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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你踏雪而來
第二天上午八點鐘,霍蓁蓁已經來到空白格樂隊的排練室門口。
屋門緊閉着,只有隔壁的舞蹈練習室陸續有幾個女孩進去。
她悶頭将手上剩一半的三明治往嘴裏送,嚼兩下,又喝一口牛奶一起咽下去。
一直到手上的東西吃完,包裝紙和擦嘴的衛生紙都一并扔進走廊盡頭的垃圾桶,仍是不見人影。
一瞬,她都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找錯地址了,又翻出付濤發過來的信息核對一遍,她才安心。
幹脆從包裏翻出一張用過的A4紙往地上一鋪,盤腿坐下捧着平板開始畫畫。
大約半小時過去,走廊那頭終于有腳步聲和說話聲逐漸靠近。
霍蓁蓁停筆,順勢擡眼朝那頭看。
捕捉到每個人的特征後,自動将這些信息跟張沛宜形容的,以及自己在網上看過的照片對應。
隊伍中間長卷發的女生先注意到這頭的霍蓁蓁,偏了偏頭,微笑着問:“你是那位畫師吧?”
她垂眼打量地上的人,從平板上随手畫的圖掃過,笑道:“難怪和游禮是朋友,怎麽習慣都一樣,坐哪兒都能開始創作。”
霍蓁蓁笑笑,連忙起身:“是我,我叫霍蓁蓁,你們好。”
女生往前邁進,眼帶歉意:“抱歉,我們過來的時間不會那麽固定,你等很久了吧?”
霍蓁蓁搖搖頭,“沒多久,沒事。”
婁嘉怡笑容綻開了些,自我介紹道:“我是婁嘉怡,樂隊的鼓手。”
她側過身,想繼續介紹:“他是……”
話到這裏,霍蓁蓁擡了下手,“我知道。”
她朝對面的人逐一看過去,順序說出人家的相關信息。
先是留寸頭的男人——“這位是貝斯手,卓航,平時最喜歡打電動,愛吃湘菜,但腸胃不太好,所以通常在演出前幾天就會被濤哥專門盯夥食。”
接着是打了唇釘的男人——“這位是鍵盤手,唐錦林,愛折騰自己,比如打唇釘、紋身、染頭發什麽的,是個作曲和編曲的高手。”
最後是紮半丸子頭的——“這位是主唱兼吉他手,翟諾,标志性萬年不變的發型。空白格三分之二的歌曲,都是由你作詞的。”
“對吧?”她揚了下眉,眼中幾分得意。
婁嘉怡有些驚訝,“對,那我呢?”
霍蓁蓁回:“你臺下和臺上暴汗敲鼓的模樣可不一樣,其實是個愛宅在家裏,能不出門就絕不出門的人,對吧?”
婁嘉怡拍了下手掌,“厲害!”
她接着說:“我知道游禮為什麽力薦你了,你是目前為止和我們合作過的畫師裏,最認真做功課的。”
霍蓁蓁玩笑着反問:“真的假的?不是恭維我呢吧?”
卓航邊開了鎖往裏進,邊贊同道:“百分百保真!當然,也不是說以前的畫師就有多差勁,只是怎麽說呢……”
他卡住不知如何形容,唐錦林接上話:“就是他們更注重他們自己的畫本身,不會那麽在意那之外的其他細節。”
霍蓁蓁拎上包,尾着大家走進排練室,“我只是覺得,你們的作品多多少少肯定會融進你們本人的特質,那我為你們設計封面,如果也能先從了解你們開始,或許就能更加鮮活了。”
婁嘉怡給她遞了杯水,俯身去收拾牆邊堆着衣服的小沙發,“你在這兒坐吧。”
她“嗯”一聲,捧着杯子環視整間屋子。
左手邊是架子鼓,正前有非洲鼓和鍵盤,右側長長一排各色的電吉他、木吉他和貝斯,旁邊還有各種支架和黑色的大音響。
四面牆和地毯都是灰色,正中那面牆有空白格的logo,右手邊的牆上則貼着各種各樣的照片。
她挪上前仰頭逐一去看,有演出現場的,有平時排練的,有幾人一起玩游戲的,還有一些樂迷們的合影。
視線往下,落到右下角的那張照片。
畫面裏是空白格樂隊和臨時約會樂隊的合影,日期已經是五年前。
