同住的人，他們也大多是學者，不過也有工人。

年輕的學者來到這裏是因為這裏急需重建，需要很多人的幫忙。

而此時，學者看完信件，馬上穿好衣服，整理好了東西，出門走向城中。

當學者來到拉斯特伊時，城中還留着一些相當驚人的岩石尖刺，像是一個個密密麻麻排列的釘子一樣指向天空，而且每個都相當巨大，高聳，再看看城中的廢墟，顯然當初必定是發生了一場太過可怕的大戰。

不過此時依托着魔法師們和工人們的努力，已經重建起了許多建築，那些巨大的高聳岩石也慢慢被分割成塊，經過切割挑選，留下的石塊用作重建城市的材料。

而城中心，距離破損的城堡不遠的地方，有着一個地龍留下的巨大深坑，現在正在探索清理深坑，不過似乎也已經進入了收尾作業，等确定好了深坑中的情況後再做填埋或者其他用處。

不過學者覺得填埋的可能性不大，畢竟那深坑半徑三四十米寬，填埋太過麻煩。

學者夜晚走在重建的街道上，時常能看到一些人從身邊經過，學者想起他剛來的時候，就算是夜晚，那時候城裏四處都是人在走動。

學者來到離深坑不遠處的一個地方，他敲響了一家還亮着燈光的門，過了一會，走出來的是一個看來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

“哦！是蓋呀！”中年男人笑着說。“你來找我是出什麽事了嗎？”

學者說：“打擾你了，我來是想問一件事。”

“什麽？”男人問。

“你們不是一直在處理回收物資嗎？那有沒有看到葉石蒜女士曾經帶着的護身符？”學者問。

男人搖搖頭說：“沒有，我一直沒聽過。你別說是葉石蒜女士的護身符了，我們根本沒見過聖者的護身符是什麽樣，就算有人見到了，也不一定認識。”

學者點點頭，說：“也是。”

男人說：“那這樣，我們明天去找我們隊長問問吧，行吧？”

學者聞言搖搖頭說：“不行呀，聖者銀花現在正在生病，需要用到葉石蒜女士的護身符，不能耽擱。”

“啊？”男人驚訝。“聖者生病了？ ”

男人沒有多問，他轉身叫上屋子裏其他人，而後立馬關上門，帶着學者去找他們的隊長。

學者一路跟随，男人沒少問學者聖者的狀态，不過學者大多是答不上來的。

最終輾轉找到隊長後，一衆人一通商議說：“好，我們今天晚上盡快準備，你們先去坑洞裏找，我去轉告上級，擴大所搜，你們遇到什麽麻煩盡管告訴我，我盡快解決。”

學者問：“葉石蒜女士的護身符在這個坑洞裏嗎？”

隊長說：“之前安排工作的時候我聽說是的，這樣，我趕快去問，然後回來把準确的消息告訴你們，你們先去準備工具，确定好了位置之後，立馬開始搜尋。”

學者又說：“還有已經搜索到的物資裏，也要找清楚。”

隊長說道：“我會向上級說清楚的。”

于是轉而學者跟随着男人前去準備裝備。

學者認識的男人并非什麽特殊的工人，其實原本只是一個士兵，久經沙場，也稱得上老兵了。

老兵在學者剛來的時候主動和學者搭話，又幫着學者收拾東西，安排住處，領取餐點，一直以來幫了學者不少忙，難免成了朋友。

如今老兵和學者一起更換了衣服，整理了工具。

老兵帶着工具箱和一把匕首，腰間還有照明用的工具。

學者打算和他們一起搜索，于是整理好了行裝，召集着人力，只等着隊長确定好位置之後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