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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你踏雪而來
燈光暗下,散出來的觀衆很快融進黑夜,腳步聲消失,周遭重歸平靜。
靜到游禮能清晰聽見自己心口作亂的心跳,猛烈得像下一秒就要沖破胸腔。
他垂眸看着眼前的女孩,襲來的仍是陣陣的不真實感。
她竟然還說,她記得他。
她一向禮貌,況且他們從前并沒打過交道,這種話不過是不讓他難堪的客套話,他卻還是從心底生出一陣竊喜。
自知這種竊喜有多卑劣,他依舊想騙一騙自己,也許她說的是真的。
手腕仍被面前的人牢牢抓着,霍蓁蓁稍稍偏頭看了看他,聲調比剛剛高了些:“你叫住我,是有什麽事嗎?”
飄遠的思緒被這一聲拉回。
游禮對上她的視線,那雙眼睛像是白開水,透徹無比,卻總有獨屬于她的溫度。
他連做夢都不曾妄想,這雙眼睛會有這麽近距離直視他的時候。
而現在她就在面前,眨動的眼眸将他的身影融進瞳仁。
一瞬大腦空白一片,他說話結巴起來:“我……我是想跟你約稿。”
意料之外,卻又毫無破綻的答案。
霍蓁蓁輕揚了下眉頭,下意識低頭看向握住自己的那只手。
長T袖口随意挽起,露出半截勁瘦的小臂,手背上經絡分明,裙裙四耳兒咡勿九一寺棄搜集本文上傳無名指和小指的骨節處隐約有疤痕。明明也才十月,她卻明顯感覺到皮膚被他指尖的涼意侵染。
游禮也順着她的目光看,慌忙松開手,連聲道歉:“抱歉抱歉,剛剛看你已經走遠了,擔心來不及,所以才……”
“沒事的,”霍蓁蓁搖搖頭,追問正事,“你說的約稿是?”
游禮雙手垂到身側緊握成拳,這才終于抑制住顫抖,“之前聽同學們提過,你現在是插畫師,我一個朋友,他們樂隊出新歌要約封面,剛才看見你,就想着搭個線。”
“專輯封面?”她微擰了下眉,“我之前沒接觸過,而且樂隊的風格,我其實不太熟悉。”
聽她這麽一說,游禮有些慌了,沉默着迅速眨了幾下眼,又擡手觸了觸鼻尖,一時想不出該怎樣繼續說服。
霍蓁蓁這時問:“急用嗎?”
他搖頭,“不急,滿意更重要。”
她笑笑,點頭應:“那我想試試。”
游禮頓了頓,眼前一亮,“好。”
霍蓁蓁仰頭看他,微彎的唇角暈出笑意。
邊拿手機解鎖點開微信,邊回應:“那我加你微信,你把那支樂隊的相關負責人推給我。”
話音落,她已經捧着手機的掃碼頁面遞到他面前。
游禮木讷地“哦”了兩聲,取出手機調出自己的二維碼。
“滴”一聲,霍蓁蓁手機上跳出游禮的微信名片。
昵稱是他的名字,頭像是個撐着傘的背影,看不出是網圖還是他自己,個簽一欄只寫着簡短四個字——一六年冬。
一六年冬,那是他們高二的時候,看來那個冬天對于游禮來說應該意義特殊。
她揚了下眉,按下添加好友,驗證信息随即出現在游禮手機上。
游禮點擊通過,微笑着說:“我先和他們溝通,然後聯系你。”
霍蓁蓁“嗯”一聲,正要道別。
一旁的張沛宜将手上擦眼淚的紙巾揉成團,左右瞥一眼,低聲問:“游禮,既然你和蓁蓁是同學,我能不能提個小小的請求?不方便的話就算了。”
霍蓁蓁扭頭看她,已經大概能猜到接下來的話。
游禮滞了半秒,回應:“你說。”
張沛宜笑笑,“我想跟你們樂隊合個影,機會難得嘛。”
游禮應得幹脆:“沒問題。”
他反手指身後,“那我帶你們去休息室。”
推門進去的時候,屋子裏的三人已經各自收拾好裝備。
離門最近的付行簡正拎着夾克往身上套,見門推開,下意識就說:“你小子跑哪兒去了,我都快餓死了!”
瞥見進來的不止游禮,他一愣,語調緩下來:“這兩位是?”
那頭背對着門的兩人也好奇地回頭看。
游禮側過身介紹:“她是我的同學,霍蓁蓁,另外這位是她的朋友。她們倆今天正好來看我們的演出,過來合個影。”
霍蓁蓁朝屋內三人微笑着點了點頭。
張沛宜舉着右掌揮動兩下,咧開嘴笑道:“你們好,我叫張沛宜。我特別喜歡你們的歌,幾乎每一首都已經循環過上百遍了!”
趁着她說話的簡短幾秒,付行簡已經迅速整理好儀容儀表。
他打了個響指,扯着唇笑:“有品味,之前的好多歌可都是我作曲的。”
右側的主唱岳安将手上的水瓶朝他砸過來,“好多?三首也叫好多?”
