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上藥

上藥

周六，肖露去上補習班，賀子君買菜，兩人方向差不多，賀子君用電動車先送了肖露，再去菜市場。

要說還是她爸有眼光，看中這個老小區，生活越久，賀子君越覺得滿意。

大包小包買了一周的菜，沒到停車處，手機響了。

賀子君是不敢不接的，怕錯過工作電話，掙表現的階段，馬虎不得。

“糟糕！”

屏顯上的名字提醒她，忘了重要的事。

肖尚今天過來她家商量存款的分配方案，之所以來她家而不是去其他地方，是因為所有財産證明、重要證件都賀子君這裏。

電話裏，肖尚已經到小區門口，賀子君只能一邊道歉一邊走得飛快，沒注意人行道上的隔離墩。

肖尚只聽到一聲慘叫，便沒有聲音，他等了一會兒，猜是遇到狀況了，把共享單車停到指定區域，來到小區門口等待。

賀子君摔得有點狼狽。

嫩豆腐變成了碎豆腐，滾得最遠的那顆土豆已經到了機動車道。

她在兩個路人老阿姨的幫助下，勉強站起來，一個幫她拍身上的灰，另一個幫她把掉地上的塑料袋撿起來。

提着大包小包，忍着渾身的痛，賀子君向兩位仗義的阿姨鞠躬道謝。

肖尚見到賀子君時愣了一下。

額頭上有包，鼻頭有擦傷，身上髒兮兮，馬尾有些歪，看起來有點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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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車來我推。”

賀子君推着電動車，和肖尚一前一後進了小區，沒走幾步，肖尚來到她旁邊，要幫她推車。

沒太猶豫，畢竟身上好幾個地方鑽心的疼。

肖尚也不知道是哪個點觸發腦子裏的仗義屬性，他推着挂滿塑料袋的電動車，和一瘸一拐，走得費勁的賀子君并排。

又不知怎麽，腦子裏的憐憫DNA動了，他要她上車，他載着她，在她的指揮下，騎行到了目的地。

之後，提着所有的塑料袋，跟着瘸腿的賀子君，慢慢挪上了五樓。

進門後，自覺把所有東西放進廚房，回到客廳，像個熱心的鄰居大媽一樣，指導賀子君用酒精碘伏給傷口消毒，最後噴上雲南白藥。

中間，給額頭噴藥，照着鏡子，賀子君老噴到頭發，該噴的地方一點沒沾到。

肖尚本着人道主義精神，主動拿過藥瓶，左手橫亘，遮擋住眼睛，右手操作，把藥準确無誤的噴在傷處。

腦門上，冰涼的藥劑緩解了疼痛，鼻尖上的擦傷是開放創口，消毒以後，貼了一個創口貼。

賀子君拿着鏡子，左看右看，“看起來有點奇怪……會不會留疤啊……”

這點傷……

畢竟是女子，語氣又可憐兮兮，肖尚忍不住安慰，“不會留疤，放心。”

雖然但是，挂了彩，人還是好看……

放下鏡子，賀子君擡頭，“今天真是麻煩你了……”

幫她提菜，幫她噴藥，這人不錯。

不過真是好大一只……

噴完藥的肖尚往後退開一段距離，體型的緣故，存在感很強，賀子君總覺得她被一片陰影籠罩。

有種猛獸就在身邊的不安。

剛才忙着擦藥沒注意，這下，第一次見面那種強烈地壓迫感又來了。

賀子君本能地悄悄往後挪了一點，再挪一點，也不敢再看他。

肖尚注意到她的小動作，也覺察出她眼神中的變化。

噴藥的時候明明很松弛，自己沒說什麽，也沒做什麽，還紳士的保持一米的距離，她反到緊張起來了。

肖尚沒談過戀愛，連喜歡的異性都不曾有，從小到大，身邊唯一的女性就是他媽，和肖敬離婚後，他媽變得像個男人一樣堅強。

他理解不了賀子君突如其來的後退，以為她是戒備。

意識到這點，肖尚一瞬間就不高興了，明明自己很友好，也沒打算和她們争什麽，是她先找他的，又是電話，又是微信。

面也是她說要見的，還非見不可。

“那邊老人什麽意見，你問了嗎？”

