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The dinner
The dinner
你用不着找個眼光伶俐過人的觀察者來替你說這個結論:這位女士對她的丈夫差遣有方,将他牢牢地握在自己手裏。我們正是在說那個可怕的,黑色的,緘默不言,似乎失去舌頭的人。在他較小的框架裏,他大概六英尺三英寸,比他的妻子高一個頭,因此她往往帶着一種冷酷的滿足感來凝視和欣賞他的樣子:他倒确實是一件令她驕傲的藏品。她會将手臂伸向他,使她們倆的手臂以微妙的方式交纏在一起,帶着冷冰冰的親近,光榮且不可置疑地宣誓了她的所有權,像是一場無旗的游行,沉默地展示了其下蘊含的契約關系。——晚上好,夫人。來人點頭,眼神一轉——我的大人。問候順序往往如此,夫人會微笑回應,而男主人通常只點頭,且有時根據他當時的心情,不是不可能完全回避對話,這晚上,當他面無表情,臉色蒼白。被他苗條的夫人拉着,捆着,攥着,拖着進入大廳時,就是這種情況的絕好展示。這是對吸引眼球的夫婦,無論是在外形還是權勢上,幾乎沒有旁觀者會不值一顧地掠過——這位女士優雅綽約而心思玲珑,她的丈夫則手握強權且風度不凡。在他們結婚初期,贊美之詞通常是:“你們真是不平凡的一對!”因為他們之間如此和諧,就其實際的地位殊勝來說是頗不常見的。那時,丈夫已經在多米尼安的第二個任期裏,而妻子先前不過是一個奴隸;她在自己較大的身體裏,也不過比只象稍龐大一兩分,而他則是世間曾見過最龐大的龍。然而,随時間流逝,孩子也誕生了,這位曾因出生而招致诋毀诽謗的女士,顯然由于對其丈夫完美而智慧的管理贏得了衆人的贊譽。近年來,她的才能和洞察力壓過了她那沉悶,灰暗的丈夫,乃至于人們不得不竊竊私語,提醒這麽一個事實:倘若要指責她曾是個奴隸,難道不該提及,許多年以前,這位多米尼安本人,也有一個沒好上多少的出生嗎?他不比她好,甚至,比她更糟。
盡管如此,可以想見沒人在他面前提過這件事。很少有人和他說話:和他談話是沉悶而可怕的,像咬食之無味卻艱澀難咽的肉;與其對話,人們寧願看着他。他可是處好風景!歲月對他的身材和容貌都很寬容,不像他這個年齡段的人一樣,時常已經臃腫成一塊蠕動的脂肪,依附在骨架上。他的樣子确實很好看,妻子為此感到自豪是很正常的:他确實是件出色的藏品——并且,值得一提,他自己似乎也多少為此感到自豪。難道不是嗎?因為這個晚上,在塔的會議召開時,他不是至少有六次,都向窗戶裏看自己的倒影,顯得十分專注?當他的妻子走來,告訴他,晚餐要開始了,或者,有什麽其餘的大人想和他談談時,他都舉起手臂,顯出溫和的拒絕,眼睛看着窗外,瞳孔在玻璃中閃爍着,說,“不是現在”,或者,“如果您願意,您可以和他談”。她很高興地履行這些指責,仿佛在說,他們倆确實是一對了不起的,富有成果的夫婦。
當鏡子重新找到他時,這男人早已避開鏡子;在他這個年齡段,不可能不忘記自己,而是被淬入一個又一個頭銜中,一個職責聯系着另一個,而一場暴行誘發另一場。當他避開鏡子,所有事物都反射着光:蠟燭上的火焰,餐桌上的盤子,包括那位有他妻子這一頭銜的女士。她的皮膚和眼睛也霎那間光滑如鏡,在裏頭,他能看見一個後悔的男人。這男人在窗邊問自己:他現在有可能和她離婚嗎?後來,當他轉身時,一眼就看見她在與貴族們打交道,輕松自如,沒入其中,妥當地安置手上的權力和責任,他就知道已經太晚了。她永遠也不會想着離開,因為她已經到了塔的這個高度。于是,就在塔的最高層——三年前剛剛被确立的新頂點上,這人站在那裏,思索着,看向窗外的黑暗,最終,卻還是看見了自己的臉:這張幾乎被他忘記的臉,仿佛詢問他自己,是否真的有如此劇烈的變化,以至于最終無法辨認。
