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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是你。”
長月九疑的語氣實在聽不出見到熟人該有的情緒。
“是我……”
黎瞳剛要接話客套一番。
多虧長月九疑的眼睛黑,她清楚地看到自己的模樣。
在第三關裏,入畫者會扮演不同角色。她之前打聽秘境時,就聽說有人入了花鳥圖,會變成一只鳥。
在這幅畫裏,她不知道自己是什麽身份。但無論如何,此畫秉公無私地根據她的女子性別,給她安排了一個少女角色,此刻她的易容被抹去,露出本來的女子容姿,身上也穿了一件寬大的嫣紅裙衫。
幸好,頭上的額帶還在。
長月九疑怎麽還是一身黑衣,一柄黑劍……
還是這麽不茍言笑,挺鼻薄唇。
離得近,才看到他鼻側上有一點淡淡小痣,微不可察。
黎瞳回過神來,
“你還記得我呀,長月師兄。”她抿唇一笑,坐在他腰上,伸出手:“那你給我買新的簪子了嗎?”
長月九疑看向她。桃花灼灼,粉白爛漫,卻被她這一身嫣紅奪去了所有的光彩。
她臉如霞光明亮,露出的半截手腕皓白若雪。
感受到女子的纖腰正跨在他的腿上,他莫名閉上眼睛,側過臉道:“起來說話。”
“哦。”
黎瞳站起身來,環顧四周,“這是什麽地方?”
“畫裏。”長月九疑神色如常,淡淡道。他往前走去,由小道穿過桃花林。花瓣不斷地落在他肩頭,又随着他走動,輕飄飄地落到地上。
“嘶——”
黎瞳扯下半截衫裙袖子,兜住空中桃花,跟在他身後,邊道,“師兄,不知道我們進來的是桃花源圖還是春夜宴桃李園圖?”
長月九疑繼續走。
黎瞳繼續自顧自道:“啊,兩相比較,還是春夜宴桃李園圖比較好。飲桃花酒,通宵達旦,酒香芬芳。桃花源避世已久,生活方式閉塞,想來沒什麽好酒喝。”
桃花林中剛下過雨,兩雙鞋前後在泥土上留下腳印。
“對了,師兄,真是對不住,剛坐到你身上,不知道有沒有壓壞你的腰背,”
往常時候,只要他足夠沉默,對方就會知趣地也不再言語。可身後的少女依然生機勃勃,振振有詞道:“我記得醫書上有說,三月三日收桃花,取一鬥一升,井華水三鬥,曲六升,米六鬥炊之,一時釀熟,去糟,酒服一升,日三服,可治腰脊苦痛……”
長月九疑終于開口,冷不丁道:“我不飲酒。”
“你們天劍閣這麽窮?”黎瞳吃驚道,“不是說天劍閣有許多神器法寶嗎?不如當了一兩件換酒錢。”
長月九疑的步伐穩定,目不斜視。他身上有一股若有若無的梅花冷香,在這芬芳的桃花林中,顯得遺世獨立。
想套這尊神的話可真難。從他這裏打聽五件神器的消息更難。
黎瞳暫時放棄。
她話題一轉,問了另一個問題:“師兄也遇到了巨鼍攻擊?”
“你怎麽知道?”前方人冷冷開口。
看來這是一個雙方都感興趣的問題。
“你身上的黑衣雖然掩飾了鮮血的顏色,可我聞得見氣味。”黎瞳看着兜在袖子裏的桃花,心想待會是做桃花酥吃,還是蒸桃花餅吃好呢。
長月九疑:“為什麽是‘也’?”
