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The Resurrection

The Resurrection

孩子站在一棵錯過花期的樹下,溫柔地保持着低調的安靜。秋色傾斜,落入無光冬日,即使此城坐落南方。

這是個很小的孩子;正是幼年無知的中立,使塔忽視它,而它也得以從塔的權威中獲赦。縱然如此,它的臉上仍然訴說無數低語,将嘆息和煩惱送向地平線遠端的通天高塔。

世界對它的态度冷漠,因它此時還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不是奴隸,也不是主人。尚未在世上立名,由此死生無謂,因為,沒有一個世俗的地位,故去,又有誰來哀悼?隕滅,又何必考慮誰來代替它?如今,尚是一個從未來這世上的狀态,生命也宛如等待其起始。

但多奇怪:在生命開始之前,愛似乎就已經誕生了。而似乎正因這情感如此無根無源,乃至它或許注定是虛幻,不可捉摸的。

它看着塔——這個與塔沒有任何聯系的孩子,因為那座建築那時正保存着它在這世上最珍愛的東西。它唯一愛的人,在它脆弱的,只在命運的憐憫下得以存在意識中的珍寶,遠在塔內:它的父親。

在這孩子心裏,父親和母親有天淵之別。他的微笑同日光一樣明亮,而溫和又如同夜幕低垂;而母親是世上最可怕的人。透過父親的眼睛,它看到了一絲希望,似乎在那眼睛裏,存在着一處和此處截然不同的世界——與它的母親監護人,和她的同類所建築,編織的這個世界,不同的地方。

但這是個孩子,它怎麽可能知道自己如何誤解了這一切?它怎麽知道這個世界就像是它的母親呢?她是正當,恰如其分的,而它的父親才是瘋狂,異常的。

孩子還什麽也不知道。它沾在懸崖邊,看向塔的方向,知道這建築抓住了它在世上唯一的愛。“少爺,”它的一位老師叫道,“老爺和夫人很快就會回來。塔會已經結束了,千真萬确,您沒必要在寒風中等。”

孩子帶着孩童特有的惱怒嘀咕道:胡說八道……我才不聽……

問及原因,它無法回答,只喃喃說:我想等。我就是想在這等着!因為……我是一個沒有邏輯的東西,完全沒有理性,你知道的……因為你經常這麽批評我,不是嗎?

但最終它的行為還是顯示出一些原因——家庭教師和女傭去抓它,企圖将它從絕壁上帶下來,送到房間去時,那些話就會從嘴裏冒出來,随風而去:父親呢?父親什麽時候回來?我很想他。我真的很想他!一個人在這裏,我孤單極了……

過去,這孩子和它的父親度過了一些幸福的歲月:無人打擾,他們在葳蒽的森林和小溪裏閑逛,除了不通人言的野獸,再沒有其餘人在場了。野獸在它父親的權威下顯得謙虛而羞怯,所以,是的,難道它不是也在運用這世界的規則嗎?

“但這是不一樣的。我們是不一樣的。”它也不是完全不知道這件事,時常琢磨道,“我們只是——吓唬吓唬它們罷了,好讓我們彼此友好。父親不也顯得高興,一直微笑嗎?我們不會讓這些動物流血的,當然!我不怕變成野獸。如果父親允許,我就變成他懷裏的一只羊,他走到哪裏,都可以帶着我……”

但是,那時——定時由于平時母親的影響和教育,那些無處不在的二分法則:他們,還是我們?他人流血,還是自己流血?輸,還是贏?——它忽然爆發出了個對自個年紀來說不尋常的胡思亂想,即使它的主題顯得遙遠而陌生:那麽,如果它拒絕讓別人流血,那代價,就是它自己,一定要——死去,對嗎?

“嗯……也許……”如風中的雨,不那麽顫抖,卻始終包裹着墜落的帷幕,不知不覺,但千真萬确,說着:“也許我會……死。我會接受的。死亡會是什麽樣子?我知道父親不喜歡流血,我怎麽能讓他傷心……”

如果父親親手殺了我。有時他在呼吸和皮膚下想,那會很好,足夠好。我要接受它。

“我一個人很孤單。” 多米尼安之子對着茫然的夜色和陡峭的懸崖,在黑暗中低聲說:“你在哪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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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黑暗中摸索着,被牆上的一個突起撞得一個踉跄,就像七天前,她在塔的走廊裏遭遇的那樣。不同的是,現在,她的身體已經支離破碎,傷痕累累,每一步,都艱難萬分,到了第一扇窗戶前時,她已經痛得□□起來。

就在她踏進月色的時候,她的兒子從走廊的另一邊出現,見她在窗邊,他急切地叫了一聲,沖到她身邊,一把将她抱在懷裏。“母親!” 他焦急地壓低了聲音,“你來這裏做什麽?”

