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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因着桃花餅的緣故,黎瞳一夜無眠,醒來仍覺得口中又酸又辣。她飲了幾杯清水,坐于鏡子前,靜下心來,細致描眉粉妝。
這琅音秘境倒也不是一無是處。自從到了人間域,多日幻化男相,每日清晨對鏡時,更像是提醒自己,在陌生的環境中,須得步步小心謹慎,絕不可行差踏錯。
如今恢複原本容貌,一襲裙裝,黎瞳托腮,任性地憶起在魔域的日子。
她牽着靈犀的手,漫步在魔域挂滿旗幟與羊角的大街小巷,身上的鈴铛随風作響,遇到買不起酒的老爺爺,就請他們喝酒。捉迷藏的小孩撞到她的裙子上,她會請他們吃糖……
屋外天空才蒙蒙亮,黎瞳一襲綠绮輕衫,輕點腳尖飛至屋頂,負手而立。屋頂已有一人。
遠山連綿起伏,在模糊的雲霧中若隐若現,好似一幅古樸水墨畫。長月九疑黑衣飄動,與遠山融為一體。他眉目冷峻,目光遙望整個村落,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大小姐難得興致高揚,伸出右手:“師兄好早。”
長月九疑回過身,點點頭,一如在天劍閣早課遇到師弟師妹。
年輕的弟子們低着頭魚貫而入,本來都眉飛色舞興高采烈地議論着什麽,一看到長月九疑,立馬收肅表情,像是嘻嘻哈哈就會玷污神明一般,發自內心地崇敬鄭重道:
“侍神早。”
“侍神早。”
然後便屏氣靜音,一點聲音也不再發出。
天劍峰,只剩下淩厲的劍氣聲在山谷回蕩。
可今日的情形明顯大為不同,眼前少女眉目飛揚,打開話匣子便關不住。
“師兄,你們天劍閣一定不養報曉雞。”黎瞳眼珠一轉,等待長月九疑問為什麽。
長月九疑沒問。
倒是村落裏的雞群開始打鳴。嘹亮的雞鳴聲叫破空蕩蕩的寂靜,給世間帶來了幾分煙火氣。
黎瞳無半分尴尬,她自顧自地伸出食指,自信地振振有詞道:“因為師兄睡得晚,起得早,天劍閣的報曉雞早就羞愧地一頭撞死了。”
長月九疑看了看她。
大概重山派弟子都是如此,跳脫不拘,滔滔不絕。
葉作舟便是如此。聽聞他曾在酒棧遇到志趣相投者,與人相談甚歡。兩人飲盡五十壇酒,暢談了三天三夜。
而對方并非什麽修士,只是城東一個賣肉的屠夫。
長月九疑想,青出于藍而勝于藍。葉作舟的這位師妹單自己一個人也能聊三天三夜。
他疏淡平靜答道:“你起得也不晚。”
“當然了,我起來看日出。”黎瞳笑了笑,理了理裙衫,坐了下來,舒懷望向天邊,“我向來偏愛日出。無論是江上之日,高山之日,或是林中之日。晨光如利箭破雲霧而出,觀旭日從月牙狀,燈籠狀變為火球狀,光華四射、奪目輝煌。天上金線萬縷,地上群山盡染,懸崖絕壁通體铮亮,長江飛瀑波光粼粼,古松林間光柱閃爍。”
少女坐姿輕松卻端莊,舉止間大家之氣盡顯。說話時從容不迫。她有心逗一逗長月九疑,接着手指向遠方,期待說道:“不知道這畫中日出是如何模樣,看那邊桃林連綿千裏,花瓣如雨紛落,經由新日一照,必然是很美。”
“日出東方,村落初醒,有幸與長月師兄共賞共度,便可謂良辰美景。”
可惜良辰美景并未出現,此時天空尚未蘇醒,雲層堆得很厚,混沌低蒙,好像剛剛洗過硯臺的水缸,灰沉沉的,深淺不一。
長月九疑負劍而立,幽靜得似乎是水缸裏最濃墨的一筆,他皮膚蒼白,顯得鼻梁上那一點小痣尤其清冷。
侍神的表情并沒有因黎瞳的話有一絲波瀾。他語氣無波,說道:“今日天陰,無日出。”
“……”
黎瞳想,這人可真是很無趣至極。
——
今天果然看不到日出。黎瞳退而求其次,兀自欣賞了半天陰天雲景,自得其樂。過了一會,她輕躍而下,屋裏沒人,長月九疑已離開去周圍查探。
視線落在桌子上的笸籃,昨夜做的桃花餅還赫然放在上面,冰冷發硬。
大小姐一夜無眠的氣驟然就起了。她就不信了,還做不好一個餅。不做桃花餅,做些別的餡菜餅。
黎瞳提着籃子,決定去早市逛一逛。早市向來是最熱鬧的,人們熙熙攘攘地擠在各個攤位前,挑選着新鮮果菜,早餐攤上蒸籠裏是冒着熱氣的包子、饅頭和糯米雞,散發出誘人的香氣。
這裏也是最好觀察和打聽的地方。
但此處的早市卻與黎瞳的想象中大相徑庭。人群雖多,衣衫褴褛,菜品也不新鮮,青菜蔫了,韭菜黃了。
“近來天氣多陰雨,青菜都長勢不好,”昨日在田間遇到的大娘看到黎瞳很是親切,她嘆了口氣,之後寒暄道,“您身邊的琴童呢?”
