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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黎瞳抱着燕尾焦琴從琅音秘境中出來,立刻有一群仙修圍了上來。
衍慧宗的女修莞爾一笑:“恭喜十四公子。公子琴書精通,品味高雅,這把琴能到懂的欣賞它的人手中,是它的幸事。”
九煉堂的女修手中還端着一碗消暑冰酪,開朗道:“十四公子真是一鳴驚人。”
靈犀站在身側,見天熱,為大小姐擦擦汗,捏捏肩,心疼道:“公子辛苦了。”
黎瞳輕輕拉住靈犀的手,意在安慰她自己在秘境中沒吃什麽苦,一切安好。
衆人之前,她調侃笑道:“我家靈犀最會疼人。”
長月九疑沉默着從她身邊擦身而過,走向期明與長庚。一路上聽到不少男修鄙夷地評論這個童十四道:“輕佻的登徒子。”
“青蒼閣主的琴居然落到這種人手裏。”
期明與長庚見長月侍神走過來,不由得神色緊張。
果然,長月侍神對熱鬧一點興趣也沒有,冷峻沉然地問起他兩在秘境中遇到些什麽,有沒有什麽感悟與長進。
兩人恭謹地一一回答。
青蒼玄律的十名弟子不約而同地站在統一戰線。他們互相使使眼色,李鑼大聲道:“連仙修都不是,憑什麽拿走我們琅音閣的燕尾焦琴?”
曲笛抽泣道:“師父九泉之下得知,自己的琴被一個凡人拿走,必不能安息。”
黎瞳心中冷笑,只當充耳不聞。
青蒼淮已向她走去,衆修者自動讓開一條道路。
他銀發如月華,清冷得似不染人間半分煙火。
青蒼淮淡淡開口,一點眸光都不願停在黎瞳懷中的琴上:“既然這位公子通過了琅音秘境的考驗,燕尾焦琴此後就歸公子所有。”
他的嗓音清質幹淨,如上好的珍珠落在清冷的玉盤上。
燕尾焦琴是青蒼玄律最在意的寶貝,卻不是他青蒼淮最在意的。
在他眼中,這不過是一堆無意義的木頭與弦線。
青蒼玄律憑着這一堆木頭與弦線,聲名鵲起。可在青蒼淮眼裏,他不過是個抛棄妻子、又逼迫浔也的卑鄙小人。
只有心中在意的,才是珍寶。正如燕尾焦琴之于青蒼玄律,如浔也之于自己。
他曾經讨厭浔也,讨厭這個比自己年齡只大一兩歲的小娘。
直到他發現,她也一樣的孤獨。她就像空氣,在琅音府裏獨來獨往,受人欺負默默忍受。
他也一樣。雖然是少閣主,可他那時候只是個沒什麽修為的男孩,爹不疼娘死了。琅音坊的弟子尊敬青蒼玄律,卻沒多少人把他當回事。
有一年,青蒼淮病了,發燒得很嚴重。陳伯陪着青蒼玄律出遠門交際,不在府中。
青蒼淮發燒得迷迷糊糊的,膚色冷白,只有面頰緋紅,他低低地咳嗽着,想他可能馬上就要死了,死了也好,死了就能看到娘了。
冰冷的體溫貼近了他。
或許是聽到他的咳嗽聲,盲眼的少女不知道怎麽摸索進他的房間。她好像吓了一跳,用手猶豫着、試探着摸了摸他的額頭。
過了一會,青蒼淮眼皮越來越沉,徹底暈睡過去。僅存的意識裏,只聽到寂靜的房間中,有擰濕毛巾,水嘩啦啦的聲音。
濕毛巾蓋在他額上上冰冷舒服的感覺,她極輕的呼吸聲,她冰涼的手。
她不知道為什麽,極低地嘆了口氣。
只有聲音和觸覺。
他像是走進了她的世界。
——
此刻。
琅音秘境外,日光如火灼熱,衆多仙修齊聚一起,見證燕尾焦琴的新歸屬者。青蒼淮一點不介意誰拿走琴,可青蒼玄律的十個弟子不服。
李鑼聲如洪鐘:“少閣主三思啊。”
王簫語氣關切:“少閣主三思——”
青蒼淮置之不理,拂袖将要離去。沒想到眼前人卻開口了。
“謝過少閣主美意。只是十四知道這把琴的珍貴,實在受之有愧,十四想将其送給一人。”黎瞳笑盈盈地盯着他道。
此言一出,秘境前皆議論紛紛。好一把燕尾焦琴卻要送給別人?
“胡言亂語,這個凡人果然不知道燕尾焦琴到底有多珍貴。”
“不知道他要送給誰?誰這麽幸運?”
