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II.
第055章 II.
也許只有片刻, 也許足足有夜晚向黎明走一步那麽久。艾格尼絲抽了口氣,猶如終于從閉塞的水下浮起,重新獲得呼吸的自由。
一齊複蘇的還有感官。
伊恩的心跳、體溫、氣息包裹住艾格尼絲。幾乎要将她也一起融化的暖流沖刷着她封閉的五感,此前沒注意到的細節齊齊湧進身體, 而後才抵達腦海。
他的懷抱左半邊更用力。
因為他的右手無法随心所欲地使勁。
“艾格尼絲?”察覺到艾格尼絲猛然變得僵硬, 伊恩略微松開她。
她沒有答話, 摸索着尋找到他的右手。
伊恩任由她将袖子推上去。艾格尼絲停頓了許久, 才輕輕以指尖掃過他的前臂。她只遠遠地看過一次那可怖的傷口, 而在這只有幽暗天光的夜色之中,她第一次以觸覺确認了她十年前的決定在伊恩身上留下的後果。
微微凸起的疤痕比艾格尼絲想象得還要粗。她只碰了一下就縮手。
“在加護下,我什麽都感覺不到。最多有點癢。”伊恩的口氣非常放松, 肢體卻洩露了緊繃的心緒。
艾格尼絲并沒有被他那隐含的戒備冒犯。
不如說,這才是理所當然。她甚至對伊恩的寬容感到驚訝。
“不再摸一下?”幾乎是調侃地, 他再次發出邀請。
于是, 她的指腹順着創口開辟的道路往前走,抵達腕骨, 往旁側折過去。
那時,亞倫的劍是否遵循着同樣的軌跡切開了伊恩的肌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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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恩猛地捉住了她往手腕內側挪動的手, 停頓了一拍,而後把她的手拉到他胸口。他以前就很喜歡這麽做, 每每以此證明并非只有艾格尼絲感到羞赧。而此刻, 透過織物, 傳達到她的掌心、而後再抵達她的心髒的跳動依舊有力, 速度也許比平日稍快了一些,卻不會令她慌張。
因此, 艾格尼絲得以将問句傾吐出來:“這十年……你看到、感覺到這個傷口的時候,是什麽感覺?”
“我不知道。”伊恩的答案出人意表。
他沉默片刻, 重新組織詞句,謹慎而輕緩地說道:“我不知道應該怨恨它還是感激它,很多時候……尤其在我感覺直到我在聖地的沙塵和硝煙裏喪命為止,一輩子就會那樣湊合地過下去,在那種時候,它是唯一的證明,證明你……還有我此前的人生真的存在過,眼前的一切不是全部。”
艾格尼絲輕輕觸自己碰覆着紗布的臉頰,沒有正面應答:“這麽說起來……我還沒有為此向你道歉。”
“事到如今,也不需要了。”
尴尬的一瞬的寂靜。
伊恩補救似地快速說:“如果那樣能讓你好受一些……我不會阻止你那麽做。”
但他不承諾會接受她的道歉。
這也是理所當然。
艾格尼絲擡頭,盤桓心頭的疑問幾乎脫口而出:
為什麽今天要給她破格的容讓和溫柔?
因為憐憫?還是……?
艾格尼絲将問話硬生生地咽了下去。不管伊恩準備的會是哪一種答案,她都沒有準備好接受。她又一次地、再一次地、一如既往地在通向解答的門前止步,轉身倉皇逃走了。
龐大得令她都感到愕然的自我嫌惡瞬間将她一口吞下。不好的念頭串起另一個。
理查那充血的眼睛逼過來,她想要尖叫。
“艾格尼絲!”伊恩将披着理查皮囊的幽靈驅散。
“我……”她擠出一絲微笑,即便不管是伊恩還是她都看不清這難看的笑容,“就像你帶着手上的傷口一樣,從今以後,都要帶着理查施加給我的傷口。也許這就是報應。但我……”
這麽說着,她又想要蜷縮起來。
不等伊恩作答,艾格尼絲繼續自虐地低笑着說下去:“即便說是傷口,其實也就是無關緊要的、很快會愈合的擦傷和淤青。真奇怪啊,明明其實理查什麽都沒來得及對我做,希爾達就已經闖進來救我。但我卻像是感覺真的已經被他……被他侵犯了一樣。”
伊恩沒有答話。她能想象他繃得緊緊的唇線。
“為什麽我沒能反抗?為什麽那時候……我根本動彈不得?”艾格尼絲擡頭試圖将眼淚逼回去,但滾燙的水滴還是另尋途經從眼角淌下。話語的匣子被淚水打開了,輕輕顫抖卻連貫的詞句傾瀉而出,她早就知道答案,而且從頭到尾想得非常清楚:
“我非常憎惡無能為力的自己。理查讓我深切地意識到,我無法真正地反抗他……即便我再不願意,他也可以把我當做一件屬于他的東西一樣扔出去。我恨在他面前只能這樣的自己。”
她再次笑起來:“這就是他在我身上留下的致命傷。”
“艾格尼--”
她以手指阻住他的反駁,低啞的語聲前所未有地坦誠:
“伊恩,我感覺……我已經被徹底地摧毀了。”
艾格尼絲喉頭被話語中的火焰灼燒。她猛地感到筋疲力盡。她似乎只是提着一口氣才撐到現在,假裝她那本就滿是矛盾和空洞的內在并沒有支離破碎。而現在……自我懷疑的聲音在她耳旁絮絮低語,滿懷輕鄙:她為什麽要對伊恩說這些?她是否還懷着卑鄙的希望,想要借此求救?而且偏偏是向他?……