游禮站在最邊上,頭發短得接近板寸,臉上笑意盎然,連眼睛都眯成了兩條縫,滿臉少年氣。
婁嘉怡湊近,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這是他們臨時約會第一次正式商演的時候。”
霍蓁蓁緩緩點頭,收回視線,“你們先排練吧,不用在意我的,我自己在一邊聽一聽,等你們空下來,我再跟你們提問。”
此時的翟諾已經挎上吉他準備就緒,“我們接下來要練的就是這次專輯的主打,桌上的文件夾裏有曲譜和歌詞,你可以對照着聽一聽,大概先了解風格。”
她舉起右手比了個OK的手勢,後退幾步在小沙發上坐下,捧起文件夾翻看。
第一頁的歌曲名叫《歲月》,歌詞不算多麽複雜,主旨是在歌唱流逝的過往和回憶。
樂隊幾人各自就位,前奏一來就是一段突出的鼓點,婁嘉怡握緊鼓棒滿臉專注,沒了剛才鄰家妹妹的親和笑容。
鼓聲減弱後,翟諾的歌聲接進來,伴奏聲切成了舒緩的鋼琴音。
鼓聲和鋼琴音對比過于鮮明,頓有一種激昂到落寞的反差感。
霍蓁蓁不禁輕呼一口氣,第一次這麽真切感受到搖滾樂的魅力。
--
待在沒窗戶的練習室裏看不見陽光,霍蓁蓁也沒注意時間。
一直到唐錦林停下,捧着手機朝衆人揚下巴:“吃什麽,快說!”
她這才按亮手機屏幕去看時間,已經快七點鐘了,忽然從忙碌中停下,倒是真的有些餓了。
翟諾朝霍蓁蓁這邊看,“中午趕時間就只讓你跟我們一起吃了盒飯,晚上你做主吧。”
霍蓁蓁笑笑,“我其實都好,不挑食的。”
她說的并不是客套話,畢竟現在趕進度才是最重要的。
但其餘三人的目光也齊齊彙聚到她身上,再彎彎繞繞下去,也只是浪費時間。
短暫思考片刻,她答:“那吃幹鍋吧,這附近好像有一家不錯的,我來點。”
她話音還沒散,排練室的門被推開。
屋子裏幾人都順勢看過去,游禮拎着打包盒在門邊,腳步一頓,像是被這眼神吓到。
他将手上的東西往桌上放,遲疑着問:“怎麽了?”
霍蓁蓁朝面前包裝袋上的logo看,驚詫道:“我們正好在說,要點這家外賣。”
婁嘉怡同樣有些詫異,笑道:“你倆提前通過氣吧,怎麽這麽巧?”
游禮答得平淡:“這家好吃嘛。”
他俯身,慢條斯理打開包裝袋,将打包盒拿出來,又揭開盒蓋。
站直的瞬間,視線從霍蓁蓁身上滑過,又若無其事看向其他人:“快來吃吧,一會兒都涼了。”
唐錦林咂了咂嘴,“我們這是沾了蓁蓁的光吧?否則這小子怎麽忽然這麽貼心?”
霍蓁蓁正捏着筷子往婁嘉怡面前遞,聽見這話,雙眼睜圓,下意識“嗯?”了聲。
游禮有些心虛,反駁道:“什麽叫忽然?”
他直勾勾瞪過去,理直氣壯:“就知道你們排練起來就沒完,自己喜歡挨餓就算了,幹嘛連累無辜的人受委屈?”
難得見他這麽激動,唐錦林的起哄聲更大了,連翟諾也挪過來沖游禮挑了下眉。
霍蓁蓁仰頭沖游禮笑,“沒那麽誇張,這也是我自己的工作嘛。”
對上她的眼神,游禮瞬間沒了剛才的氣勢。
他抿着唇“嗯”一聲,遞上一只小碗,“快吃吧。”
卓航這時夾了根翅尖喂進嘴裏,嚼兩下,皺着眉說:“還沒到演出呢,怎麽就不讓人吃辣了?”
他看向游禮,“你平時不是也挺愛吃辣,怎麽今天買微辣了?沒滋沒味的。”
游禮正悶聲給大家分飲料,臉上并沒什麽多餘表情,“沒到演出你不是也得唱和聲嗎?保護嗓子和你的腸胃終歸沒什麽不好。”
“再說,又不是每個人都那麽能吃辣的。”
剛才提出要點這家的時候,霍蓁蓁就想着幹脆分開點兩份。一份特辣,給卓航他們吃,另一份微辣,給她這個不太能吃辣的,以及正為了巡演要好好護膚,也暫時不吃辣的婁嘉怡吃。
她沒想到,游禮會這麽細心。
看游禮扯過一把椅子在身旁坐下,她将筷子遞過去,問:“你怎麽會過來?”