黎瞳只關心神器,放棄套話後,便懶散了許多。她好久沒有在白天穿女兒裝,在漫天飛舞的桃花林中自由自在地聞着花香,走走停停,裙衫飛揚飄動。
過了好久,才有一搭,沒一搭地回話:“有數十只巨鼍發瘋,将我甩進這幅畫裏來了。不然我肯定不跟你一起。”
‘“不然我肯定不跟你一起。”
長月九疑想起剛才她坐在自己身上,美目巧笑,頭上戴着一道額帶。
他聽天劍閣的師妹們聊起過這股“額帶風”,說是許多女修們與那個生意人童十四交好,紛紛效仿他束戴額帶。
這位重山派的小師妹與今日他在秘境前見到的十四公子所戴,一模一樣。
“若是你專心修煉,不要将時間浪費在不必要的人身上,”長月九疑說,“就不會連幾只巨鼍都殺不死,以致被甩進來。”
與葉作舟風光霁月的清影劍不同,長月的黑劍無名,不是什麽神劍,鈍而厚重,在他身後彌漫着殺意。
那些發瘋的妖獸被他一劍斬斷獸頭,血染紅海。但它們發瘋并非尋常……這件事情他暫時未知全貌,并不打算與她人訴說。
“殺殺殺,你們天劍閣的人可真是冷酷無情,”黎瞳快走幾步,到他身側,忽然想了想,若有所思道,“師兄若是在我們重山派……”
“若是在你們重山派,便處處留情麽?”長月無甚表情。
“那倒不會,正所謂‘江山易改禀性難移’,”她探過頭去,眸光狡黠而明亮,正如那一夜在屋頂突然地出現,被風劍挑下兜帽,在盈盈月光下燦若星辰。
“只是有我這樣的小師妹作伴,或許能多笑一笑。”
山中有清泉流淌,黎瞳的聲音被山泉沁得清甜。身側人與她猝不及防地對視。
長月九疑收回目光。
入眼便會入心,動心便會動容。
他面不改色地走出桃林。
長月侍神從來不笑。
黎瞳卻并不嫌他悶,一路上講起做桃花餅的步驟來。從前在魔域時,她最喜歡娘親做的各種糕點,盡管娘親會在裏面摻很多奇怪的毒藥,爹吃了這麽多年居然一點事也沒有。
不過,娘親從不給她吃。魔域裏另聘有幾十位魔廚,專為大小姐布置餐食。
走出桃林,迎面是一片早春的稻田。最近似乎連日下了瓢潑大雨,稻田裏青色的禾苗東倒西歪,農夫們脫去上衣,露出瘦弱的骨架。
他們一個個臉頰凹陷,眼眶深陷。瘦弱的手臂上細如枯枝的血管清晰分明,深彎着腰,一刻不停地抓緊扶正禾苗,汗水從臉上不間斷地滾落。
這一副農忙搶苗景象,岸邊卻優雅地盤坐着一人,豐神俊朗,輕撫琴弦。弦音在潮濕的空氣中愈加安寧祥和,有撫慰人心之效。
黎瞳看了看,道:“真是諷刺。”
長月九疑沒想到身後剛才還叽叽喳喳、兀自開心的小師妹一瞬間語氣冷了下來,沒有誇贊琴音,倒是說了這樣出乎意料的四個字。
“不過,我很好奇他是誰?與這幅畫有什麽關聯?”
黎瞳仔細觀察着那人,見他用的琴是上好青桐制成,發音明亮醇厚,有金石之韻,餘韻悠長。
她得弄清楚這關怎麽過,可不能一直困在畫裏。她答應了浔也,一定會在秘境中奪得頭籌。
天上的雲朵還陰沉沉,雨勢看來還要蔓延。
田邊植物上的水從葉片上滾落下來,沾濕長月九疑的鞋尖。“是皇家的人。”他難得開口,回答她的問題。
“他的琴端有一個标志,我們進來的這幅畫上能看到天壇祭祀的皇家琴師,他的琴木上也有這樣的标志。”
天壇祭祀圖?
黎瞳腦海中閃過一瞬的印象記憶,她老實道:“師兄,我是被甩進來的。沒太看清。師兄你人好心善,多給我講講。”
“我人不好。”
長月九疑利落地斬斷話題。
田間土地泥濘,幸好沉默之中,有路過的農婦挑着扁擔,竹簍裏裝着些馕餅,應該是來送飯的。迎面遇到黎瞳,農婦笑着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來,打招呼道:“琴師回來了?又和琴童去桃花林尋找譜曲靈感?”