但她确實認出了我。這聲音在他腦海裏響起,而我也認出了她。他低頭喝杯中液體時,卻從酒裏嘗到幾分牛奶的味道——這味道就像這個念頭一樣:它原本是件好事,但不知怎麽,他感到了惡意。
"這是什麽?" 這人皺起眉頭。他沒有注意到自己喝的是什麽;有血從他的唇上滴下,新鮮猩紅。那個有深紅色頭發的南方領主,眨着天藍色的眼睛,坐在他對面,聽他說話了,便對他微笑,指關節扣在桌上;正在他身旁,穿白衣的那個北方人也坐在那:他完完全全就是個北方人。北方人淺色的頭發,淺色的眼睛,之後,那種精湛的圓滑和光亮也從內到外地散發出來,随着他輕快的笑聲,柔美地拂到聽衆的臉上。"新血——年輕,純潔,強大。"他指的正是幾人面前,成排餐盤裏盛的食物。這些餐盤以這樣一種形式被擺放着,乃至最終的形狀是一個躺下的人影,每一塊分開的皮膚都還是光滑明亮的,上面殘留着鱗片的痕跡;肚子鼓起來,因為裏邊有餡料。
"一個年輕的小貴族,來自一個剛剛戰敗的宗族,我的大人。今天的整桌菜色都是由他作成的——血在您杯子裏,一會盤子裏的肉也能吃了。同一個人的血肉相配,味道總是不錯。"
"他有個大點的兄弟。" 紅衣領主補充說:"我們剛才還在讨論怎麽用另一個才好。你只有一個孩子,尊敬的朋友,如果你覺得還想要一個,盡管開口。大一點的比較強壯,當然會成為一張好床。"
聽話人并沒能很好地保持無動于衷;他顯然有點厭惡這個想法,提議中的方式。他伸直手臂,椅子在身後發出“敕拉”的響聲,這樣他就站起來了,十分突兀。他的妻子見狀,走近他,在他耳邊說:“您累了。”他看着她,微微搖了搖頭,然而她可意志頑強——您累了,她說,冷冷地凝視着他的眼睛。她堅持說會議時他已經很累,現在還在餐桌上讨論政治呀,經濟呀,更加叫他沒法放松了。因此,要她說,他應該和她跳舞。
他試圖拒絕,但無濟于事:她帶着他,她這高大而沉默的丈夫,走進舞池,在路上的時候評論說,跳舞,這活動乃是她們能在自己小一點的身軀裏享受的最好的活動。一并跳着的那些人笑了,而她将他的手臂拉開,讓他擺出個姿勢,來迎合她,成果是一如既往的完美。
這男人從來不擅長跳舞。缺乏舞蹈的意願讓他的動作本身乏善可陳,情緒的僵硬困擾兩人的合作。摟着這位女士的腰,他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她不情不願的護衛,而那些最好奇,最細心的觀察者能發現,她倆的每一個動作中都有一個微妙的滞後和錯位。這一事實使得這個混雜着普通看客,細心觀衆和渴望弄臣笑料的觀衆群體發出一波又一波的贊嘆,笑聲,嘲諷,以及某種程度上的,同情。
“好一個場面!”紅衣領主評價道,他笑着,顯出天生的殘忍勁來,“一對好夫婦!她确實很聰明。”
“好一個場面。”他的同伴,頭發蒼白的多米尼安嘆了口氣,心碎無比,“世上每一處都向我們展示着預防,考慮的缺位和和諧的喪失——他們哪怕僅僅用眼睛來協調一下彼此的動作,那都會好得多。”
"您今天失魂落魄,我的大人。" 當她帶着她這強壯而光彩奪目的娃娃在舞池裏旋轉時,這位女士開始尋找她丈夫的眼睛,但後者給她的是逃竄和躲避。"您今天看到什麽了?一位合您胃口的女士,對您欲迎還拒?我當然可以幫您安排,保證你倆共同的快樂..." 她指出,他從中午到黃昏,一直在女人群中徘徊;所有的白衣服的女奴隸。他喜歡白色,甚至在看到她穿白色衣服時也很高興,雖然通常停留不長;她穿白就是不合适。
"不。" 他否認了,抿了抿嘴唇。"那是為了什麽?您意識飄忽,眼神朦胧,心不在焉地煩惱意亂。沒有交談,沒有傾聽,也沒有建立任何有成效的關系,我的大人。這不正是我們今天在這裏應該做的嗎?"
