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VI.
第099章 VI.
艾格尼絲立在行宮小神殿側的葡萄藤架下, 猶豫不決。
她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想見到那個人。
就在這時,神殿門開啓,有人從裏面走了出來,身後跟了四五個随從。
艾格尼絲險些沒認出理查。
理查的頭發早白, 此前因為身姿依舊挺拔雍容, 很少因為發色顯出老态。即便是在紅堡大火之後, 他雖然精神頹喪, 公國主人的威儀還勉強殘存于經年累月養成的小動作中。
而此刻, 艾格尼絲看到的卻是一個茍延殘喘的老人。
他背脊佝偻,仿佛無法承受衣冠重量,邁出的每步都十分虛浮, 在落地前要緩慢而猛烈地哆嗦一記。明明在氣候嚴酷的聖地走了個來回,他的臉卻泛着死魚般的病态灰白, 眼角臉頰的褶皺觸目驚心, 下巴上有一道以前沒有的暗紅傷口,也許是流矢或是激戰留下的痕跡。
艾格尼絲無法将所見與在噩夢中糾纏她的身影重疊。這感覺就像是童年噩夢中的巨人忽然縮水成了巴掌大的玩具, 可以淹沒船只的兇暴海面其實是雨後地面積起的小池塘,只令人覺得荒謬。
她走出葡萄藤蔓編織出的綠蔭, 想要看得更清楚。
理查沒發現她。他身後的随從卻圍攏上來,一副要阻止艾格尼絲靠近的架勢。
“怎麽了?”理查掩唇咳嗽。
“理查, 是我。”
理查沉默半晌, 輕輕的語聲從人牆後傳來:“是你啊, 艾格尼絲。”
“我認為我有和丈夫見面的權利。”艾格尼絲對着攔路的侍從冷冷道。
“請您原諒, 理查大人身體狀況不佳,不宜--”
“你們讓開。”說這句話的時候, 理查短暫地找回了主君的威嚴。
有兩名侍從交換着眼色往後退,但擋在艾格尼絲面前的兩人繃緊了唇線, 依舊堅守陣地。
艾格尼絲嘆息:“我和理查說幾句就會走。還是說,你們寧可我鬧起來?費迪南大人也不希望在這個時候惹出事端吧?”
将侯爵的名頭搬出來,對方果然就服軟了。
等侍從紛紛退到一旁,艾格尼絲才又向理查走近一步。
她端詳着他,剎那間貨真價實地感到疑惑:
這就是她的丈夫麽?
這還是科林西亞公爵理查·拉缪麽?
理查的模樣太過凄慘,不由自主地,艾格尼絲竟然有些憐憫他,又感覺好笑。但快慰過後,一絲黑色的恐懼悄然攀上心頭。
她不想也變成這樣。
數聲怪異的氣聲。艾格尼絲愣了愣,才意識到理查在笑。
“看到我現在這樣子,你滿足了麽?”他竟然直白地問了出來。
艾格尼絲想了想,答道:“我不知道。可能我早已經不恨你了。”
理查眯起眼睛看她。他眼睛裏鋒銳的光尚未完全被磨難磋磨幹淨。看起來他很難接受艾格尼絲的這個說法。
艾格尼絲那絲油然而生的憐憫便徹底消失殆盡。
這是何等的傲慢,好像他就該永遠是割裂她人生的那道黑影,帶給她的苦難也該龐大得終其一生無法逾越。又是何等的醜陋可笑,她若不恨他,他竟然還會失落。
她冷冷道:“持之以恒地恨一個人也在消耗自己。你不值得我那麽做。”
理查沒有生氣,又發出虛弱的笑聲,以長輩誇獎小輩般的口吻感嘆:“你變了很多。”
一股黏膩冰冷的心緒揪緊艾格尼絲的胸口。理查已經跌到最深的谷底,甚至不需要她再推一把。她寧可理查依然是過去偉岸又平和的僞君子模樣,那樣的話,她厭惡他有理有據,不會有此刻無從排遣的無力感。被互相憎恨過的人肯定是她前進的切實證明。但這種成就只讓她感到惡心。
理查翻轉掌心,他的手止不住地輕顫。
他像是忘了艾格尼絲還在旁邊,自言自語:“這雙手握過劍,劍指的方向曾經是勝利與榮光,而現在,我剩下的只有背叛、失敗、恥辱和冷眼,”
他看了艾格尼絲一眼,皲裂的嘴唇勾了勾:“還有漠視。我也用這雙手簽署書信,內容不由我決定,也許有一天,那會是處決我的判決文。”
艾格尼絲不由懷疑,理查已經反複地琢磨這段話很久,只等一個機會,向還會聽他說話的人吐露。
諷刺的是,那個人竟然是她。
也許她應該直接轉身走人,讓他到已經不遠的最後時刻都為此而心懷憾恨。
但最後,艾格尼絲還是站在原地,面無表情地等着理查說完。
“孤獨與苦難也許便是神明賦予人生的意義,但我也沒想到我會有這樣的結局。”他忽然盯住她,嘲弄地問,“也許這其實是我們所有人都難以回避的結局。”
這句話聽上去更像是詛咒。
