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好好說話

好好說話

在哥哥出門的這段時間，沈萬優已經發動關系把蔡睿涵打聽了一番，情報不算多，但也摸清了個大概。知道他現在幹着靠臉吃飯的行當，上了大學後還交了個男朋友，一度頻繁在朋友圈裏秀恩愛。

每個學校裏都會有一兩個這樣的風雲人物，畢業後也仍然會活躍在大家的八卦裏。沈萬優只是覺得奇怪，哥哥平時挺宅的，從不是愛交際的性格，跟這個風雲人物的年紀又差了一截，兩人怎麽會那麽交好呢？

沈萬悅邊換鞋邊說：“還能什麽關系，老鄉、學弟、朋友呗。好多年前就見過，去年剛巧又碰上了，跟他也算有緣分，當然就要好一點。”

“他是挨打了？跑來找你求救？”

“那倒沒有，就是跟朋友鬧了點矛盾，心裏不痛快，來找我聊一會。”

“朋友？男朋友吧？”沈萬優一針見血，“我可聽說他的事了。哥，你該不會——”

沈萬優拉長了聲音，故意沒把話說完，但沈萬悅當然明白她的意思：“別瞎說。”

“騙誰呢，別以為剛才我沒發現。你看到他受傷時的那個表情，簡直了！”

沈萬悅還沒向家人出過櫃，今晚一不小心就給妹妹瞧出了端倪，面上也有些尴尬，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才好。

年輕人思想開明，何況沈萬優在國外也是見過世面的，雖然有些驚訝，但也不覺得這有什麽。她考慮的是另一碼事：“我先不跟媽說。不過，哥，你是不是在給人家當備胎啊？”

“備胎？”沈萬悅訝異道，然後立刻否認了，“沒有，沒這回事。”

“剛跟男朋友鬧完就來找你這個知心大哥哥求安慰，我看你也挺上趕着的。”沈萬優提醒他，“你留點心吧，別到時候給人家耍了。”

“他沒想那麽多的。”沈萬悅替蔡睿涵辯解，“而且他也不知道我……我心裏的意思。”

好嘛，原來還是暗戀。

“啧，一把歲數了還挺純情呢。”反正自家哥哥都是社會人了，應該也不至于在一個小男生身上吃到悶虧，沈萬優便也懶得多管，只說道，“反正我是覺得他那樣的人不太靠譜。你自己看着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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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幾天，沈萬優回家了。蔡睿涵卻出了事，仿佛是非要坐實了她那句“不太靠譜”的評價。

這天沈萬悅接到一個陌生來電，那邊一張口就問：“你是蔡睿涵的家屬嗎？”

沈萬悅一聽就感覺有些不對勁，忙道：“是，他怎麽了嗎？”

“我這邊是南橋派出所的。蔡睿涵跟人鬧了點矛盾，正在調解呢。這小子犟得不行，你要是方便就過來一趟，勸勸他，盡早把這事給了結了。”

沈萬悅挂了電話連忙往派出所跑，心裏七上八下的慌得厲害。蔡睿涵怎麽又跟人鬧矛盾了，這回居然還給搞進了派出所？他有沒有受傷？會不會留下案底？

他火急火燎地趕到南橋派出所，還沒進到調解室就聽見了蔡睿涵的聲音，正憤怒地吼着什麽“剛才就該打死你”、“搞到你身敗名裂”之類。他鑽進調解室，看見民警正在阻攔安撫蔡睿涵，而他對面坐着個中年男人，也是氣得臉紅脖子粗，但嘴巴不利索，罵不過他，只能結結巴巴地吹胡子瞪眼。

“到底是怎麽回事？”沈萬悅滿心擔憂，勸道，“睿涵，你先別沖動，好好說話。”

蔡睿涵看到他，一身氣焰确實降下來了些，叫了聲：“表哥。”

沈萬悅在蔡睿涵身邊坐下來，聽他氣呼呼地講了大致經過，又聽了民警的說法，總算搞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蔡睿涵之前參加了一個網劇的試鏡，拿到一個小角色，簽了合約在暑假進組拍戲。今天是進組第一天，戲還沒拍上兩場，副導演就不懷好意地對他動手動腳，還暗示通過性賄賂可以給他加戲。蔡睿涵哪裏受得了這種侮辱，掄起道具就把人給打了，把現場鬧得一片混亂。