“今日”這一聲,她在他臂彎裏轉身,天鵝一般優雅;她丈夫一如既往地一聲不吭。她将自己壓到他懷裏,以獵鷹抓捕獵物的方式鎖住他的目光——她正要開口,說點什麽讓他害怕的話;這件事是能看出來的,因為她的身體正因為這些有益的運動泛起血色的柔光,而他很清楚——他對她的言語,她的想法和願望,都沒有任何招架之力。他能做的最好不過是趁它們發揮作用之前,阻止它出口。
"我明白。" 她丈夫說,"我很抱歉,夫人。我讓你失望了。"
她凝視着他,漫長而強硬,眼睛在夜色中的照明下顫抖着。她看上去幾乎是想要親他一下他,但她不會這麽做;現在不會。
"呀,您這是說什麽?" 夫人低聲說。"您從沒讓我失望,我的大人。你把我從地獄中拉了出來,我所想做的一切,就是幫助你。如果您願意,就允許我這樣做。"
他想轉身。她見狀,把自己倒在他懷裏,讓他不得不抱着她,随着音樂,和她的意志之下随波逐流;她對他的控制就是這樣強大。"我不會再尋求另一個任期,也不會在塔裏頭擔任任何職務了。" 最後,他不得不痛苦地,低聲同她承認道,她聞言親切地笑了,緊緊地抱着他,□□的溫度柔軟又舒适。
"你很累。你不習慣在你期待牛奶的時候,喝下一杯血。那是你的性格,我親愛的丈夫。你只是累了。" 她用絲綢般柔和的的聲音總結道。"我不願意。" 他朦胧地堅持說,對此她笑了笑。
"這樣——您的意思是說,打算讓您的孩子——我們的孩子,夫君,"她擡頭凝視着他,"在像我倆一樣卑微的環境中長大?"
當這男人準備說,不——在任何意義上,那談話中出現的孩子都不會按照他們的方式長大,他們那時是如此不同,這時候,那位紅衣領主走過來,将這對夫婦的手臂分開了,乃至将言語也切成了碎片。
"我可以借用一下你的夫人嗎,我尊敬的朋友?"
紅衣領主對夫人笑了笑:" 我願意對你誠實地承認,我對又聰明,又漂亮的女人可沒什麽抵抗力——就一陣子。"
這對夫婦對視一陣;他點頭,而她粲然一笑。她叫他——在塔的最高層——休息一下。睡一覺,都行!“你累了,我的大人。”真的很累,夫君啊!她跟他保證,他這天的悵然若失感都是暫時的;他說不準。這位長着黑鱗的領主不知道為什麽她能如此輕易地指揮他地行動。他幾乎對她言聽計從。也許他的确很容易被操控,又或許,她只是利用了不可避免之事——很有可能是如此。因為他自己看不到,他臉上彌漫的憂郁和陰影,讓人群都遠離他,不願意靠近,也不願意幫助他,只是送他到一個安靜的角落,以便讓他将所有痛苦,都深埋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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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盡管他仍然習慣這麽稱呼自己,但在這一年的這個夜晚,他實際上幾乎已經是個男人了。當時,火把的光亮正從低垂天空下的雨幕中顫抖,行刑隊經過這兩人身邊,向一間屋子走去,之後開始依照工作內容,屠宰裏面一屋子的男人和女人。他們從這些哭哭啼啼的人身邊走過,幽光之下可以看見他們身上的泥土和鮮血,年老的跟在年輕的後面,依次被驅趕出屋子,像一隊山羊。男人和他的魯裏玟——或者說,他的母親,一起走過這條街道,身邊經過握着死者屍體不放的女孩,她的叫聲尖銳,凄涼。
“魯裏玟。”這男人說,照他的老習慣,擡頭去找她,卻什麽也沒見着;他這才醒悟他比她高了許多的事實,然後知曉若想發現她,他要反其道行之——低頭。于是,他低下頭,就見到她那張被雨水打濕,朦胧,夢幻的面孔,多有疲倦,眼睛則并無目的和确切方向地凝望着四周,仿佛能看見夜間的音聲;她盯着那血流成河的汩汩流淌,喧嚣紀律的吆喝,刀劍的響動和哀求的哭泣聲。
“魯裏玟,”幾乎是個男人的孩子說,眼中的幼稚和無知清晰可見,“他們為什麽要這麽幹?”