昨天是她第一次和付濤見面溝通,游禮作為中間搭線的人,過去看一眼倒也正常。
但協商下來沒問題,他是知道的,今天他如果還是因為這件事過來,反倒要搞得她不自在,像是無端讓人操心,平白給人添麻煩。
沒等游禮出聲,唐錦林倒是嘴快:“他過來能有什麽原因?”
游禮眉心一緊,想張嘴打斷。
唐錦林笑着調侃:“他總往我們這兒跑,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我們樂隊的。”
游禮松了口氣,淡聲反問:“不行嗎?”
不是因為她的事來的,霍蓁蓁也松一口氣,點點頭開始吃飯。
小木桌被幾人圍了個團,一頓飯在說說笑笑中很快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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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十點,一直悶頭記錄歌曲細節的霍蓁蓁覺得脖頸酸脹。
她左右偏了偏頭,反手去捏肩膀。
游禮注意到她的動作,身子往她這側偏了偏,提高的說話聲混在樂隊的排練聲中傳出:“他們排練不一定到幾點呢,你不用非得等他們結束。”
霍蓁蓁看了眼時間,回應道:“嗯,我确實準備走了。”
說着,她将雜亂攤在桌上的紙筆、平板一股腦塞回背包裏。
趁着一首歌唱完的間隙起身,和對面四人打招呼:“我先回去,把今天和你們溝通了解到的,結合歌曲風格整理一下,盡快給你們看草圖。”
幾人七嘴八舌張口回話:
“拜拜蓁蓁。”
“路上注意安全。”
“改天見。”
她揮着手說了“拜拜”,回身往門邊走,看向游禮重複一遍:“拜拜。”
游禮沒接這句,回身拉開門,問:“還是地鐵?”
她點頭,“嗯”一聲。
游禮抿抿唇,嘴角挂上笑意:“嗯,注意安全,拜拜。”
扯了扯肩上包帶,霍蓁蓁出了排練室。
門邊的人久久立在那裏,直到她的背影淡出視野,一陣空虛感襲上心頭,他才沉了口氣折回去。
看他癱在沙發上發呆,翟諾不解道:“這麽晚了,你幹嘛不送人家回去?”
他聲調比先前低了好幾個度,沒精打采地說:“地鐵是公共交通,你覺得相比之下,坐地鐵和被一個不熟的男人送回去,讓對方知道她的住址,哪個更讓她覺得有安全感?”
“?”
什麽迷之理論?他未免想太多。翟諾皺眉,懷疑自己耳朵有問題。
卓航和唐錦林同樣面面相觑。
婁嘉怡到底是女孩,瞬間點頭道:“确實哦,換做是我,我也選地鐵。”
她嘟囔:“我還以為你們很熟呢……”
後頭這句沒人聽見,她不動聲色繼續張口。
輕“啧”了聲,揶揄隊友們:“這下你們懂了吧,為什麽游禮有女孩子追,你們就是萬年寡王?你們太不懂女人心了!”
幾人鬥起嘴,游禮無心參與,起身出門,“我也走了,你們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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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燈明亮,黑色複古機車在道路上穿行而過,卷着地面上的落葉飄揚。
支在龍頭上的手機忽然亮屏,彈出一條微信信息。
游禮減速靠邊停車,雙腿落地撐在車身兩旁解鎖手機。
數字1默默點綴在置頂的對話框,實在紅得晃眼。
他怔了片刻,連忙摘下頭盔,雙手捧着手機才點進對話框。
栗糕:[我到家啦。]
游禮:[嗯,到了就好。]
只到這裏,對話顯然即刻就會結束。
他又接着發過去一句:[明天還會去排練室嗎?]
栗糕:[暫時不去,今天已經把他們所有的新歌都聽了,具體風格和他們的訴求我也基本了解,等草圖出了再過去。]
游禮:[嗯,那你早點休息。]
他嘆一口氣,正要将手機放回去。
栗糕:[晚安。]
眼前兩個字像是一塊溫暖的圍巾将身在寒風中的他裹住,他輕聲笑笑,有些自嘲的意味。
是啊。
現在能偶爾見到她,還能這樣和她說說話,比起從前只能默默看她背影的時候不知好多少倍。
況且,他不是一直自诩并不想得到什麽回報,那現在的一點一滴都已經是額外的恩賜。
他又還有什麽不滿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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