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I.
第100章 I.
人們一輩子都在為某件事做着準備。先是積怨。然後想複仇。随後是等待。等了許久之後, 已經忘記了何時積下的怨,為什麽想複仇。
--《燭燼》馬洛伊·山多爾*
I.
雖然早過了盛夏,潮濕的暑氣卻滞留在查特萊河以南群峰環伺的地帶,一到午後就悶熱異常, 行軍穿過林地之間的大片沼澤便成了嚴酷的試煉。
雅各布·馬蒂奧從來沒遭過這樣的罪, 在心裏叫苦不疊。
他今年二十歲, 家鄉在南科林西亞邊陲, 前一年剛剛授勳成為騎士。與沒有繼承權的其他同齡人一樣, 他還沒來得及想清楚授勳的下一步該怎麽走。而就在這時,科林西亞與多奇亞之間多年的積怨終于爆發為戰争。
雅各布代替父親和長兄,跟随馬蒂奧家宣誓效忠的男爵投身戰場。
話是這麽說, 這半個月以來,雅各布還沒經歷過任何像模像樣的戰鬥。男爵召集人馬, 又趕着響應給予他封地的子爵, 往南方行軍。與子爵部署彙合之後,又是新一輪馬不停蹄的奔波, 這次是掉轉頭重新往北。
在半途,雅各布才終于弄明白, 他們将要面對的敵人是以伯爵弗雷德加為首的科林西亞軍。換而言之,稀裏糊塗地, 他就成了科林西亞公國的敵人, 也就是所謂“叛黨”的一員。
追根溯源, 這都是因為子爵與弗雷德加大人倚重的另一位大人為某座修道院的控制權争執不休, 子爵對遠在北方主城的公爵夫人、乃至弗雷德加大人其實都沒有什麽恨意。
一開始雅各布心裏難免有點別扭。突然被扣上反叛者的帽子總讓人覺得怪怪的。
但向誰效忠、在誰的旗幟下戰鬥也不是他這樣小小的騎士能決定的事。雅各布從小就性格樂觀,說好聽點是随遇而安, 說難聽些就是對什麽事都有些心不在焉。想了想,他也就釋然接受了。
而且己方聲勢浩大, 一路上不僅不斷傳來南科林西亞城池倒戈的消息,就連不少本該準備農忙的村民莽夫都加入了反抗軍。這些平民将弗雷德加描述為只懂得無情剝削民脂民膏的暴君,他們要一路打到萊姆斯,将伯爵家的宮殿和祖陵一齊燒毀。
雅各布在家鄉時經常和領民的孩子們混在一起,馬蒂奧家其實也就比富裕的農戶要多一個姓氏,因此雅各布很同情他們,也很能理解這些不顧一切之人的激憤。
但他又覺得,弗雷德加大人可能也是被冤枉的,他也沒法管束治下大人們的言行。
因為雅各布年紀小,男爵、子爵他們身邊的人談論事情時也不回避着他。聽起來,哪怕是反叛者這一側,大部分人也都覺得弗雷德加是位品性高貴、堅韌能幹的人物,只不過實在不太走運,竟然要收拾南科林西亞這爛攤子。
還有人開玩笑似地說,哪怕是在為叛軍撐腰的費迪南大人也沒法随心所欲地插手,畢竟一個不小心,反叛軍內部就又會跑出一部分反·反叛軍來。
南科林西亞大大小小領主之間的矛盾深厚又錯綜複雜,騎馬的騎士們與步行的農民之間也隔閡重重。貴族領頭們樂見得增加聲勢,但心裏實在瞧不起普通人,覺得烏合之衆在厮殺中派不上用處;近幾十年越來越多的傭兵已經夠不光彩了,戰争本該是有名有姓的特定人才能從事的職業。
雅各布每次聽到這種話,都覺得難受,但也想不到怎麽反駁。
子爵、男爵那樣有身份的人考慮的當然是地域上的利益。而對于雅各布這樣的小卒來說,不論是公爵夫人艾格尼絲還是多奇亞侯爵都是非常遙遠、和他們沒什麽關系的名字。
漫不經心地在沼澤邊緣走着,雅各布牽着的馬就失了方向,險些踏進危險的水澤。
有人抓過缰繩,将馬頭往旁一攏撥正。
“啊--”雅各布回過神來。
“你這樣跌到沼澤裏去都沒人會發現。”對方嘆了口氣,把缰繩重新塞到雅各布手裏,牽着他的坐騎走到前頭去了。
“謝謝!”雅各布心虛地吐吐舌頭,跟上去,“又麻煩你了。”
黑發綠眼睛的騎士随意地搖頭,懶洋洋地說道:“舉手之勞。”頓了頓,他瞥了雅各布一眼,問道:“走不動了?”