世界上并不無手冊可以說明一個生命體的夢境設計原理,因此無論敘事是多麽希望窮盡一切細節,結局連這夢境出現的理由都說不清楚:是因為這個男人早些時候,在昏暗的舞池裏同妻子跳了一曲,見他妻子的裙擺像泡沫散開,所以他夢見這個穿白衣的女人?(此時在夢中她顯得對他毫不關心。她既沒看他,也沒碰他,仿佛她不能意識到他存在。)還是說,因為,他不小心嘗到了杯中的血,所以他在夢的幻覺中看見他們的鞋子淌過血水?是音樂落地的聲音讓他想到了雨水,帶他回到了生平第一次踏入一座堪稱宏偉城市的雨夜,還是因為——他畢竟永遠是他自己,無法改變,所以他才又來了這,千夜一夢,夜夜複還,只要他想,只要他能——為了這所有可能的理由,這位領主在微睡中見到這個夢,那晚他和母親去到南方,見到一排排被鏈住的人,等待死亡;他想起他問的那些問題——為什麽,他們會死——為什麽他們會殺人?這些被殺的可憐人犯了什麽事嗎?
罪有應得是使得一個行為正當化的共同基礎。當領主模糊思及這一點時,這個夢已經成為了他半夢半醒頭腦中的潰瘍——他痛苦地沉入其中。當他的手指換成一個圓弧,靠着下巴,而眼睛躲在夢的發簾下時,他的妻子正在和南方的紅衣領主跳舞。去相信流淌在石板裂縫裏的鮮血是正義的就是抓住法律和權力的勳章——而令人驚異,在那個夜晚,他忍不住回頭去看他們,在這陣不寒而栗的驚訝中,他沒能抓住這些勳章,而在這場屬于宴會,舞會的夜晚,他還是沒能抓住它;他從來不擅長抽象的東西。或許就是出于這個原因,他從來不相信印在封面和文字裏的東西:他不相信正義和複仇。他不相信權利和榮譽。
他心想:這些事是不存在的,虛幻的。當他在夢中和母親打濕靴子,踏過一個又一個血坑的時候,他不相信這些血會是複仇和正義的标志。宴會迸發華夜之魔力,他的妻子在其中翩翩舞蹈時,他在夜幕下的表情仍然說着同一件事。他不能相信。仍然,這是這個在塔裏面頭腦昏沉的領主對自己無望的思考,而對于當時的那個年輕男人來說,唯一的感受只有瞠目結束的反胃和沉重的疲倦。撕裂的血肉被抛在身後了,這年輕男人艱澀地想着——這似乎不是偶然。他怯生生地企圖觀察周圍,并無法抑制地得出結論,他那天看見的事并不罕見。它和周圍地環境有一種質地上的契合:它們說着,這是件挺普通的事——在城市裏,事情如此,合乎規則,正如自然的規矩支配着荒野。
"魯裏玟。" 年輕男人很困惑,"請你告訴我,那些血和屠殺是為了什麽?有什麽我們可以做的嗎?"