她無力地搖搖頭,望向窗外。月光之池被他的出現割斷了,在他深色的衣服上投下道道明亮的條紋。狂風呼嘯,荒野誘人。她悲傷地擡頭,看着他的臉。

“你對你的妻子做了什麽,我的寶貝?” 她勉強笑了笑:“我想……謝謝你。感謝你,抱着我,溫暖我,這麽溫柔地對待我……”

那時她已經用盡了她僅存的力氣,倒在他的懷裏,他的手指扶着她的肩膀,支撐着她。她艱難的低聲道:“但這——不對。我不是在批評或,指責你,我怎麽能?但恐怕只是……”

她再不可能形成其餘什麽詞,只能用她簡單,模糊,也許到了某種抽象程度地短語,重複着那唯一一個意思:這不對。不對。——不合乎,規定。什麽規定?有人或許會說,這兒沒什麽規定……但它一直是有的,就在這世上的每一個地方,雖然不曾被書寫下來,也不能大呼其善惡或機制,但它就在那裏,沒有這些規定,聯系就會毀壞,世界無力運轉。

“請你,請你。” 當她移動嘴唇時,他靠得很近,也在低聲耳語,一半是出于悲傷,一半則是出于如夢的困倦,因為,畢竟是午夜了,“噓。媽媽,別說話。現在別同我說這樣的話。”

她抿起嘴唇,月光在上面畫一道弧線,他把她抱在懷裏,送她回房間。他将她放在床上,小心翼翼,細致謹慎,之後,坐在她的身邊。

然後他開始告訴她,他想和他的妻子離婚。

“我在她身上犯了錯誤——而且我犯了很多錯誤。她拒絕了我的提議,我想處在我的立場上,什麽怨言也不能有,我可以……”他笑了,“但我想我們住在一起,也還是有調整空間,又或者,她遲早會厭倦我們的生活方式,重新接受我的提議……這次你會和我一起回去嗎,母親?”

“我可不想看到他們再抓住你——這麽多傷……”

他的語氣帶着點仇恨,即使他試圖隐藏,還是被她察覺了,見狀,他苦笑起來。

她看着他。

“我希望你将我——扔出那扇窗戶。這世界——我不了解它,我對它,也沒有絲毫的依戀或不願離去。我只是覺得。噢…”

女人痛苦地皺起了眉頭。兒子靠近,握着她的手,仿佛想借此減輕和分擔她的痛苦。“噢。” 她嘆了口氣,“我不了解這個世界。但我擔心,你這麽做,會傷害你自己——回傷害很多人。如果你将我放棄了,能讓他們——”

“噓。” 他悲傷地打斷了她的話。“求你,別這麽說。” 他久久地注視着她,撫摸着她的臉,避開那些傷疤;她能看見他那雙眼睛是怎樣被愛意點燃的。然後他低下頭,将唇瓣靠在她一塊完好的皮膚上,溫柔而持久。一吻結束,他俯在她的身邊,用手臂溫柔地摟住她,但幾乎沒有碰到她,而是輕輕掠她的身上,生怕觸動傷口。

“我這麽做很自私,我承認。” 他從忏悔開始說,“除了你之外,我那時什麽都沒考慮。那很虛僞,不是嗎?我已經犯了不少殺業了,雖然那孩子出生後,我就做得少了——但我仍然可以這麽做,只要我想,或者我認為必要了。但我見不得你流血,這是真的,一瞬間,我就想到,要是世事是相互的,要你不受傷,我就不能傷人,那我會這麽做——所以我要離開這裏。這才是真正的理由,不是什麽,我覺得屠殺是種罪孽,受不了它的折磨了。這理由是虛僞的,難道不是?因為死者不能懲罰我,而我又怎樣懲罰我自己呢?我來到塔,看着這些人,對我鞠躬?或者回到房間,和我妻子同床共枕?這算什麽忏悔,實在是不知忏悔,你也這麽覺得?”

