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新芽

新芽

春天大樹生出了新芽，天上的雲彩像豆腐一樣。人們也脫下了厚重的棉襖，穿上輕巧的單衣。

王蒙嘉趴在窗邊看着外面一望無垠的平原。她身邊的位置空了下來，祁米淘出水痘去醫院了。楊老師為了協調做游戲讓胡曉萱坐到了她的身邊。

“王蒙嘉你爸爸是南方來的嗎？”胡曉萱問道。

王蒙嘉從桌子上起來打量了一眼胡曉萱，翻了個白眼說：“你是不是沒吃藥呀！”

“我只是問問你而已！”胡曉萱神秘兮兮說，“我聽我爸媽說你爸爸你爺爺奶奶從南方拐的，我爸媽還說你是南蠻子，我大姨也說你是南蠻子，你們全家都是南蠻子。”

“放屁。”王蒙嘉再次趴到桌子上。

她爸爸的身世在王蒙嘉眼裏就是一個可以吞噬所有開心，吐出憤怒的怪物，她曾經不止一次看到爺爺奶奶來她家全她爸爸去派出所報案去找親生父母，但每一次沉默寡言，溫柔敦厚的父親都會和爺爺奶奶大吵一架然後把爺爺奶奶趕出去喊，“我的事情我會解決，你們一共就養了我兩年，少充好人！”

每到那時候爸爸總是會堵住他們的耳朵希望他們不要聽到這些話，但是那些話總是從爸爸的指縫中穿過鑽進她的耳朵裏。

幼兒園晚上放學的時候，王蒙嘉坐在媽媽的自行車後座上，春風拂面無比清爽，“咱們家過兩要裝修了，這段時間有叔叔阿姨來咱們家，你別惹事。”媽媽囑托道。

“舅舅也來嗎？”王蒙嘉知道家裏是要蓋東西配房。之間的房子還是爸媽買宅基地的時候帶的很多年了。

她的舅舅是個包工頭還有一個裝修公司，舅媽在舅舅那裏當會計和采購，姥爺早年去世，姥姥腿腳不便，或許是長兄如父，長嫂如母的責任使然，他們對她們家很好。

“你舅不來了，他北京有點活，你舅媽過來幫咱們選材料看着點。”媽媽說道。

“舅媽會跟你要材料錢嗎？”王蒙嘉問道。

“她要不要我都會給的。”媽媽笑着說，“你舅媽老給咱們倒貼錢可不行。”

王蒙嘉看着心情不錯的媽媽問：“我們學校裏有人說我爸爸是拐來的。”

“誰說的？”媽媽瞬間冷臉，停下自行車看着王蒙嘉。

“胡曉萱。”王蒙嘉故意将胡曉萱供出來，“她還說我是南蠻子，說是跟她大姨學的。”

媽媽的臉色肉眼可見的不好，憤怒溢于言表，扭頭帶着她回到了幼兒園。

此時園長正在外面送大班的孩子散學，媽媽沖過去拉住園長說：“你身為園長就這麽教孩子的嗎，說我們全家都是南蠻子！”

“我沒有。”園長一臉懵。

媽媽拉着王蒙嘉走到園長面前，說：“我閨女說的。”

園長也是無辜蹲下身問：“嘉嘉你告訴老師，老師說這話來嗎？”

“胡曉萱說是你說的。”王蒙嘉指着園長身邊的胡曉萱說，“下午寫數字的時候，她告訴我不僅你說了，她爸媽也說了，還說我爸爸是我爺爺奶奶拐來的。”

園長瞬間成了衆矢之的，她拉着胡曉萱問：“曉萱我和你說這話來嗎？”

“說來。”胡曉萱說，“前天晚上你和我姨夫還有我爸媽，你們都說來。”

媽媽臉都黑了，她抱起王蒙嘉說：“我不管你們怎麽瞎傳，怎麽說我們家，但是別當着孩子的面胡咧咧，給自己積點德。”

說話媽媽抱着王蒙嘉離開了。

回到家裏，王蒙嘉坐在客廳看着給爸爸打電話談家常的媽媽，只字不提剛才幼兒園發生的争端，問：“爸爸真的是拐來的嗎？”

媽媽立刻挂斷電話，看着王蒙嘉說：“他不是拐來的，他是你爺爺奶奶在深圳打工的時候撿的。”

“那他是怎麽去的火車站，又為什麽要跟着爺爺奶奶，他的爸爸媽媽呢？”

“我不知道，他沒說過。”

“你們都結婚了，為什麽會不知道，他為什麽不說？”王蒙嘉問，“結婚不就是要分享自己的一切嗎？”

“結婚是要分享，但是那些事對你爸爸來說太痛苦了。”媽媽抱起王蒙嘉，“他想讓那些痛苦的記憶爛在過去，他不想講，他害怕講出來會改變一切，他更害怕講出來家人無法共情，無法理解，從而嘲笑他。”

王蒙嘉一臉茫然的看着媽媽，媽媽抱緊她說：“你爸爸是個喜歡看人臉色的，他小時候一定過得不好。”

“我愛他。”王蒙嘉說道。

“我也愛他，你姐姐也愛他，咱們都愛他。”媽媽說，“所以不要和他說那些說。”

“好。”

“但是別人要是在這麽罵你，你一定要罵回去。”媽媽說，“就比如說胡曉萱，她舅舅是傻子；她要是罵你南蠻子，你就說她舅舅是傻子，她有傻病的基因；她要是被說惱了打你，你是加倍打回去，不管怎麽樣你還有爸媽呢，天塌下來我們擋住，你只要保證你不吃虧就行。”

“好。”

“千萬不是在外面表現軟弱，否則別人會一直欺負你，人善被人欺，惡人都是欺軟怕硬的。”

“明白。”

隔天早上跳早操的時候胡曉萱和她道歉了，園長也道歉了。這件事就在表面平靜了下來，沒人在和她說南蠻子這樣的話，但是背地裏還是該怎樣還怎樣。

唯獨高策總是出來說她南蠻子，她也毫不示弱的罵回去。

孩子們之間總是打打鬧鬧的，大家都認為這很可愛，但是只有身在其中在才能明白，他們的打鬧不亞于一場戰争。

在祁米淘不在的日子王蒙嘉無聊到爆炸，家裏開始裝修，她趴在桌子上沒有人會和她講話，她去秘密基地也沒有人會和她過家家，她屋裏到坐在禱告廳外聽阿訇唱經。

她也去過祁米淘家，但得到的結論是祁米淘在醫院，發燒燒的很嚴重，水痘也嚴重，不能去看她。

王蒙嘉只能回到家裏，她開始尋找新的朋友，和她身邊的許子洋一塊玩。許子洋是許斌的堂弟，和其他人比他們比較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