母親搖了搖頭,她的嘴唇在動。——她無法回答原因和世界的正常情況。她什麽也沒說,他們在雨的外衣下,移動着,遠離了燈光。當道路延伸到他們之間可以保持的沉默之外時,她終于對他說話了。"将你的手給我。" 她沉入黑暗中,柔聲向他說道。當他伸出手時,她用力攥住他的手指,但他能感覺到她的指尖是令人安心的柔軟。回憶起這些細節,盡管被夢境的模糊所掩蓋,領主對自己悲哀地笑了笑;思考,或做夢,這在當時并不重要,但從那時起,他認為她此刻不是在試圖保護他,而是相反,出于她自己無法提供保護的原因而尋求保護,無論她的本意是如何。
他們牽着手,在黑暗中跋涉。他問他們要去哪裏。我們往何處去啊——母親?他問道,可感的聲音越發清晰,從一個被夢境覆蓋的模糊幻影,變成了沉睡中的領主的現實;夢中他聽見雨聲,舞池中,那樂聲夜危險而震顫地,随着節拍的加快上升,他的夫人,用她清脆的高跟鞋踩着地板,而他看不見,也聽不到。盡管如此,他活着的身體還是混合了這些信號,仿佛它們滲進他的不曾沉眠的血,不會停止的心裏,下沉,下沉,一直沉到夢裏去。如果有人出現在他面前,能注意他正在微笑;他的唇瓣在一片狂亂的痛苦中顫抖,彎起,屈服于這個問題:哪裏。他的手指,相比之下,卻是永不屈服的堅硬。那比石頭還硬的鱗片切進皮膚裏。
血淌下來。
"母親。" 他曾試圖抑制自己的不安,當他失敗的時候,不太自覺地施加力量,阻止她繼續前進。"母親。" 他又叫了一聲。"我們要去哪裏?"
血淌下來。領主用指刃割着自己的皮膚,既不能控制,也從最開始就沒有選擇;音樂正浸沒在狂喜中。"學院。" 女人回答道,握着他的手,指尖溫柔,柔軟更甚融化的鐵劍。年輕男人擡起頭,眼睛裏可見一閃而過的敬畏和抵觸。問題的答案就這麽出現了,而這一瞬間他的反應,領主現在想來,恐怕是每一個年輕男人對學院的态度?畢竟,在最初幾年裏,超過一半的人在這地方失去了生命。每一個活到最後的人都殺了上百號人。
他臉上的傷心癢難耐地渴望治愈;它們這不知餍足的胃口,渴望無窮無盡的一生又一世...他從來沒能切得比它們能治愈得還深;夢裏,她已經帶他走過了學院的門。月光柔和普照,經過一整夜沉默黑暗之後,如今終于照到了她。他見狀,忍不住笑了,不知是在現實裏,還是在夢裏...在他漆黑的視野裏,恍然夢中,仍然見到白色緩慢燃燒。她穿着白色的衣服;他喜歡白色。見到那一閃而過的白色,他的心跳得這麽快。這白色比火還亮。在他的世界裏,沒有比白——更刺眼的燃燒了。
“學院?”“學院。”他感到好奇而吃驚;她嘆息而堅定。
"恭喜。"她把話說了出來;在現實中,他感覺到,音樂攀升旋轉,帶着一股風,敲着他的臉,發出雨點般的聲音。她用一種相當僵硬的語氣對他如此說,讓他想說,不,不。別這樣對我;雨、風和冬天可能是冷的。一切都可能是冷的。劍,權杖和人的話語。領主知道這種冰冷的原因,但當她的手——如此溫暖柔軟時,他知道他永遠無法理解她對他的這樣冷淡的原因。
"恭喜你。" 她再次說。這回,聲音融化了;廳中樂聲已至巅峰,但将如露如電,頂後消逝。領主的夫人跳着複雜的舞步,與糾纏和條約中盤旋,而他本人此時卻被困在夢中。"我只是——我很抱歉。我只是想說我為你感到高興,我的——"
她沉沉嘆息;這白衣女人。"我為你感到高興。這是适合你的地方。你屬于這裏。"
血淌下來;粘稠,帶着深墨的黑色。對了;他當時問了,他們要去哪裏——她也回答過他。但他到底是沒有問這個,他一直想知道的問題——母親。如果我——屬于——這裏。
那你往何處去?
