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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自入宮已過了五日。路上該打聽,該偷聽的,黎瞳都已經了然于心。
那位禦史大人在聽說自己修建的堤壩倒塌,導致水災之後,反而大喜過望,又可以撈一筆赈災銀。
皇帝陛下則在聽說災民遷移至新地沒有米粥吃時,不耐煩地發問:“為何不吃肉餅?”
如此荒誕昏庸,但擁有着最為順從的子民。
入皇宮後,黎瞳被安排住到客房,景色着實雅致。窗外便是一大片花園,湖水在陽光下泛起點點金光。
她坐在窗前,一手放在琴弦上,一手托腮靜靜思考,偶爾撥動琴弦,發出一兩個清音。
皇帝陛下要她為兩日後的天壇祭祀譜祈年曲。
如願進了皇宮,結合進秘境之前打聽到的消息,如果黎瞳沒猜錯,這第四關的關門就是天壇的祈年門,她彈完琴就能轉身入門,進到下一關。
之前的種種經歷,都是在提示她如何譜寫這首祈年曲。如果曲子合格,便可一切順利;如果曲子不合格,依據打聽的消息,也不會直接淘汰,只要修為足夠高可以強闖出去。
思索之中,晨光透過紗窗照着她膚白雪頸,照着她微微顫動的長睫。黎瞳倏然站了起來,推開窗,機警道:“誰?”
腳步聲慢慢走近。長月九疑的視線落在前方。
晨光熹微,窗前種了許多虞美人,晶瑩的露珠在花瓣上滾來滾去。
大紅衣衫的少女歪着頭,墨色發絲柔軟地披散在肩頭,在花前尤顯容光明豔。
在看到他的剎那,黎瞳眉眼舒展開笑意,話聲清脆:“師兄,你來了。”
“皇宮的人帶我來的。”長月九疑長身站在窗前,衣袖拂過虞美人的花瓣,露珠滴落在地。
幾日未見,他依然是黑衣漠臉,一成不變。
長月九疑看向琴,問:“你在譜曲?”
“嗯嗯。師兄,我們猜的不錯。皇帝果然命我于天壇祭祀彈奏。”
黎瞳則不一樣。之前在村莊沒錢,如今到了皇宮,她很快佩上了流蘇耳墜,脖頸挂上寶珠璎珞,手腕上一串銀镯,一颦一動,鈴铛作響。
長月九疑沒想到一個女子身上能戴這麽多東西,被日光一照,流光閃閃。
“對了,那些遭受水災的村民們怎麽樣了?”她雙手撐于桌上,身子微微前傾,耳墜折射的白光便在長月九疑的眼眸中晃來晃去,如一閃而過的光現于深潭。
“他們無恙。”深潭平靜無波,似乎要将光盡數吸收。長月九疑直視她的眼睛,淡淡道:“我以為你根本不在乎。”
字句從他口中說出,明明不帶情緒,卻如刀鋒一般沉冷凜冽,砭人肌骨。
黎瞳知道他指的是什麽。
她交給他的那張紙條。
紙條上只寫了七個字:适時放棄,速入宮。
黎瞳笑了笑,将飄在臉龐的碎發別到耳後。
那夜她見到洶湧的洪水淹沒了很多田地,淹沒了很多人。
也見到了沒想過的畫面:
許多村民被水長時間淹沒後,身體漸漸濕潤,最後化為幾滴墨,彙在洪水中。那一刻,她恍然意識到:
他們是一幅畫裏的人,永遠走着一樣的劇情,也永遠不會消亡。他們沒有喜怒哀樂,只會在修者入畫時,重複地扮演着角色。
可浔也不是。
魔域中的萬千魔修也不是。
她,他們,是活生生的人。
“這些村民不過是假人,我不能因為他們延誤時間,錯過祭祀。”黎瞳沒有為自己辯解,她漫不經心地轉動着腕上的銀镯,毫不掩飾定定道:“我有更在乎的。”
她更在乎的是在秘境中勝出,拿到燕焦尾琴?可那一夜她在屋頂上巧笑嫣嫣,根本不像勝負心這般重的人。她的性格,更像只是想拿到燕焦尾琴玩一玩。長月九疑始終這樣相信。
可她此刻果斷的語氣,又不像玩笑。
他突然想,他一點也猜不透她。
從始至終,他一點也猜不透她。
她與那些村民交際地那般融洽,那麽親近,卻能說舍就舍、毫不留情。
“師兄呢,怎麽想?”
黎瞳坐了下來,手指勾了勾琴弦,驀地問。
琴音清響。
“實力夠強,就無須考慮那麽多。”長月九疑回答。
無論他到底怎麽想。修道之人,就應該護世人周全,不管真人假人,這是仙修的道規。
黎瞳不再言語,只用食指散漫地勾動琴弦,琴音停頓轉折毫無章法,卻莫名輕緩舒心。
白雲遠蕩,庭院春深。
長月九疑問:“你準備譜什麽樣的祈年曲?”