黎瞳笑道:“孩子大了,不服管教。”
正如黎瞳預料到的,早市上來來往往的村民對她都很是尊敬有加。卻并非因為她這個人,僅僅因為“琴師”這個身份。因為有些人很明顯并不認得她,是旁人向他們指了,他們才向黎瞳鞠躬行禮,禮節十分周全。
從昨天到今日,皆是如此。琅音閣難道因為他們自己是音修,就将琴師在幻境中的地位設得如此之高?
一位頭上裹着汗巾的魚販熱情招呼道:“琴師,我這魚是清早上從禹江運來的。新鮮的很,您要不要回家煮了嘗嘗?”
他站起身來,一股魚腥味撲面而來。雙臂上的水滴滴答答地往下落,濺在盆裏,盆裏的魚活蹦亂跳,魚鱗閃光。
着實新鮮美味。黎瞳想,可是我不會處理。
從前在魔域,爹爹設立的勇者賽中,所有的參賽者聚集在一片水域,半月時間,互相追擊和對打,打輸了就淘汰出局。為了留在最後,黎瞳見過不少對手生吃鮮魚,魚血淋漓從下巴滴落在地,滴滴答答腥味十足。她忍着不食,只等贏了出來,兄長給備下滿桌子的美味珍馐。
拒絕的話還未說出口,眼前的魚卻被人徑直拿了去。幾個高大魁梧的男人穿着勁裝,肩上繡有皇家的标志,什麽也不說,很快将早市上的菜、肉席卷而空。
沒人攔着他們的腳步,甚至在他們走到每個攤位前時,村民都畢恭畢敬,心悅誠服地将菜品上交到他們的手中。
黎瞳心中奇怪,卻并不張揚,只幾分随意道:“诶,大娘,他們是不是忘了付錢?”
“琴師怎出此言。”沒想到大娘卻大驚失色,黝黑的眼窩滿是皺紋,幹枯的嘴唇動了動,極為正經道,“禮樂興盛,這國家才能井井有序。他們是侍奉皇家琴師的人,皇家琴師勞苦功高,咱們怎麽能收他們的錢財呢?”
黎瞳看向大娘面黃肌瘦的臉,不動聲色地笑了笑:“我昨日睡得糊塗了,胡言亂語,不要見怪。”
早市上一無所獲,大小姐索性又去桃花林拾了滿竹筐的花。她在耳畔別了嫣紅的花瓣,回到屋裏,高高卷起袖子,将昨天的面粉加水用力揉捏。聽到極輕淺的腳步聲,她知道是長月九疑回來了,心想他大概會很快掠過自己,回屋獨坐。
可腳步聲卻越來越近,最後停在自己面前。
長月九疑長身玉立,眼神靜默地看着她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
整塊面團被分成一塊塊,再揉捏成圓。清靈的聲音驀地響起:“師兄是想告訴我今日有何發現嗎?”
黎瞳笑意盈盈地問道,眸中是長月九疑黑色的長靴貼合着他修長的雙腿。她的眉尾微翹,瞳孔明定燦爛,像是能看穿一切。
長月九疑是最不會被看穿的。
他盯着她耳畔上的桃花瓣,無半分躲閃:“此畫中無絲毫妖氣。”
“當然沒妖氣,師兄你也說過這幅圖是天壇祭祀,而非天壇除妖。”黎瞳直覺,長月九疑默不作聲地走到她身邊,并不是為此,只是被她一問才這樣尋了句話,說了出來。
她将圓面團放到砧板再一一壓扁,慢條斯理道:“沒有妖,可是有人。師兄不妨像我一樣,多逛逛人多的地方,說不定就會有發現。”
“你有何發現?”
“我餓了,等我做完桃花餅。”
良久的安靜。安靜到黎瞳低着頭,以為長月侍神原地消失了,卻聽到他冷不丁問:“為何浪費?”
黎瞳擡頭怔了怔,桃花瓣便從耳畔輕輕滑落。她看到身邊人的目光停在笸籃上,明了他在問自己為何浪費昨天的餅,想起天劍閣推崇苦修,清靜節儉,于是十分誠懇道:“不浪費。那是特地留給師兄的。”
長月九疑視線回到她臉上,對插科打诨毫不領情。他不依不饒問道:“昨日浪費,今日有何改進?”
怪不得花一流見到他就躲,這位長月侍神明明也不過是二十歲的少年,如何像位古板不饒人的老學究,原來他今天是專門過來問她知道錯了嗎,錯在哪裏了嗎,打算怎麽改進。
等等……黎瞳心思電閃,長月九疑僅憑她昨天路上透露的口述,就知道她做的桃花餅一定很難吃?
沒曾想高高在上的長月侍神竟然會做飯。而很快,黎瞳提出一個其他弟子想都不敢想的要求。
“師兄你是不是很會做餅啊?”她笑眯眯的眸子閃動着,自然而然地提出,“你負責午飯,我就把我發現的告訴你,怎麽樣?”
長月九疑:……
昨夜,在她興高采烈地制作桃花餅時,他就該制止她,如此也不會浪費糧食。
幸好還留了些面粉。
從前他同啞伯相依為命時,最會煮面給啞伯。
“吃面。”他說。
木桌上的花瓶裏黎瞳插上了幾枝桃花,她拿着剪刀,饒有興致地修剪花枝。
長月九疑束起長發,鋒刀削面,手藝熟練,眸光專注。明明手上沾滿了面粉,他仍清冷如尊黑衣玉面神,不染煙火之氣。
一碗熱氣騰騰的刀削面盛在碗裏,長月九疑撚起幾瓣洗淨的桃花,撒在上面。
“可以說了。”
“好香。”黎瞳剛要拿起筷子,聽到淅淅瀝瀝的聲音,她轉過身去,望向門外院中。
雨水落在地上,濺起一朵朵白色小花。
少女托着腮,朱唇皓齒:“師兄,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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