肖尚也退了兩步，站在餐廳，直奔主題，心想，談完就走人。

“嗯？”賀子君感到一股低氣壓在房間裏盤旋，她偷瞟一眼離了八丈遠的肖尚，難道是自己想多了，她怎麽覺得他有些不高興？

怎麽突然就不高興了，好奇怪。

“問了，外公外婆說，他們那份給小姨。”

接下來，賀子君把存折、銀行卡、房本以及證件、文件，所有重要東西一股腦的放到餐桌上。

對照着自己做的財産清單，一項一項拿給肖尚過目。

大部分東西肖尚都一晃而過，只看到肖敬的死亡證明時，停頓了幾秒。

原來，人走了，除了一捧灰，還有一張紙。

說無動于衷是假的，肖敬離開的堅決，但贍養費按時支付，也會定期看他，剛離婚那會兒，也動過讓肖尚去和他一起生活的念頭。

是莫莉堅決不同意才不再提起。

肖敬不算完全不負責。

“這是你小時候吧？”

賀子君把一張照片推了過來，肖尚拿起。

照片上，肖敬抱着他，兩人臉上都是發自內心的笑，像任何一對普通父子一樣。

“這包都是。”

賀子君遞來一個牛皮紙信封。

把裏面的東西倒出來，全是他的照片，有證件照，也有生活照，但都是嬰兒到幼兒時期的照片。

“你小時候好可愛……”

賀子君略微傾身，目光落在一張露點的百日照上。

肖尚一掌蓋住，雙頰浮現可疑的緋色。

“這些你都整理過？”

肖尚把所有照片裝進信封，壓在手肘下面。

“這些是…”賀子君思索該怎麽稱呼肖敬，算了，死者為大，“是和肖伯伯的證件放在一起的。”

肖尚很意外，确切的說是震驚，和知道自己是肖露的緊急聯系人時感覺差不多。

莫名其妙。

和讓他當緊急聯系人一樣魔幻。

“對了！”賀子君突然提高音量。

肖尚吓一跳，“怎麽？”

難道還有光屁股照片？

“有份保險……”賀子君在桌上那堆資料裏翻找，“咦？怎麽不在呢……你等等，我去找找……”

說着起身走進卧室，裏面傳來拉動抽屜的響動。

心髒歸位，肖尚下意識撫着胸口，女人真是一驚一乍，說話大喘氣。

賀子君空着手從卧室出來，最後還是在桌上那堆資料裏找到的。

“這是份保險，你打開看看。”

肖尚把寫着自己名字的文件袋打開，從裏面取出兩份保險合同。

保險人……肖敬，被保險人……肖尚，受益人……莫莉！

肖尚一瞬間腦子是空的。

很空，有點像喝多了酒斷片。

是賀子君的聲音把他撈了回來，“這個一直在肖露那裏，忙着考試給忘了，前幾天才想起來。”

賀子君起身給他的茶杯添水，“肖露讓我和你說對不起，她不是故意忘記的。

給你們每人買了兩份，一共要買二十年，已經買了十五年，肖伯伯怕我媽看到，一直放在肖露那裏，讓肖露保密，說是等繳滿二十年再給你……”

喝了口茶，賀子君繼續，“這份保險沒在清單裏，因為專屬于你，就不加上去了，你直接拿着吧。”

兩人花了一下午，把銀行存款的部分解決，賀子君用筆記本電腦草拟了一份財産分配協議初稿，從微信上發給肖尚。

“你回去再看看，如果有遺漏告訴我，我補充進去。”

肖尚看一眼對話框，嗯了一聲。

肖敬的錢，是該拿，但拿得心不甘情不願，有種不得不接受的憋屈。

有些東西，最想要的時候沒有，即便後面補來了，滋味也不一樣。

終究，這輩子，肖敬的東西他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