青蒼淮淡淡道:“請自便。”
随你吧,他只想回去陪小娘。
但他的腳步終是沒有邁開。
“這個人今天也在現場。”黎瞳示意靈犀從馬車上接下來一個姑娘。
浔也衣衫輕.薄,她沒有靈力,琅音山剛才的鐘聲震得她額頭發汗,碎發沾濕貼在肌膚上。唇無血色,眼神無光。
她被靈犀攙扶着,一步步走向衆人。
浔也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慢。
只有她自己知道,這每一步都走得很堅決。
“這人是誰,我怎麽從沒見過。”
“好像是老閣主的二夫人。”
“聽說這姑娘的容貌與老閣主的發妻極為相似,老閣主用情至深,一直将姑娘收養在府中,本打算等她成年了再成婚。”
“那這——”有男修不懷好意地擠擠眼,看看黎瞳,又看看浔也,感慨道:“真是寡婦門前是非多啊。”
女修們忿忿不平:“你們不要胡說八道。十四公子豈是這種人?”
“我想,十四公子只是怕老閣主離世,這姑娘以後在琅音閣孤立無援,才想以燕尾焦琴護她無憂。”
“師兄,小十四到底想要做什麽?”不遠處的馬車裏,花一流探出半個身子,一邊看熱鬧,一邊雙手也沒閑着。她将葉作舟的長發分成三份,興致勃勃地編成發辮。
葉作舟難得嚴肅,深沉的目光落在人群中央。小十四笑意坦蕩,将折扇收束在手,以扇為引,接浔也迎到身前。
“不知道。”
葉作舟沉靜地說着,向後伸出寬厚的手掌,胡亂在花一流頭上揉了揉,又寬慰師妹道:“放心,不管發生什麽,我都會護好十四——嘶——”
頭發被扯得好疼。
“師兄別動,馬上就好啦。”花一流溫熱的手指穿過他絲滑的頭發。
秘境前,青蒼淮眼神一動不動地盯着盲眼少女,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剝了般,連靈犀看了都覺得有幾分心驚。
少閣主的面色愈加蒼白陰冷,比常人濃密纖長許多的睫毛隐隐顫動。他不問黎瞳為何要贈琴,卻冷冰冰地只在意浔也,語氣無波無瀾:“你什麽時候與他勾搭上的?”
死了一個青蒼玄律,怎麽又來了個不知名的小子。
空氣死一般的寂靜。
“少閣主在說什麽?”黎瞳詫異,假裝聽不懂。正色道,“十四想浔也姑娘是青蒼老閣主的遺孀,與老閣主情深義重,将燕尾焦琴贈予姑娘保管再合适不過。所以派人接了浔也姑娘過來,只為将琴親手交給姑娘。”
旁邊七嘴八舌,有人道:“這個童十四還真是自信,像是能料到自己一定能在秘境中取勝。”
“他與小寡婦真沒關系?誰信啊?”
“是嗎?”青蒼淮仍目不轉睛地盯着浔也,似乎周圍的一切人物、一切嘈雜都不存在。
“少爺,浔也什麽都不知道。”浔也低着頭,搖了搖。
氣氛微妙。
琅音山上,一只鷹虎視眈眈地盯着草地上的小白兔,雙目銳利。
微妙的氛圍中,黎瞳爽朗地笑了笑,仿佛什麽也沒有察覺到,只不由分說地要将琴送給浔也,浔也拒絕。
兩方拉鋸,無數雙目光随着燕尾焦琴在她們兩人之間來來回回。
只有鷹的眼睛,始終直勾勾地落在兔子身上。
到最後,浔也漲紅了臉,抱着燕尾焦琴,低聲道:“公子好意,浔也推脫不得。只是此琴實在貴重,浔也想贈予老爺十名弟子中的其中一位——”
李鑼、曲笛、段簫等人本來見燕尾焦琴沒自己什麽事,又惱又氣急,此時聞得此言,不期而同屏住呼吸,齊刷刷地望向浔也。
十名弟子,豈不就是他們中的一人?!
這位青蒼玄律的二夫人低着頭,恨不得低到地底下,像是第一次被這麽多人矚目,面紅耳赤,連身體都在不自覺地微微顫抖。
她眼睛緊閉着,說起話來磕磕巴巴:“具體人選,浔也還需要思慮。請、請各位大人兩日後相聚琅音府。”
他們十人從未正眼看過這位二夫人,從來覺得她就像個玩笑一樣,是他們師父青蒼玄律一點龌龊心思。他們曾在琅音府見過這小女孩,彼時十歲的浔也正安靜地坐在屋檐下聽雨。
他們嘻嘻哈哈地走過:“看不出來師父喜歡玩這麽嫩的。”
“我看他是喜歡玩養成。”
段簫瞥了小女孩一眼,緩緩開口賣弄才情:“正可謂,鴛鴦被裏成雙夜,一樹梨花壓海棠。”
“別念詩了,還是多勸勸師父注意身體吧。”
聲音洪亮,毫不避諱,全都傳入浔也的耳朵中。
前幾日李鑼在府中見到浔也,還有心情與身邊人開玩笑:“這小姑娘細皮嫩肉的。師父有此等豔福,怪不得英年早逝呢。”
“英雄難過幼女關哪。”
而現下,李鑼的聲音同樣如雷貫耳。他從巨大的驚喜中率先反應過來,高聲道:“二夫人高明大義,李鑼佩服之至。”
段簫和曲笛稍慢一步,也開始奉承。
黎瞳折扇輕敲掌心,依然笑得雲淡風輕:“少閣主,您對二夫人的決策,意下如何?”
