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IV.
第029章 IV.
答句不受控制, 徑自溜出艾格尼絲唇間:“為什麽不?”
驚訝的不只有伊恩。艾格尼絲也無法斷言這究竟是順口的謊言還是洩露的真心。
停頓須臾,伊恩才補上似曾相識的又一個問題:“你不問去哪裏?”
“哪裏都行。”艾格尼絲給出與十年前只字不差的答案。
拉着艾格尼絲的那只手力道加大。
“你在故意激怒我?”
“不要把你自己都回答不了的問題抛給我。”
她甩開他,慢一拍地自頭頂全身變得僵硬。準備過頭也許就是這麽一回事,弦繃得太緊, 臨場三言兩語就開始失控。
伊恩再次靠近。他步伐帶起的微風隐含怒意, 艾格尼絲後退, 背脊抵上冰冷的石牆。
但他猝然止步, 以一種古怪的腔調輕聲說:“這似乎是我與你第一次吵起來。”
“的确。”
伊恩坦白的時候口氣總是分外冷淡:“對我來說……也許對你而言也是這樣, 親密是争吵的前提,争吵也是親昵的證明。”
“也就是說,我們從來沒有親密到足以坦率地互相傷害。”
魯特琴柔和的撥弦與婉轉的笛音填滿了兩人之間片刻的沉默。
兩團銀白色的火焰在他們身後懸浮搖晃, 伊恩将鬥篷帽子下拉到只露出下巴,抱臂倚在門柱上, 惡意地微笑:“那麽為什麽事到如今, 你反而能主動挑起我的怒火呢?”
艾格尼絲別開臉:“能夠毫無顧忌地互相傷害的關系,說到底是因為造成傷害也無妨。你說的是一種情況, 還有一種……”
“因為對方根本無關緊要。”伊恩冷冷接話,而後再次不合時宜地輕笑起來, 措辭也更為輕浮,“那麽, 我親愛的, 我們是哪一種?”
“我不知道。”
“是嗎?我不那麽認為。”
艾格尼絲閉眼呼出一口氣, 很慶幸陰影遮住了自己的表情:“我并不是為了和你吵架來這裏的。”
“我倒是覺得, 如果當初和你為什麽事好好吵過一次就好了。”
艾格尼絲不說話。伊恩忽然的坦率令她愕然不知所措。
“你看,這和以前有什麽區別?”伊恩低聲笑, “你總在關鍵的時候狡猾地陷入沉默。”
“你難道不也是這樣?”
“這點我不否認。”
對話就此陷入僵局。
伊恩今晚很反常,艾格尼絲有一瞬疑心伊恩喝醉了, 可他年少時酒量就很好。但他的話語和态度中确然滿是焦躁戳出的洞孔。只要艾格尼絲願意,只需要一句追問,她便可以輕而易舉窺探到他幾乎快要溢出來的真正心緒。
短暫的掙紮後,她蒼白着臉保持無言。
又一次地,艾格尼絲明知道不該這麽做,還是挪開了視線。
在關鍵的時候沉默,在将要心意相通的時候退縮,在正确的選擇面前掉轉頭故意犯錯。害怕失敗與痛苦,趨利避害的本能不知什麽時候變質為躲避正确。半途而廢,主動放棄。艾格尼絲痛恨這樣的自己。
此前,她以為自己終于鼓起勇氣,敢于正視自己的願望、不再畏懼直面他人的想法。
可在伊恩面前,她還是那麽輕而易舉地踏上了老路。
一定是因為加布麗爾和菲利克斯遺留下的撼動尚未消散,所以才……
不,這只是借口。
伊恩是所有噩夢的集合,是她想要擺脫卻無法扼死的過去,只要他站在面前,她就感到所有試圖改變的努力都白費力氣。不僅如此,她更疑心這太過明顯的縫隙是個等她踏進去的陷阱。
于是,她謹慎地緩和氣氛,将內心的動搖裹起來,藏到更深處:“換個地方。我有事想和你好好談。”
良機錯失。
伊恩也察覺到自己失态,迅速展開無懈可擊的笑面:“那麽事不宜遲,女士,讓我們一起從這無趣的舞會逃走吧。”
他拉着她一頭紮進噙着溫熱水汽的夏夜。
雲開霧散後點綴天空的星辰墜落了,在綠枝與花葉之間搖曳,熟識的小徑改頭換面,艾格尼絲踏出的每步都如同誤入陌生的夢境。外面不知何時降過微雨,沉浸在舞會中的人一無所覺,栖身樹影的人毫不在意。小路石塊凹陷處積起水潭,伊恩走在前,像帶領她穿過袖珍的湖泊群落,做一次遲到十年的逃離白鷹城的演練。科林西亞随處可見的繁茂闊葉木在心甘情願的錯覺之中,也陡然拔高為北國冷青的松樹,緘默而譴責地注視他們。
十年前艾格尼絲如約而至,而後奇跡發生,兩人突破了亞倫的堵截,最後卻不得不棄馬步行,大概也會這般一前一後地走在初春寒冷潮濕的雪國森林裏。
更早之前,在破敗溫室中那個半吊子的吻和倉促的擁抱之後,他們也是這樣無言地前進,沒有牽手,只有距離壓得很近。
重要的話他們永遠不說出口,顯眼卻有意義的姿态他們也從來省略。
明明被人撞見他們最該驚慌,兩人卻比整花園的陰謀家和戀人都要鎮定。時不時地,他們的足音驚動藏匿在樹後草中的人,激起一陣陣驟然的寂靜。甚至鮮少有人敢于定睛窺探。也許這要得益于伊恩和艾格尼絲都一言不發,像兩個正巧同路的陌生人。
強行咽下的懊惱和震動掙脫束縛,開始舒展漆黑的羽翼。