“師兄,你聽過一個故事嗎?”黎瞳沒有正面回答,卻說了個故事,“曾有一個女子,名為韓娥,孤身一人忍饑挨餓流落到了異鄉,想借宿一晚,因沒錢被客棧老板趕出。她觸景生情,在客棧前唱了一首哀歌,凡聽此歌者,‘老幼悲愁,垂淚相對,三日不食’;客棧老板沒了法子,趕緊将她找回來,唱了首樂歌,那些沉浸悲傷者立刻就‘喜躍舞,弗能自禁。’”
由此可見,以樂能夠調動人之情緒,引導心志,影響人的判斷能力。
樂曲中多歌頌君王,傳揚順從與和諧,序分貴賤高下。長此以往,便可于無形之中教化人民,再輔以書籍,潛移默化地将君道、孝道、婦道等規則與秩序塑造成意識形态。
——這就是這幅畫境所傳達之意。
“樂在宗廟之中,君臣上下同聽之,則莫不和敬;閨門之內,父子兄弟同聽之,則莫不和親;鄉裏族長之中,長少同聽之,則莫不和順。”長月九疑眺望遠處,表情淡漠,不表贊成也不示反對。
冷峻的面頰突然被一雙柔軟的手遮住雙眼——
“放心吧,祈年曲不用師兄擔心。”少女從身後伸出雙手來,啓朱唇,發皓齒,清亮頑皮之語自舌底婉轉而出,“師兄,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黎瞳想,長月九疑怎麽像被人點了穴,僵住了,身體一動不動。他的眉毛鋒利短粗,撓的她掌心癢癢的。
周遭一切都靜默無聲,唯有清風将兩人的長發與衣衫吹動……
長月九疑透過少女的指縫,依稀只看到火紅色的虞美人在燃燒。反應過來時,自己的耳朵也好像在燃燒。
“失禮!”他脫口而出。
他一向不喜與人多話,更遑論與人有肌膚接觸,語氣也不由得帶着些愠怒。
“師兄,你好兇。”
黎瞳不知何時從屋內翻了出來,她坐在窗臺上,晃了晃腳,衣衫輕盈蹁跹,一切都被她帶的明亮起來,燕子唧唧地叫着,喚出新芽。她側過臉,心想,沒想到長月侍神是這麽純情。
黎瞳笑意盈盈道:“師兄,想去的話就跟我走吧。”
語音落下,少女很快禦風前行,人影消失不見。
長月九疑握緊劍鞘,片刻後跟了上去。
轉過幾道長廊,躲過幾重假山,紅衫身影映在他漆黑的瞳孔中,直到走入一處地窖,初極狹,一條小道才通人,似乎是怕裏面的酒香飄逸了出去。
長月九疑頓下腳步,不錯,是酒窖。不同種類的許多酒散發出獨特的香氣,在空氣中交織出優雅的香調。
若是仔細些聞,酒香的層次逐漸展現。最初是果香的醇厚感,如葡萄或者成熟的櫻桃,伴随着陽光暈染過的甜香。接着是花香的輕盈飄蕩,如松花、菊花或者桂花的清香氣息……
長月九疑身上驟然閃現一股殺意,卻是沖着自己。黑衣獵獵,在漆黑的地窖小道中看不見神情。只有一盞暈黃的燈垂挂下來,照着人影冷厲。
他捏緊手,手指和手腕緊繃着。指甲刺痛掌心,但他絲毫不介意這微不足道的痛楚,反而要用這痛,用力将自己克制。
天劍閣弟子,不可妄生欲。他是天劍閣侍神,必須以身作則,滴酒不會沾。
“長月師兄,你怎麽不走了?”
黎瞳可不知道這位苦修者克制得厲害,她已推開窖門,低頭在架子上不知挑了些什麽東西,然後朝他揚了揚,“師兄,你看這是什麽?”
長月九疑捏了捏手,收斂了殺意,走近去看。卻是幾本皇家菜譜。翻開細看,菜譜中菜品種類繁多,從前菜到主菜再到甜點,都被詳細描述記錄,包括食材的選擇、烹饪方法和裝飾手藝。這些菜品技藝高超,采用了獨特的烹饪技巧和精心搭配的調味品。
他向來記憶力驚人,一目十行。此刻卻一字一字看去,看得極為專注仔細。
黎瞳輕車熟路地挑了一壇桂花酒,一個酒盞,坐到鋪上姜黃色繡獅子地毯的空木桶上。她小口微啓,一邊飲酒一邊看向長月九疑。
果如她所料,這位侍神看起來高嶺之花不食人間煙火,沒想到他喜歡做飯!他雖未言明,但在畫境中這幾日裏,他每餐都準備得非常認真,耐心清洗,有條不紊地翻炒,手腕轉動着,廚房裏回蕩着“噠噠噠”的切菜聲,氤氲着蒸籠冒出來的熱氣。
花一流師妹若是知道九月侍神與自己有同樣的愛好,定然會驚掉下巴。
長月九疑的視線落到一道“清蒸鲈魚”上,這是清淡的家常菜,但禦廚們在上面加了秘制的蔥姜調味。
啞叔最喜歡吃魚。
啞叔向來任勞任怨、質樸穩重,只有在吃到好吃的時,不聲不響的他才會笑得皺紋展開。
他比着手語:“嘴巴已經不能說話了,總要吃點好吃的,滿足它。是不是,小鬼。”
小九疑踮起腳,将一支梅花插進木桌上缺了口的瓶子裏,“啞叔,我會做許多許多好吃的給你。”
“師兄喜歡嗎?”
空曠的酒窖裏,黎瞳出聲問道,她歪了歪頭,看向他。
長月九疑回過神來。
他面色無虞地合上手中菜肴冊,重新放好在閣子裏。把回憶重新鎖進最深處。
“天劍閣的弟子沒有喜歡。”
我心如止水,沉靜無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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