“艾格尼絲,你聽好我接下來要說的話。”
她一震。
伊恩強硬地将她的臉擡起來,與她跨過茫茫的夜色四目相對。
“你沒有被摧毀。理查沒有摧毀你,也不可能做得到。”他在暗夜中熠熠生輝的眼睛微微一轉,應當是哂然一笑。而後他湊得更近,幾乎與她額角相抵,吐出的每個詞都随着吐息叩向她的門扉:
“艾格尼絲,只有我可以摧毀你。”
伊恩停頓片刻,讓話語滲進她張開的縫隙,而後以談論事實的鎮定口吻補充說:
“而且我終有一天會做到,我承諾。”
艾格尼絲睜大了眼睛,雙唇微啓,卻沒有發出反對的聲音。
“但我還沒有,不是現在,不是今天,”他輕柔地隔着紗布觸碰她的臉頰,“所以,你沒有毀壞,你還很完好。”
“但還是會痛,”艾格尼絲忍住淚意,以手掌貼住伊恩搭在頰側的手,微微用力,因為驟然增強的熱辣辣的刺痛喘了口氣,“他給我留下的疼痛還在。”
伊恩難得一時語塞。
如果疼痛無法避免,那麽至少,至少……
一個瘋狂的念頭在艾格尼絲腦海中現形。
想要回到剛才那漫長又短暫的、幾乎要彼此吞噬消融的姿态裏去。想要被渴求,想要感受自己是被需要的。那是從自身逃避唯一切實有效的方法。
她閉上眼,就像是邁出踏向深淵的那一步的蒙眼的愚者。她以幾不可聞的聲音喃喃:“如果你給我的疼痛能蓋過它的話……”
她清晰地聽到伊恩的呼吸錯了一拍。
他沒有回答。
艾格尼絲的身體冷卻下來。懊悔與同等分量的嫌惡将她平均地割裂,她感到自己又義無反顧地往确然無疑的絕路上走,而且直到盡頭絕不回首。
既然這樣,就讓伊恩徹底地看輕她。
艾格尼絲将冰涼的嘴唇貼上去,伊恩像是被她凍住了。她松開他的手,轉而觸碰他的肩頭,而後滑到心髒的位置以指尖畫了個圈。
沒有反應。
她後撤,輕輕嘆息着編織出離奇的詞句,以蠱惑似的口氣将伊恩往更遠的地方推:“換個說法就是我在利用你。只要能讓我忘記他給我帶來過疼痛,讓我感覺自己真的還是完好的,誰都可以。”
“真的誰都可以?”伊恩忽然出聲。
艾格尼絲張了張口。不知為什麽,肯定的答案難以啓齒。
他順勢壓過來,貼在她的耳畔,充滿惡意地追問:“比如菲利克斯?”
這個名字被吐出的瞬間,艾格尼絲竟然有種圍着無形的龐然大物打轉許久,終于有人揭開幕布的快慰。但就像撕開創口的痂,快|感後是刺痛。
伊恩不給她思考的餘地,重複:“他也可以?”
“不是的--”
瞬息之間,伊恩恢複了艾格尼絲熟悉的、與她重逢之後常有的咄咄逼人的尖利姿态:“雖然你可能會否認,但你與理查那樣徹底地決裂的原因之一在他身上,不是嗎?那樣的話,你為他受的傷由他幫你舔舐愈合。最合适的人選當然只有他!不是誰都可以,而是因為只能是他,但不得不尋找他的替代。所以誰都可以,比如我。”
“伊恩!”
“我說錯了嗎?”他深呼吸,抑制住嗓音的顫抖,“如果我錯了,那就告訴我啊!”
但他并沒有真的期望從她那裏得到答案。仿佛他早已全部知曉。
剛才安慰艾格尼絲、支撐她的那個伊恩的鎮定外殼逐漸剝落,露出狂亂的底色。他揪住衣襟,仿佛想要抓住他那顆過于乖張的心髒,他語速極快,漏出幾近絕望的意味:
“我也在。巡邏途中我聽到喧嘩所以我過來查看情況,然後我看到了……我拔劍了,如果沒有一瞬的猶豫,我一定已經殺了他。我知道我做得到。不管其他人會怎樣,如果我真的殺了他,我一定會死。理智救了我,但我真的得救了嗎?我不知道。也許他就那麽死了更好。盛怒之中他也許沒有注意到我,也許注意到了但不在乎。我--而我沒有随着希爾達沖進卧室。我沒有那麽做的立場。你看,前一刻我差點對我效忠的主君拔劍相向,下一刻我又在顧慮這種事。”
他單手捂住臉低笑起來:“我到底在這裏幹什麽?為什麽我沒有棄你不顧?為什麽非得由我修補他造成的創口?可我看不下去……我因為你的痛苦而感到痛苦。”
那些本該埋藏在心底的念頭盡數傾瀉而出。
如果不那麽一口氣說出來,興許本人都沒意識到自己竟然吞下了那麽多的自相矛盾和疑惑,居然能夠面帶微笑地走到現在。
“同樣活成你的亡靈,哪怕用上十年,我也只能讓你的時間靜止,把你困住。而他卻有那麽大的能耐,短短數月裏就能夠讓你做遍你曾經絕不會做的所有事。我感到的這種感情是嫉妒嗎?我在妒忌他嗎?我明明那麽恨你,你因為他落到這種境地,這應該正如我所願。”
“可為什麽?”他的指尖顫抖着蜷起,鉗住艾格尼絲的雙肩,“我既想要你粉身碎骨,卻又想要你完好無缺。不論我是否在你身邊,無論我選擇哪種,總有一部分的我會無法接受。我沒法再繼續這樣下去了。我受不了。要被摧毀的人是我,被你,艾格尼絲。”
“給我一個誠實的答案,艾格尼絲,”伊恩輕聲說,“反正我快要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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