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亂起2

亂起2

呼衍佳婠吃癟，掀眸間，瞧見軒轅烨自南邊漸近。

“見過婠公主。”軒轅烨定在三步外，拱手稱禮，态度謙卑，讓人挑不出毛病。

呼衍佳婠在裴言浔那裏受了氣，本想要抓他來洩氣，眼下他這般，到嘴邊的呵責，出不得，咽不下，頂頂難熬。

呼衍佳婠嘆了口氣，“軒轅烨，你随我來。”先一步走去水榭處，死寂的水面照出她的滿面糾結之色，識荊之初的心動頰緋，不知何時銷聲匿跡。

一道黑影壓在木欄上，她睨了眼湖面，并沒有軒轅烨的身影，是他又在三步外頓了足。

“本公主能吃了你不成？”

軒轅烨立在三步外，聽呼衍佳婠語調悵然。

她……沒準兒真能把自己吃了。軒轅烨倒不是怕她拿自己如何，只是自己對她無意，便不好去招惹，處處以禮相待，不失禮數已是大好。

“在下位卑，恐入不得公主之口。”他垂首作揖，語氣淡淡。

過于恭維的話術，過于無趣的人。

呼衍佳婠撐着臉，想自己當初為何會暗許芳心呢？

夜黑風高，一俊美男子将自己從死亡邊緣拉回來，劍眉星目，沈腰潘鬓，像話本子裏的故事，此番此景，誰人不會心猿意馬。

可嘆，她非正旦，亦不是他心中良人。

所覓非良人，放懷展舒顏。

“軒轅烨，裴言浔為人如何？”呼衍佳婠忽然沒頭沒腦問了一句，她是想要抓一抓他的把柄，好讓裴言浔再給自己煮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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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裴言浔那死倔的驢性子，呼衍佳婠就氣不打一出來。

她定要讓裴言浔心甘情願給自己煲湯！

“嗯？”軒轅烨初來，還不知呼衍佳婠和裴言浔之間有梁子，這話初聽，他心中擂鼓轟鳴。

“這……”他張了張嘴，又啞口，話在嘴邊琢磨了半響，才道：“是個重義之人。”

裴言浔重義，毋庸置疑。他們雖然相交不深，但從李酌修那裏聽過些關乎他的品行。

除了些特別的癖好，是個不折不扣的慷慨仗義之人。

若非如此，李酌修定然不會把火藥的方子換與他。

呼衍佳婠又等了半晌，卻再沒有聽到別的話，頗為失望問道：“沒了？”

“沒……沒了。”

“軒轅烨，你竟敢糊弄本公主！”手中長鞭甩風，她冷起臉，怒喝。

該死的軒轅烨，自己不過臉色和緩幾分，他便如此歪談亂道，真是找死！

“婠公主息……”

“呼衍佳婠。”

兩道聲音同時想起，呼衍佳婠下意識往軒轅烨身後瞧去，果真是裴言浔。

長風挑撥起他的闌珊，緋紅沾白，像初紅的海棠般，讓人不舍移目。

“直呼本公主姓名，裴公子好無禮數。”呼衍佳婠環起胸，與軒轅烨擦肩而過，朝裴言浔走去。

“适才一口一個裴言浔，本宮可是聽得真真的，公主這套反客為主，真是精彩。”裴言浔拱手，話中盡是譏諷意味。

“胡說！休要污蔑本公主。”呼衍佳婠嘴硬，環着胸的胳膊忽然有些無措，但她仍舊睥着裴言浔，即使自己理虧。

裴言浔也沒過多追究，他單手抱胸，屈肘撫着下巴，一臉困惑不解問道：“呼衍佳婠，你來一遭北寧，就是為了我一鍋湯？”

“嗯？”呼衍佳婠眨了眨眼，顯然沒聽到裴言浔話中譏諷之意。

他不搭話，安靜地等着她咂摸，然後欣然瞧見呼衍佳婠炸毛的姿态，頂頂有趣。

和他的寶寶一樣。

真後悔這次沒有将寶寶帶來，沒準兒它能和呼衍佳婠玩到一起。心中描摹了一番一人一貓争鬥的場景，裴言浔沒忍住，笑出了聲。

“你笑甚？！”呼衍佳婠跳腳，更加好玩了。

他并未回答，而是扒開面前的呼衍佳婠。

“軒轅兄。”他伸長脖子，遙遙向軒轅烨拱手，“勞煩去和李時予說一聲，許他稍等本宮片刻，本宮有要事與他商酌。”

目送軒轅烨衣袂拐過月洞門，他收回目光，幽深看向呼衍佳婠，“呼衍佳婠，莫要貪嘴，便忘了來北寧目的。”