琴童?這說得不會是長月九疑吧。
黎瞳忍俊不禁。
看來這就是他們在這幅畫中的身份。
長月九疑的設定身份是個孩童,只是以他十一境的修為,這幅畫沒有辦法改變他的相貌、着裝或是任何。
“嗯嗯,”黎瞳點點頭,朝農婦展示懷中新鮮的桃花瓣,邀請道:“大娘晚間來我家吃桃花餅吧。”
長月九疑回過頭,看着她熱情的模樣不像是客套話。
一路上他雖然不說話,但不代表他聽不見。
就她那個做桃花餅的步驟,更像是做毒藥,能不能入口着實令人生疑。
黎瞳和農婦說起吃食,聊及天氣,這位農婦也是個擅聊的,将扁擔放在地上,說話說得幾乎停不下來。田埂地滑,她說到激動處沒留神,差點滑了一跤。
黎瞳眼疾手快地扶住農婦的手臂:“大娘,近來的雨水真是好多!”
手臂處有傷,不止一道。新傷舊痕,像是被人打的。
農婦似乎有些受寵若驚,忙往回縮手,忐忑道:“別把琴師的手弄髒了。”
黎瞳覺得奇怪,但并不言語。只松開口,柔和地笑了笑,轉移話題閑聊道:“雨水這樣多,要是發生洪水了可不好。”
“琴師放心吧。”農婦覺得她甚是親切,雖縮回了手,又不由自主地往前靠了靠,“前不久,禦史大人親來監修加固了禹江的堤壩……”
“臭婆娘,叽叽歪歪的是在做什麽?想要餓死我嗎?”
一道男人突兀地響起,徑直打斷農婦的話。在田間勞動的黝黑男子光腳大步走過來,腿上滿是黑土色的田泥,待看清黎瞳等人後,又突然變得客氣起來,忙彎腰鞠躬道:“原來是咱們鄉裏的琴師。”
黎瞳颔首,又與他說了些話。
天劍閣的弟子,尤其是長月侍神,應當以守護天下蒼生為己任。長月九疑絕對不會辜負他的使命,只是守護蒼生,并不意味着要與蒼生說話打交道。
且他不擅于此。
而這位重山派的師妹,無論對方是誰,她似乎都能侃侃而談、得心應手,同時卻又莫名與人保持着一份距離感。
無論如何,得益于她的侃侃而談,長月九疑得出結論:在這幅畫所構建的世界裏,琴師的地位很高。
他将這個結論寫在日記裏。
每晚都在睡前記錄當日見聞與修習心得,這是長月侍神的習慣:夜深人靜獨坐觀心,妄窮而真獨露。
他合上日記,淡淡朝上望了一眼,屋頂的月亮很圓。銀白色的月光落在他深黑衣衫,光芒離開被吸收,如皎潔的雪消融。
長月九疑剛要離開,卻瞥見院子裏有人,手中捏着塊桃花餅。少女臉色微紅、眸光潋滟,一滴晶瑩的淚珠恰在此時自眼眶中滾落,滑過臉頰,滑過唇角,輕輕地墜下。
……好像是在哭。
天劍閣有幾萬多弟子,心性、毅力及覺悟都迥異不同,每年都有不少弟子上山後因思鄉,或是無法忍受清律而痛哭流涕者。
他沒有興趣、也沒有義務一個個去安慰他們。
……
月光皎潔,落在地上如同在院子裏鋪上一層薄霜。
黎瞳捏着手中的桃花餅,嘆了口氣。
她總算知曉娘親為什麽不給她吃了。按照娘親步驟做的餅,吃上一口酸得她牙疼,再吃一口辣得她眼淚直流。
“爹。”大小姐擦擦眼淚,說了一個字就再也說不出來話,只心想,這麽多年您真是辛苦了。
怎麽能這麽難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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