他聽到她的舌頭在顫抖。他看到她在顫抖;他看到她在顫抖,然後見她——倒下——跪下了。就在這天上午!這想法讓他的面孔抽搐起來。你是冷——還是害怕?感情猛然湧起,又或者,說到底,他向來不善言辭,此時彼時,他都沒問清楚過,只是結結巴巴,猶豫不決——年輕男人走上前,把她摟在懷裏,那麽緊,那麽近,她把頭放在她的肩膀邊上,哭了起來;她哭得不是很大聲。領主忽然記起她從來就感情內斂,仿佛不敢外露,此時更讓他心寒而悲哀。他那時真的擁抱了她嗎?還是只是因為他現在想這麽做?他确定不了,因為那是很久以前的事,而夢境善變多疑。他抱着她,感到悲喜交加;他的妻子在跳舞,而他,對自己說:這是真的。那時候是真的。他肯定抱住她了。她很僵硬,很冷——但過一會,就好了。但後來就好了。他将盡可能長時間地抱着她,她就不會冷了。于是他問道:我可以再抱你一會兒嗎?她抽泣着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她可能永遠無法得到溫暖,但他仍然抱着她。
我能不能抱一抱你?領主走過大廳的地毯,看着她倒下了。但現實,畢竟不是夢,這天上午,這是個無聲的問題,無論他意願如何,都不能被宣布為現實。
"我會去看你。" 她告訴他。不久之後就來。他沒有要求她承諾,因為他信任她,否則,他就會這樣做,以求得她一定多來。那些模糊的歲月,堆積成成百上千個,他在沒有她的情況下生活,生活就成了永無止盡的恍惚。他為世上的怪異,它的形狀和它的嘈雜而心煩意亂。
他記得那天她的身影是如何消逝在雨幕中的。看守把他叫了進去。他等了一整夜,昏昏沉沉,身處不知名悲哀的籠罩之中,這感覺在他的餘生中都從未離開過他,仿佛割裂的迷霧。他如此孤單以至于他向陪他過夜的看守,詢問那些行刑隊的詳情。
"他們為什麽要做那樣的事呢?"
看守樂意嘲笑他的口音和措辭,但見他的身材和樣子就沉默了。他的手指上有一群群的鱗片,像盾牌一樣纏繞。
"孩子——做食物,女人——做奴隸,男人為了繁殖。一切都是為了過上好日子啊!"
監護人回答。這是個驚人的正确答案。但,瞧啊,他已經無法再自制夢中了;領主即将醒來。她再也沒有回來。那一年,假期來臨前他已經殺了幾十個男人了,想知道他怎樣和她解釋才好,才發現沒有必要。她再也沒有出現過。
"男人?繁殖?" 這年輕男人很驚訝。"對不起,先生,我以為繁殖——是女士的事......屍體怎麽會有繁殖呢?"
看守,也非常驚訝。他是真心的。當然,繁殖當然是男人的事,他頗不信任地看着他,以衡量這個年輕男人是否是想取笑他——但結局發現他更是在大出洋相,努力理解再平常不過的現實。
"女人的屍體大多不适合做床,産生不了優秀的後代。" 看守說。"無意冒犯,但你說話像個白癡。"
白癡——他是的!他可能一直都是這樣。
當他醒來時,白色在舞池中綻放;他的妻子在跳舞,她的臉被舞伴遮住了,他看不見。領主在夢中傷害了自己,但都沒有留下疤痕,只有血液凝固在桌子上。他很可能要做點錯事了——這人對自己說道。但他一定要去,哪怕只有這麽一次。他可能是徑直離開的,也可能是憑着顯眼的身材溜了出去;無論如何,他離開了,留下他的夫人回來時,見到桌上的血跡,漆黑如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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