當衆被拆穿,付行簡覺得尴尬,迎過去和他打鬧起來。
沙發上的鍵盤手于格補好口紅,将小鏡子随手一擺,起身走到張沛宜面前。
甜美的笑容和臉上的煙熏妝反差極大,開口道:“別理他們,小學雞。我們挑個光線好的地方拍照。”
說着,兩人已經默契地扭頭去尋找合适的位置。
臨時約會的四人按照臺上演出時的站位排列,張沛宜站在正中。
霍蓁蓁捧着她的手機站在對面,倒數:“三、二、一。”
連續拍攝幾張後,邊說着“好啦”,邊将手機往張沛宜面前遞。
張沛宜往前挪了幾步,接過手機悶頭看。
游禮正要挪動腳步,其他三人卻并沒動靜,依舊站在原位,空出正中的位置。
意識到他們以為霍蓁蓁也是來合影的,游禮側過身想解釋。
霍蓁蓁卻在這時将自己的手機交到了張沛宜手上,小跑着站到臨時約會正中間。
她雙臂自然垂在身側,雙腿一前一後交叉站立。
唇角揚起的弧度不大,恬靜的笑容卻還是讓人舒心。
游禮用餘光瞥了兩秒,重新退回去看向鏡頭。
“咔嚓咔嚓”的快門聲此時格外清脆,和他心口未平息的心跳聲同頻。
拍完,張沛宜将手機還到霍蓁蓁手上,側身去看付行簡,“我想和你單獨拍一張,行嗎?”
付行簡幹脆地答了聲:“當然!”
一旁幾人自覺退開。
游禮折回霍蓁蓁身側,靜靜看她。
她咧嘴笑着,斜前側落下的白熾燈光線将她包裹其中,讓她散出恰到好處的柔和。
又是連續按了幾下快門後,張沛宜小跑過來擠在霍蓁蓁身側看照片。
滿意地點點頭,她笑着和屋內幾人道了謝,目光最後落在付行簡身上:“謝謝你們答應合影,時間不早了,你們演出也很辛苦,早點回去休息吧。”
付行簡扯了扯唇,笑得痞氣:“之後有時間可以再來看我們的演出。”
張沛宜眉頭微揚,還沒出聲。
付行簡補充:“我知道,大家嘴上沒說,其實都默認今天這場專場就是我們臨時約會的告別演出了,其實後面還零零散散有幾場商演和拼盤的。”
他是用玩笑的語氣說出的這番話,但眼底不難看出難過。
張沛宜無聲呼了口氣,沒繼續把氣氛往下拽,只點頭答:“嗯,好啊,之後的演出時間湊巧的話,我會去看的。”
霍蓁蓁也在這時扭頭看向游禮,“那我們先走了,微信聯系。”
說完,兩人轉身朝門邊走。
游禮折身跟上去,語速稍快:“太晚了,我送你們回去吧。”
霍蓁蓁回應:“不用,沛宜開了車。你們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她回頭,視線從裏側三人往外掃過,最後落到游禮眸間,笑着揮了揮手:“拜拜。”
她總是笑得這麽好看。
游禮近乎溺在這笑容中,滞了半秒,才揮手回應:“嗯,拜拜。”
--
霍蓁蓁順着走廊往前,背影漸漸淡出游禮的視線,和這八年來他默默目送她的無數次一樣。
直到她的身影已經徹底消失在眼前,游禮還靜靜立在這頭沒動。
他根本還沒反應過來,她出現在眼前所發生的一切,到底是一場長長的美夢,還是真的。
/
上一次見到她,已經是兩年前美院的畢業典禮上。
知道蓁蓁會作為優秀畢業生代表上臺發言,他特意翹了專業課混進美院的大禮堂。
那天禮堂裏的燈光,晃眼程度和方才舞臺上的別無二致。
不同的是,那天是霍蓁蓁站在臺上,而他縮在禮堂側門邊。
臺上的她一如往常自信、大方,簡短的一段發言,涵蓋她對大學四年的回顧以及對未來的展望和期許。
跟随她的發言,從高二第一次見到她為止的所有細節,同樣在游禮腦海中一晃而過。
演講最後,她說:“我們将在這個盛夏各自躍入人海,平庸也好、燦爛也罷,希望你我都能乘風破浪,擁有自己想要的人生。”
“來日方長,後會有期。”
伴着雷動的掌聲,蓁蓁朝着臺下深鞠一躬,轉身一步步往後走。
游禮目送她離開,只低聲自言自語出一句:“蓁蓁,再見。”
/
他那時以為,他們不會再見。
怎麽也想不到,有朝一日她會出現在舞臺下看他演出。
今天演出現場的觀衆大約只占了場地的一半,他站在臺上,擡眸的瞬間原也只是習慣性朝臺下一掃。
卻不承想,一衆的陌生面孔裏會混進他朝思暮想的那個。
當時藍白光束交織,霍蓁蓁右手舉着點亮手電筒的手機,整個人跟随音樂節奏在晃動。
光線從她臉上一晃而過,讓她的笑容分外明媚。
追光分明照在舞臺上,發光的、奪目的卻好像還是她。
游禮看着這張笑臉,呼吸也近乎停滞,甚至連手上彈過無數次、再熟悉不過的旋律竟也出了錯。
八年來練習過無數次的開場白,沒想到最後是在這麽慌亂不堪的狀況下說出的。
想到自己剛剛的狼狽模樣,實在有些懊惱。
他呼了口氣,低頭點亮手機。
微信聊天頁面最上方的對話框,是剛剛加為好友的霍蓁蓁。
白底黑字真真切切就在眼前,他才終于對她的忽然出現有了實感。
指尖在屏幕上輕觸一下,頁面跳轉到她的微信名片。
昵稱栗糕,頭像是一顆卡通的栗子,右下角有個潦草的字母Z,是她畫畫時候習慣性會加上的水印,個簽的位置寫着——吃遍全世界的栗子蛋糕!
游禮輕聲笑,将她的對話框設為置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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