他蜷縮在她身邊,頭靠在她的肩膀上。他說完這句話就停了下來,夜間寂靜。

她艱難地擡起手指,撫摸着他的臉,感受着那濕漉漉的感覺。

“如果你真的想結束你的生命,母親,”他在沉默結束時說道,稍微擡起身體,看她的眼睛,神情專注,“我應該和你一起去。我這樣說顯得不知廉恥——因為許多人因我喪了命,我卻仍然宣稱我痛苦難耐,那毫無理由。但你知道這是真的——自從你離開我,我就感覺不到我還活着。一天也不曾,所以我受不了,再失去你一次,孤零零地留在世上。”

他握着她的手指,溫柔得像他曾照顧自己的孩子。在那孩子還是嬰兒時,他是這樣握着它的手,而現在,他說起,死亡——他和她的時候,還是這樣溫柔,盡管這死亡會留那孩子獨自一人在世上——他不是不知道他正想着的是些不可言說的罪孽。

“也許我應該親自做這件事,這樣它就會來得足夠快,沒有痛苦,”他提議,“我會将你和我的孩子,一起——那之後,我會挖出我自己的心,讓那聲音終于停下來。”

她摸到那些眼淚,感到它沒入她手指上的紗布,和她的血混雜一處。他沉默不動地哭泣,不曾顫抖。他說,他知道他所說的是相當敗壞的。

“我不是在用我孩子的生命,來威脅你,”他低聲說,“我也不想結束我孩子的生命。但我同時幹了這兩件事,也許他們到底是對的,我從出生開始,就是個邪惡的存在。”

他把頭埋在她的懷裏,這讓她想起許多年前他出生的時候,而此時她眼前也淚雨朦胧。又是許多年,她們曾蜷縮一起,在木屋的小床上,聽到大自然的聲音,仿佛時間是無限的,比塔更高、更廣闊、更無所不容。

也許它的确是的。

“別離開我。” 他懇求說:“求你了。我承受不住。”

“我從來沒想過和你分開。” 她小聲說:“可是我一直在和你分離,不是嗎?我親愛的,親愛的寶貝。我生命中唯一和死亡不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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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那只是風的聲音,劃破夜空,拍打空氣;而後,黑暗聚集了天空中龐大的體積,整個城市便為它的歸來而沸騰。有人咒罵:這巨大的塔中野獸!一些人為它如夜的壯觀而驚呼,更多,居民為守衛者的歸來而歡呼。

教師們那時正企圖勸說這孩子回去,因為再等着,夜就太深了,路途艱難,而巨龍的轟鳴聲也就是在這一刻響起的。

“我說了!” 孩子叫着,手指在空中揮舞:“我說過,父親會回來!”

巨龍于在府邸周圍的懸崖旁下墜,當人影出現時,正是孩子的父親。當然,當然,孩子知道父親的歸來同時也意味着母親的歸來,但它一點也不能在乎了。它向七日來夢寐以求的人狂奔而去,像一只小狗一樣搖搖晃晃。

“父親!” 孩子叫道,看到男人微笑。

這場景不同尋常——它跳到他懷裏,就看見它的魯裏玟——它的母親和監護人頗為譏諷的微笑,感到抱着自己的這個男人發着抖,也看到一道白影,虛弱地站在那,就在懸崖邊上,此時也看着它,臉上帶着悲傷但和藹的微笑。

有生以來,它第一次見到一個人,有這麽像它父親的笑容。一會,它母親将這個女人作為它父親的魯裏玟,介紹給它——但它不認識她。它只是感到,她像幽暗的影子,而白色的火焰在她周圍燃燒,個無數個夜晚的幽靈一般輕柔,又像他曾想象過的死亡一樣寧靜。

它父親低聲在他耳邊說着什麽。

孩子緊緊抱着他,感到他正高興得發抖,而它可以感到他的眼淚,黏在它的臉頰上。

“我很高興見到你,我的寶貝。” 它的父親說:“我從沒像現在一樣——感到我是活着的,像從場漫長的死亡中複活一般,充滿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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