劇組報了警，蔡睿涵和副導演都被帶到了派出所。副導演要求蔡睿涵賠禮道歉，但蔡睿涵堅決不肯，也不願再回去拍這破戲了。劇組法務拿出合約來威脅他，說他要是擅自離組，要賠付一大筆違約金。蔡睿涵就說要把今天的事情發到網上，讓這部網劇未播先臭，叫網友們好好見識一下這位猥瑣下流副導演的風采。

幾個人從下午僵持到了傍晚，都不肯讓步。民警也想早點調解完了把他們打發走，又見蔡睿涵還是個學生，就讓他叫個家屬過來。要是有個成熟明事理的大人在旁邊，好歹能上勸兩句。

沈萬悅小聲問民警：“警察同志，如果兩邊調解不下來，後果會怎麽樣？”

“要是不願和解，那兩個人肯定都得拘留了，少說也得進去蹲五天。”民警說道，“好好一個大學生，背個行政處罰多不好，而且裏面的日子也不好過，他這細皮嫩肉的肯定遭不住。你趕緊勸勸他吧，簽了調解書早點回家。”

沈萬悅肯定不能讓蔡睿涵被抓進去拘留，便問他：“現在你是什麽主意？”

蔡睿涵說：“第一，我不道歉。第二，我不回去拍戲了。”

這時劇組的制片人也趕來了。現在劇組分了AB組同時拍戲，這位副導演負責執導B組。他要是被抓進去，B組就得停工，而停工期間的場地食宿人工費用照樣得花，那可是一筆巨大的損失。看在錢的份上，制片人也是萬萬不能讓副導演被拘留的。

制片人提出各退一步，兩方互相道個歉，劇組把蔡睿涵的合約給解除了，但蔡睿涵要保證不會把今天的事公布到網上。

沈萬悅覺得這個條件還算合理，但蔡睿涵還是不服：“我憑什麽要跟他道歉？”

民警都有點不耐煩了：“憑你打了人！”

“是他先欺負我的！他摸我，還讓我陪他睡覺！他不該打嗎？”

“現在都法治社會了，弟弟。”民警無奈道，“也不能用暴力解決嘛，你動了手就是不對的。”

蔡睿涵就是認死理：“他欺負我，我打他。剛好扯平了，還道什麽歉？沒必要。”

制片人拉了沈萬悅到一旁私聊，好說歹說一番，讓他務必要勸動蔡睿涵答應和解條件。沈萬悅回到蔡睿涵身邊，小聲對他笑道：“你還真厲害，一拳把人家打出個黑眼圈，跟個熊貓似的，估計沒一個星期都消不下去。”

蔡睿涵朝那副導演看了一眼，那人本來就是個圓胖臉，現在多了個黑眼圈，被扇了耳光的右頰也還紅腫着，看着确實很滑稽。

沈萬悅又說：“我看他也是個慣犯，以前肯定沒少禍害人。還好今天碰着你這個硬釘子了，栽了跟頭，得了教訓，往後應該也會收斂一點了。”

他悄悄給蔡睿涵豎了個大拇指：“雖然打人不對，但這回我得支持你，你打得好。”

蔡睿涵見沈萬悅理解他，甚至還誇獎他，并不像別人那樣擺出一堆大道理來指責他做錯了事，心裏不由有些感動，還有一點小小的得意。

“平白受了欺負，不是誰都有勇氣反抗的，你今天很了不起，也算是懲惡揚善了。”沈萬悅誇了他一通，又話鋒一轉，“他堂堂一個導演，被你這麽個普通學生打了一頓，還不敢往外宣揚，可能半輩子都沒這麽憋屈過。反正一句對不起也不值什麽錢，你就随便敷衍一下，橫豎他今天這個悶虧是吃定了。”

聽他這麽一分析，蔡睿涵也覺得很有道理。反正今天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氣已經出了個痛快，合約也能如願解除，就給他句不值錢的道歉又能怎樣呢？

他思路一打開，總算想通了，答應了和解條件。民警怕又生變數，火速打印出了調解書，摁着兩方簽了字，這事總算是了結了。

離開派出所時，天已經黑透了。蔡睿涵今天本來非常新鮮興奮地進組拍戲，邁出勇闖娛樂圈的第一步，沒想到卻發生了這樣的事，這一整天下來感覺身心俱疲，話也不想說了。

沈萬悅溫聲道：“弄到那麽晚，肚子早餓了吧？”拉了他的胳膊：“走，帶你去吃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