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記憶

記憶

電話進來的時候，肖尚正在工作群裏回消息，項目組來了新人，對第一次野外工作充滿期待又有些緊張。

不僅在群裏問，也單獨和他聊。

肖尚邊敲字邊笑，才來還有新鮮感，去一次就什麽都明白了，如果有女朋友，更加心酸。

字打了一半，一個本地號碼來電。

“喂。”

“肖尚？”

聲音很陌生，卻很好聽，肖尚一秒就确定不是認識的人，估計又是推銷。

剛想挂，對方又叫一遍他的名字，緊接着，聽筒裏傳來一個短促地“啊”聲，像是□□，很有些暧昧，鬼使神差，手指遲遲落不在紅色按鈕上。

終于打通電話，賀子君姐妹倆很緊張，特別是肖露，聽到那聲喂，猛然起身，不小心撞到賀子君的頭。

肖露用嘴型說對不起，幫姐姐揉被撞的地方，賀子君擺手，要她不要動。

肖尚回應，“我是，你哪裏？”

那麽晚還在打推銷電話，也是不容易，就聽聽她到底賣什麽。

“我是賀子君，梁萍的女兒。”擔心對方不知道梁萍是誰，又補充，“你認識肖，肖……”

賀子君不知道肖露爸爸叫什麽，好在肖露反應快，伏在她耳邊提醒，“肖敬，尊敬的敬。”

“你是肖敬的兒子吧？他和家人年前出事，現在有事找你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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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量什麽？”

“就是房産，銀行存款什麽的，你是直系親屬——”

“你們看着辦。”

肖尚麻溜地挂斷電話，把手機甩到一邊。

賀子君是誰，梁萍又是哪個，還知道肖敬，什麽存款房産，現在的詐騙電話連死人家屬都不放過，真是日狗了。

好不容易接通的電話就這樣斷了，姐妹倆面面相觑，有點無語。

“要不再打一個？”

肖露試探着問。

賀子君搖頭，“別打了，怕是不會接，我編個短信簡單說一下。”

短信編好發過去，已經快11點，賀子君估計今天不會再有消息，誰知道很快回了。

——把你身份證發過來。

賀子君和肖露愣住。

“身份證？哥哥為什麽要你的身份證？”

肖露咬着指甲，很是困惑。

只幾秒，賀子君起身從提包裏翻出身份證拍照，塗掉身份證號後幾位，給對方發了過去。

——加微信，就是這個電話。

***

行李早打包寄走，肖尚和幾個同事坐火車又轉汽車，颠颠簸簸到了基地。

第一天簡單收拾了一下，開個小會就讓大家散了，給新人指定一個師傅，回到房間躺下。

屋子很簡陋，只有最基本的家具。

老式木板床稍微動下就嘎吱亂想，他身高腿長，躺平了，腳快要伸出床外。

鄉下地方，手機就是唯一的娛樂。

點開消息對話框，前晚新加的好友，那個叫賀子君的，一股腦發了好幾條消息。

字不多，簡略提了肖敬的後事，問他什麽時候有空，當面談。

這個面可當不了，要當也是半年以後。

即使賀子君發了身份證，肖尚還是半信半疑，這年頭，人世險惡，誰知道這個人是不是真叫賀子君，背後有沒有陰謀。

肖尚覺得自己鬼迷心竅，居然加了微信。

不過也不怕，他一個大老爺們，還怕被女人吃了，如果她真是詐騙，閑着也是閑着，就陪她玩玩，如果是賣茶葉或者賣其他什麽玩意，也可以逗逗解悶。

門外有說話聲，是剛來的畢業生找同事借東西。

不知道這個新人能堅持多久，會不會一次野外工作就勸退。

消息提示音，是賀子君。

先前，還在車上就回複她，自己出差，半年後才回來，有什麽微信說。

賀子君這會兒又說，微信不方便，最好是見面，問他中途能否回來一兩天。

肖尚拍一張房間內景發過去，後附文字。

——偏遠地方，中間回不來。

那邊再沒消息。

肖尚撇撇嘴，把手機放到一邊，明天要徒步十多公裏，今天多睡會兒，養精蓄銳。

這邊廂，收到陋室圖的賀子君很是詫異。

這人什麽個意思，哪兒找個網圖糊弄她。

房子倒還好，存款必須當面解決，特別是肖露爸爸的喪葬費、公積金什麽的，肖露這個哥哥有繼承權，不好稀裏糊塗就處理了。

現在說不想管，別以後又來找麻煩。

父親叮囑過，小姨也提到，涉及錢的事情一定和這個肖尚談清楚。

既然他暫時不在本地，她先把肖露家的財産物資清點一下，等這個人回來，再商讨怎麽處理。

***

這次出野外半年，于肖尚，時間過得還算快。于組裏的新人，卻是緩慢又煎熬。

眼看着朝氣蓬勃的孩子，從精致帥到流浪漢的蛻變，從開始的新鮮到後來的了無生趣，強打起精神，卻再度消沉，這樣的心理路程，只用了短短三個月。

後面三個月是完全麻木的熬時間。

地質勘查野外工作只适合少部分人，要麽天生喜歡戶外不在乎條件惡劣，要麽家庭關系淡薄，願意離群索居，也能吃苦。

肖尚當年學地質純粹誤打誤撞，沒人指導，自己翻着厚厚的高考志願指南瞎報。

好在他不怕吃苦，也不在乎出差，并且進這個行業的時機不錯，收入過得去，讓他養得起老娘。

肖敬的錢，他18歲後沒再碰，大學期間，肖敬給過幾次，收到後轉手就給了他媽，這是他媽該得的，肖敬欠她的。

半年間，賀子君盤清了肖露父母留下的東西，做了份清單，一式三份，肖露一份，肖尚一份，她自己一份。

收到賀子君發來的電子文檔，羅列詳盡，包括不限于桌椅板凳，家用電器，甚至多少床絲綿被……看的肖尚哭笑不得。

肖尚對賀子君很是好奇，明明和他差不多的經歷處境，卻願意插手這些糟心事，還聖母做派的管着那個小孩——肖敬的女兒。

這次野外工作基本收尾，後天就打道回府，他已經和賀聖母約好周末見面，她問他，能不能帶肖露一起來。

他就呵呵，真是搞不懂女人的腦回路。

肖尚回複，都行。

回程的火車上，肖尚終于拼湊出賀子君的大致輪廓。

記憶中，她是白的，瘦的，五官實在沒印象，應該不難看，印象比較深的是，有點冷，不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