艾格尼絲的手足在夏日的傍晚發冷。她以驅邪般的口氣否定:“理查,你有這樣的結局,只是因為你最愛的人只有自己。上一任公爵夫人愛過你,喬安也愛過你,但她們都抛下你,寧可投身死亡的懷抱。你的臣下仰慕過你、尊敬過你,被你的魅力所迷惑,而你考慮的只有自己的名譽,所以他們才失望、将背脊轉向你。”
理查嘴唇翕動了一下,沒有發出聲音。
她并沒有從中獲得什麽快慰。欺負手無寸鐵的孩童不會有成就感,反而只會留下糟糕的後勁。但有些話她也必須和理查說清楚:
“我不會說在與你的婚姻中我是純粹的受害者。我也犯了很多錯誤。我們對彼此都有隐瞞的事。但公平地來說,你辜負我更多。你默許過殺死我的計劃,也曾經試圖從精神上殺死我,但現在我倒是希望你能再活久一點。”
她決然轉過身去:
“但不要試圖在我這裏尋求安慰、同情或是原諒,我也不會尋求你的理解。”
艾格尼絲向前走了一步:“我不會向你尋求你的死,但你死後,我一定拿走公國和爵位,那是我被許諾過的,也是應得的。”
理查輕笑了一聲。這次是非常清晰的,仿佛回到往昔的笑聲。艾格尼絲就又想起在火場裏,也是這個男人,非常平靜地為她指出過一條生路,讓她走。
“我還是原諒你,艾格尼絲,即便你不需要我的原諒。”理查的每個詞聽上去都像是贖罪的禱告,但拼湊起來的字句又是一如既往地高高在上、令人厭惡,“我原諒你從來沒有試圖愛過我。”
艾格尼絲笑了一下。
他也沒有試圖愛過她。但她并沒有為此恨過他,哪裏談原諒。
“最後,我祝福你如願,”他說,“比起費迪南,還是由你來奪走我擁有的一切比較好。”
艾格尼絲默然向前走,将她的丈夫抛在身後,沒有回頭。
她知道這會是最後一次見到他。
※
次日,費迪南侯爵忽然宣布,由于公爵夫人還有年輕的伯爵缺乏誠意,他和多奇亞的使團即刻打道回府。
亞倫沒有阻攔。
八月,和議以失敗告終。
十天後,此前背叛、而後再次向艾格尼絲和弗雷德加宣誓忠誠的兩座南科林西亞堡壘又一次地反叛,主動歸順多奇亞。弗雷德加立刻處死了被安置在主城萊姆斯做擔保的所有人質,包括名義上應當被送往布魯格斯、由公爵夫人監視的三人。
處決的消息傳開後,與多奇亞接壤的河谷又有兩座城池立刻舉起叛旗,與南科林西亞決裂。南科林西亞內部紛争錯綜複雜,世仇叛逃科林西亞、因而立刻與弗雷德加締結新和約的領主不在少數。
各方等待了一個夏季的兵馬也立刻開始行動。每天都有小規模的沖突。雖然沒有公開宣布,南科林西亞四分五裂,等同爆發內戰。
八月末,公爵夫人艾格尼絲召集北科林西亞領主南下,增援弗雷德加。
伯恩哈德子爵面對來到巴姆貝克的信使,拒絕打開城門,聲稱自己對公爵夫人沒有任何義務,有權拒絕征召。從巴姆貝克送往索蘭諾的書信被攔截,信中伯恩哈德答應與費迪南結盟,不會介入南部紛争,必要時會對布魯格斯出兵。
艾格尼絲宣布伯恩哈德為叛黨,伯恩哈德聲稱這封書信系公爵夫人為栽贓他僞造,是荷爾施泰因試圖南下入侵的陰謀。
北科林西亞眼見着也要被卷入內戰的漩渦。
九月開始的前一天,巴姆貝克城下忽然出現軍隊,飄揚旗幟上是白鷹城的象徽。這支北境來的軍隊攜帶着從來沒人見過的奇怪裝置。但很快所有人明白,那是魔法運作的攻城器械。在它面前,再高再厚的城牆也與羊皮紙無異。
三日後,巴姆貝克難以抵禦攻勢,城中貴族發動針對伯恩哈德子爵的叛變,宣布投降。
索蘭諾發來以公爵理查名義簽署的敕令,指責艾格尼絲·海克瑟萊勾結親族,試圖篡奪公國,已然成為拉缪一族、科林西亞的敵人,沒有權利繼續占據布魯格斯。“理查”要求艾格尼絲即刻放棄一應權利,離開布魯格斯。
同日,北科林西亞主要的七位領主與公爵夫人簽署新和約宣誓忠誠,與荷爾施泰因伯爵亞倫·海克瑟萊結成盟友,誓約共同奪回理查,将多奇亞叛徒驅逐出科林西亞。
次日,費迪南宣布他與理查簽訂和約,召集封臣一齊舉兵北上,替表兄平定內亂、“奪回”被荷爾施泰因侵吞的失地。
九月九日,布魯格斯與索蘭諾各自拒絕容許對方派遣的使節入城。
布魯格斯主城塔樓之上,艾格尼絲從箭垛的缺口俯瞰外城,注視着飄舞着多奇亞暗黃色旗幟的車隊穿過外城城門離去。
她回身,逐一掃視在場衆人:布魯格斯事務官們、在主城侍奉主君的騎士們、亞倫的臣下,還有站在革新派一側的神官領袖。氣氛凝重,沒有人敢率先開口,都等待着她說出決定性的話語。
于是,艾格尼絲清聲宣告:
“諸君,我們與多奇亞侯國開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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