青蒼淮這才擡眸瞥了她一眼。
此人到底想做什麽?
明明是由這個童十四一手攪動起風雲漩渦,混亂局面,卻又在不知不覺中抽身離去,現在人人都在讨論浔也。
站在風口浪尖上的浔也像是快要支撐不住了,抱着大大的燕尾焦琴,一個勁地用琴身遮住自己瘦弱的身體,縮在後面。
每個眼神、每個微笑、每個竊竊私語,都像是無形的壓力,使她負擔沉重。
青蒼淮藏在寬大衣袖裏的手剛要伸出來,又隐忍着放下。琅音山前的瀑布飛濺,幾滴水珠順着他的颌骨,流落到他蒼白的脖頸中。他沒有回答黎瞳的話,而是轉過身來向衆人道:“各位在琅音秘境中有所不知,浔也與老閣主的婚事早就不作數,她此後不再是我們琅音閣的二夫人。”
黎瞳歉意浮上臉龐:“如此真是失禮……只是生意人最講究信用。十四這琴送出,就沒有再收回的道理。”
青蒼淮不再理會,兀自朝着浔也走近些,聲音低沉:“跟我回家去吧。”
“是,少爺。”浔也跟在他身後。
“浔也不再是師父的遺孀,那這琴她還送不送給我們了?”
身後李鑼大聲喊道。
青蒼淮腳步不停,聲音清質:“浔也的決定,自然作數。”
……
看來這把燕尾焦琴最終還是落在青蒼玄律的弟子手中了。
琅音秘境結束,衆人漸漸散開。十名師兄弟的關系再一次勢如水火,相互翻了翻白眼,雄赳赳氣昂昂帶着各自弟子離去。
燕尾焦琴的歸屬今日到此結束,以後也算是仙修界不小的談資了。誰能想到,一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凡人過了秘境考驗,卻将萬衆矚目的琴送給二夫人。二夫人唯唯諾諾,恐怕是不敢懷璧,又要将琴選贈給青蒼玄律的弟子。
真可謂是跌宕起伏、一波三折。
趙宴禮望着十人離開的背影,若有所思:“你說,他們誰會得到那位二夫人的青睐?”
天熱,曹萬石從師爺手中接過涼茶,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這可說不準,将他們分別都籠絡了,不就好了。”
趙宴禮轉過臉來,真誠道:“曹兄真是高見!”
曹萬石最喜歡被人吹捧着,不由得勾起唇角,沾沾自喜。
可惜沒能在秘境裏弄死長月九疑,想到這裏,他倒映在茶水上的臉又陰沉氣惱了幾分。
黎瞳由靈犀陪同着走向馬車。大老遠就看到花一流奮力招手:“十四公子。”
葉作舟也笑得滿面春風,“小十四!”
身上、臉上都被墨水沾得黑一道白一道。任由旁人心思迥異,他們倆倒是玩得最是開心。
“葉兄,師妹!”黎瞳走上前寒暄了幾句。聽着花一流将她吹得天花亂墜,她笑得不好意思,“十四只是僥幸,運氣好。”
“先回山莊吧,公子。”靈犀攙着黎瞳走向一輛馬車。
未進馬車,只一掀開簾子,黎瞳蹙了蹙眉頭:“好重的火藥味。”
靈犀點點頭,意味深長道:“大小姐,這是浔也姑娘早上乘坐的馬車。她下車時,我特意用術法将她身上的味道驅消了。”
黎瞳雖然答應,在衆目睽睽下将燕尾焦琴贈予浔也,并成功做到。但之後呢,浔也并未透露她自己的計劃,只允諾一定會在兩日內将琴還給她。
“大小姐,你說兩日後,浔也到底要做些什麽?”
黎瞳輕撫折扇,思慮片刻,心中有個大膽而肯定的想法,将要回答,卻被身旁一句“長月侍神,我們去哪裏”打斷思緒。她扭頭望去,長月九疑正望着四散的人群。
他黑衣長劍,神容沉靜,氣度卓然。人如劍,如一柄絕不會有絲毫猶豫與軟弱,堅韌而鋒利的劍。可他此時的目光卻有幾分閃爍,落在熙攘散去的女修中。
似乎在找什麽人。
長庚與期明站在他身後,問道:“侍神,我們是回天劍閣還是去哪裏?”
長月九疑垂下眸,收回目光。
“等兩日後,”他說,“一切塵埃落定。”
長庚與期明互看一眼,侍神向來不愛多管閑事,這次要不是長老囑咐,他絕不會進琅音秘境。
照他一貫的性情,合該秘境結束就啓程。
這次怎麽好像舍不得離開這琅音鎮似的?
黎瞳想到秘境之中與長月九疑相處幾日,承他不少照顧。雖然他并不知道那個重山派小師妹就是她。
于是轉過身來,好心招呼道:“長月侍神,日頭毒辣,要坐馬車嗎?”
童十四在人群中淺笑,肌膚瓷白,眉目鮮亮,仿佛向山川流水宣告着蓬勃的生命力。
空氣中熱浪翻滾,長月九疑往山下走去,無情道:“謝過,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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