艾格尼絲恍惚覺得,伊恩帶領她走向的不是什麽适合密談的地點,而是白鷹城,是過去,是約定過的南方家園,是無法實現的未來。穿過花園的記憶,昨日的吉光片羽,更久遠的現實,有痛覺的夢,過去、現在、夢境、回憶。艾格尼絲·海克瑟萊,白鷹城的艾格尼絲,布魯格斯的艾格尼絲,公爵夫人,艾格尼絲,尼絲,您,你,我。這些都是誰。
她在自己意識的海洋中溺水。
向海克瑟萊一族世代效命的學士曾經警告她,如果不學會控制回憶,她總有一天會堕入瘋狂的深淵。穿着男裝的公爵夫人在花園中無緣無故地失智。真是個不錯的意外。這個念頭也被很快地抛下了。句中的每個詞都失去意義。
仿佛在哪裏還遺落着她的軀體,依舊邁出右腳,左腳,右腳。
伊恩回身,艾格尼絲步伐不停,撞進他懷裏。
他架住她,她擡頭,目光卻穿過他。
“看着我。”
艾格尼絲沒有反應。
伊恩捏住她肩頭,側轉臉吻下去。
面具與面具碰在一起,唇和唇還差丁點的距離才能相觸。他不耐煩地啧了一聲,扯下自己的面具,終于如願咬上艾格尼絲的嘴唇。
他想讓她感到疼痛,卻投入了不知從何而來的熱情。
有空隙他就會去奪取,僅此而已。伊恩想這麽相信。但他知道自己推開他人迎上來的紅唇,對為他落淚的眼睛略感遺憾地搖頭拒絕。也是同一個自己,卻像要燃成灰燼那樣渴望停駐在艾格尼絲灰藍色的眼睛裏。這樣的時刻,那股常常支配他的殘忍沖動并沒有缺席,催促着他更加蠻橫地入侵。
艾格尼絲顫抖了一下,眼睛瞪大,認出他的瞬間推開他。
方才以啃齧翻弄施加的痛楚盡數回到伊恩那裏。他借着被推出去的勢頭晃了晃,捂住胸口,半真半假地抱怨:“痛。”
“你瘋了嗎?”艾格尼絲将兜帽拉得更低,左右四顧。
“比你清醒。”
艾格尼絲一閉眼,吞沒她的潮水便再次上漲,她知道該感謝伊恩,出口的話卻再一次變味:“和你待在一起讓我發瘋。”
伊恩惡意舔舐下唇,無辜地舉起雙手:“是你說有話想和我說,提出換個地方談。”
艾格尼絲握緊雙拳,臉往伊恩的反方向別:“還沒到嗎?”
“走累了?要不要我抱你走剩下的路程?”伊恩輕挑而冰冷地提議。
艾格尼絲置若罔聞,伊恩便也嚯地轉身,沉默地向前大步走。
碰面之後已經兩次争吵,還激起了她懂事之後就幾乎沒有犯過的癔病。艾格尼絲開始為今晚的全盤計劃感到後悔,但又覺得就此放棄咽不下一口氣。
目的地原本就已經不遠,是花園一側的城牆。牆外便是直入水波的陡坡,從此處攻上來幾乎絕無可能。也因此,在狂歡夜的鼎沸時刻,這裏空無一人。
遙遠的海面上積聚着灌滿雨水的雲團,近海則籠罩着一層霧氣。溫馴的港口永遠只是海的一面,在人最歡樂的時刻,它偏偏顯得陰郁。城中的燈火明滅閃爍,甚至有人從平臺上灑落星星焰火,港口徹夜亮着的燈光反而顯得黯淡無力。
“是個好地方,不是嗎?”伊恩面朝水波。
艾格尼絲冷冰冰地挑刺:“站在這裏不會被城中的人注意到?”
“在點了燈的玻璃窗前向外看,身處光亮中的人只看得見自己的倒影,無法察覺黑暗中有什麽。”
“你在影射什麽?”
伊恩笑了:“我真的沒多想,只是随口一說。”
“今晚你格外多話。”
“你難道不是為了和我說話而來的?”伊恩忽然偏頭,向着艾格尼絲呼氣,“我很早就發現你了,但我先去喝了幾杯酒才再次找到你、拉住你。和你說話最不需要壯膽的人原本應當是我,今天是個例外。”
艾格尼絲沒嗅到多少酒氣。要分辨伊恩的話是謊言還是真實通常是徒勞的,因為兩者皆非,又兩者皆是。她冷淡地應道:“那麽我就當你醉了。”
“醉酒的男人和裝醉的男人一樣危險。”
“也就是說,你是否真的醉了對我的處境毫無影響。”
“精彩的推論,我無力反駁。艾格尼絲,”伊恩忽然喚她的名字,“那麽你有沒有想過,這可能是我布下的陷阱,理查的人躲在暗中,只等捉住你不貞的證據?”
“我看不出這對你有什麽好處。”
伊恩被這話逗樂了,睨着她輕柔地吐字:“我也可以不要好處。”語畢,他忽然斂容正色,終于切入正題:“突然之間想和我好好談談,是你令人敬畏的長兄發話了?”
“離開前他和我聊了聊。關于那晚發生了什麽。”艾格尼絲驚異于自己的冷靜。
“所以在那之前,你真的沒有問過他內情?”伊恩看上去并不驚訝。
“我以為你是怨恨我才主動離開的。”
“一個合情合理又自私自利的誤會。”伊恩口吐辛辣的諷刺,微笑卻依舊溫良無害,他甚至友好地向她眨了眨眼睛,“但現在誤會解開,我是不是該得到一些補償?”
不等艾格尼絲回答,伊恩看向她身後的神色驟然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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