雅各布老實交代:“天太熱了,這附近又都是蟲子……”
對方就“哦”了一聲,也沒再多關心他。
雅各布也不因為騎士的冷淡态度而生氣。這位讓·柯蒂斯卿雖然看上去沒什麽幹勁,但出發以來已經這麽幫了他好幾次。雅各布覺得讓其實是個好人。他對讓很感興趣,但對方不怎麽願意說自己的事。
與雅各布一樣,讓也是代替兄長響應征召加入行軍隊列的。雅各布猜想讓應該比他年紀大不少,但這位騎士身上有種奇妙的氣質,說不清道不明,經常會讓雅各布誤認對方和自己是同齡人。雅各布對本人這麽說過,讓聞言愣了一下,笑出聲來。最後雅各布還是沒弄明白讓究竟多大了。
就在這時,前方突然傳來號角聲。
“前面這片樹林後有敵人的營地!全體準備出擊!”
騎着攜帶符石的快馬,傳信的副官大叫着在沼澤之上如履平地,疾馳而過宣告消息。
“出擊--?不是原本要到了河谷和西軍彙合,在那裏準備對壘的嗎?”
“敵人走得比我們意象中要快!”
隊伍一片混亂,最前端已經紛紛上馬沖進樹林,中後段隊列還困在沼澤之間的泥地上,不知所措。有人拔劍出鞘,立刻被人呵斥:
“在這種地方根本沒法揮劍,你要砍自己人啊?”
副官已經抵達隊伍末端,喊着同樣的訊息折返:“前面這片樹林後有敵人的營地!全體準備出擊!全員--”
一支羽箭嗖地命中副官額心。
鮮血四濺。
坐騎受驚一個踉跄,但浮空符石還在運作,馬匹根本停不下來,繼續向前疾馳,而副官還溫熱的屍體便這麽被甩了出去,跌進沼澤,很快沉了下去。
驚叫,張開的盾牌之間的碰撞,喚醒護身符的嗡嗡符文聲……
在喧嘩中,雅各布清楚聽見身側的讓十分不耐地咂舌一聲,将頭盔扶正,而後利落地翻身上馬,左手舉起盾牌護住要害,一蹬馬腹要走。
“讓!”雅各布大喊。
讓從頭盔中俯視的綠眼睛很冷,不客氣地命令:“你想死麽?拿起盾牌上馬。”
“可是--”雅各布上馬,才舉起大盾,天上就降下黑色的箭雨。盾牌受擊劇烈震顫了一下,他将尖叫咽下肚,急忙将頭盔戴好。
讓座下的黑馬已經長嘶一聲,撞開前方中箭受傷原地打轉的坐騎,向前沖了出去。
雅各布學着讓的動作,略微縮身往馬背上伏,也一提缰繩策馬疾馳。
第一波箭雨出奇不意,不少人因為長途跋涉卸下了盔甲,頓時受傷甚至喪命。
雅各布感覺時間仿佛拉長,他用同一雙眼睛,在每一刻看到了平時數倍多的東西:失去了主人的坐騎往沼澤的絕路狂奔,跌下馬的傷員抱着盾牌在原地發抖,不小心踏空陷到沼澤中的倒黴鬼,反向狂奔的懦夫,大喊着往前沖的勇士……
他牙齒打顫,牢牢把好了馬頭,踏過掉落的頭盔和武器,越過同伴的屍體,頂着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落下更多的箭雨,繼續向前沖。
和預想得完全不一樣,雅各布真的踏上戰場,腦子裏只有怎麽活下去。
沖入樹林并不代表逃過一劫。
前方有煙揚起,厮殺聲也從那裏響起。最先沖出去的那批人已經開始與敵軍交戰。
“讓!你要去哪?”
挺過沼澤地困境的同伴們前赴後繼地趕去增援前方,讓卻調轉馬頭,往樹林深處而去。雅各布沒有得到回答。只是那麽一猶豫,雅各布的坐騎中箭,奔出幾步後跪倒在地。雅各布抱着盾牌滾到地上,一瞬間不知道該站起來跑還是就那麽縮着等死。
“上來!”
雅各布下意識就抓住了向自己伸出的手,一蹬爬上馬背。等馬匹吃重費力奔馳起來,他才意識到是讓折返回來,救了他一命。
“我--”
“小心咬到舌頭,舉着盾。”
雅各布聽話地夾緊馬腹,雙手從內舉起盾牌。
不知道奔馳了多久,林木變得愈發茂密難走,坐騎也瀕臨極限。
讓勒馬,一擡手把擋在頭頂的盾牌推開,翻身下馬。他一邊熟練地摘下手臂上的甲胄,一邊說道:“從這裏開始徒步。讓馬也歇一歇。”
雅各布連忙也下地。頭盔裏全都是汗,又在剛剛摔落坐騎的時候凹陷了一塊,卡得額頭生疼。他費勁地将頭盔摘下來,深呼吸了一口新鮮空氣,左右四顧。從聲音判斷,他們已經沖到了距離戰場很遠的側面。
“幫我一下。”
雅各布下意識照做,幫着讓脫下重甲。而後,他愣了一會兒,才慢慢意識到:他人生頭一回遇到戰鬥,就當了逃兵。
“不甘心的話就自己走回去送死。”
讓的話讓雅各布心頭一凜。
這人為什麽知道他在想什麽?
讓确實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即便如此,雅各布還是無法贊同對方的做法:“但是--”
再微不足道,他也響應了主君的號召,應當為了不負姓氏宣誓戰鬥到底。
“我響應征召并不是為了和誰戰鬥,我只想活下去。”讓沒什麽留戀地轉過身,牽着馬往前走。他丢下了沉重的盔甲,單衣外作為防護的只剩下鎖子甲,步子變得輕快。
雅各布回頭看了一眼,最後還是一咬牙跟了上去:“你等等我……我也要把外甲脫了。”
整理完畢之後,兩人牽着馬往密林深處走。
“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會在那種地方突然遭遇敵人?”
讓淡淡道:“行軍的路線大概被洩露了。敵方加快腳程,在我們和主軍彙合前攔截下來,主戰場那邊就等不到援軍。”
“洩露……意思是我們中間有敵人的間諜?”
“這很正常。”
雅各布忍不住又問:“你是不是參加過別的戰争,才那麽有經驗?”
讓沒立刻回答。一涉及自己的過去,他就緘默不語。
“那麽你為什麽要救我?”
對方沉默了一下,答道:“我也想知道。”
雅各布無言以對。
讓忽然輕笑,自嘲地低語:“也許是因為很久以前,在類似的情況下,我情不自禁想過,如果有個人來幫我該有多好。”
頓了頓,他尖刻地又剮自己一句:“這麽一說就感覺自己老了。”
雅各布失笑,默了一會兒才說:“總之,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已經死了……謝謝。”
讓聳肩,不置可否。
“現在我們要去哪?”
“不知道。”
“……”
“可能會撞見敵人,說不定能找到村莊,總之走一步看一步。”
兩人運氣不錯,沒過多久就走到了一條溪流邊。
馬匹見到水源興奮起來,一時半會兒不願意離開,讓掬了一捧溪水洗臉,又解開鎖子甲略微沖洗身體降溫。雅各布有樣學樣,發出惬意的一聲長嘆。餘光一瞥,雅各布怔了一下:“你的右手怎麽回事?”
讓恍然“啊”了一聲,看了一眼右手臂上駭人的紅色傷痕,滿不在乎地說道:“沒什麽,舊傷。”
雅各布沒追問。讓身上的謎團實在是太多了。
金色的微光一閃而過。雅各布好奇地眯着眼睛看過去,發現原來讓的頸間系了一根細皮繩,末端垂落的是一枚金戒指,在下午林間柔和的光線中發亮。
“那是--?”
讓一彎唇:“怕戴着丢了,就挂着。”
雅各布轉了轉眼睛:“是定情信物?”
對方表情有點微妙:“不是。”
“那麽是親人重要的遺物?”
“也不是。與你無關。”讓反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将沾濕的額發往後随意地一捋。雅各布見到他這個小動作不禁想,這個男人一定非常受女性歡迎。
“盯着我幹什麽?”
雅各布肩膀一縮:“呃……”
讓以為他還在對戒指的來歷耿耿于懷,便多解釋了一句:“我想回到一個人身邊,這個戒指是必要的。”
口氣雖然依舊很敷衍,但讓的表情有一瞬變得柔和。
雅克布感覺自己明白了。讓所說的肯定是個女人。
“那不就是定情信物麽……”
讓索性不争辯了,似乎懶得和他計較:“随便你說。”
雅各布點了點頭,感到自己終于多理解對方了一點點:“所以你才那麽想活下去。”
“算是吧。”
“你一定很愛她。”
讓聞言一怔。他沒有回答,只是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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