呼衍佳婠愣在原地，她來北寧有何目的啊。分明是李酌修喚她來的。

恰好父皇有指婚之意，她便借機跑了出來。

若要細說，也可勉強說是來尋軒轅烨罷……

“等會兒同我一齊去尋李酌修，若共謀之事成，我可再許你一碗骨湯。”裴言浔勾了勾嘴角，卻在心中暗道，北地國君怎的昏聩至此，派貪嘴忘事之人來。

他還得費心勞思提點。

呼衍佳婠本想拒絕，轉念一想，李酌修何許人也，千裏傳信邀自己前來，總不會是給軒轅烨找不痛快罷。

如此，她欣然應下。

還是頭一回和裴言浔并肩相行，也算和諧，至少句句有回應。

瞧着他時不時點一下頭，算是應和自己，呼衍佳婠心中融了融。

“裴言浔，打眼當前，咱們還是能升平相處的”呼衍佳婠冁然一笑，由衷而道。

裴言浔緩緩一笑，“若公主殿下能再安分些，咱們還能更加升平。”

“切。”呼衍佳婠撇嘴，“我慣不喜升平的日子。”說罷，她駐足停下。

裴言浔嘆了口氣，認命去敲門，待門推開，他側過身子，給呼衍佳婠讓出一條路，呼衍佳婠輕哼一聲，環胸慢步進去。

“見過婠公主。”李酌修有理有數作揖，将她并裴言浔迎進來。

三人落座圓桌，呼衍佳婠執盞撥茶，悠悠開口，“燕王殿下尋我來，是為何意大可明說。”

“公主爽快。”

李酌修敬一茶，呼衍佳婠只懶懶掀起眼皮，将茶杯在面前點了一點，算是回禮。

她大抵猜到了。北寧動亂，北地出了不少功。父皇給他人鋪路，白白氣了好些時日，她看在眼裏，心中自然不平。

“李聽芢謊詐北地将領，以至北地萬人拽布披麻，哀毀骨立。此仇，公主報是不報？”

果真，她猜對了。

呼衍佳婠抿了一口茶，“襄贊軍務，可不是王爺一字仇那麽簡單。本宮也是從軍營之中混出過名頭的，行軍打仗，最一個謀字。放眼北寧疆土，除了軒轅烨，還有誰肯為你一個敗宼效力劃策？”呼衍佳婠頓了一頓，又譏諷一笑，“早聞燕王殿下智多近妖，打眼此局，便是要自己當那軍師兼将帥不成？”

她擡手，制止了裴言浔蠢蠢欲動的嘴角，繼續道：“自古軍師不入戰場。”

李酌修勾唇，将茶續滿，“卻是說，自古謀士，以身入局。”

言罷，以袖掩唇，清茶一飲而盡。

呼衍佳婠挑眉，忽然坐正身子，“這是何意？”

李酌修擱下茶杯，将懷中檄文遞給呼衍佳婠。

她雙手接來，展開品讀。

上呈，句句針砭，不過百字，攻過箴闕。

冬月哉生明，缦州召，燕王李酌修起。反賊李聽芢，官拜親王，然，心無人情，行無禮德。欺詐北地黔首，征召北寧良丁，數以千萬計人命，只他覆手轉掌，私滿自欲，踩潇潇武兵骨登位，斫先帝龍首奪權，更将新帝囚困後宮，肆意虐殺忠誠良将。以至我巍巍百年王朝，文恬武嬉！

更甚，殘害手足。恐吾掀其醜行，矯命襄贊軍務，在半路設下埋防，欲置吾于死地！其行失義失得！如此之人，何以負起攝政一詞？今日，吾掀竿作劍，庶幾天下義士，雲集響應，贏糧而景從！

呼衍佳婠讀完，蹙眉問道：“殿下有何證據證明他殺了先帝？”

“既寫成，自然有十足的把握。”李酌修将檄文收好，篤定道：“再多一日，證據便可來。”

“那便來了再說罷。”呼衍佳婠起身，餘光掃了眼裴言浔，發現他正瞧着自己，登時臉色緋紅。

本想叫他一起走的，眼下這情景，她忙不疊自己先跑了。

“時予，你說……”裴言浔若有所思盯着呼衍佳婠的背影，眯了眯眼睛，無下話。

“說什麽？”李酌修問。

“無事。”裴言浔搖了搖頭，收回目光，有些不确定問：“你當真能尋到證據？”

北寧先帝猛然駕崩，舉宮親信只剩李序然一人，真不知這證據從何而來。

“趕明個你瞧好了便是。”李酌修勾唇輕笑，忽而又贊嘆道：“魚十鳶的生意，當真做出了名堂。”

他便知道魚十鳶心思細膩，為人正直，又虛心好學，如此之人，做甚都可成大器。

“哼。”裴言浔輕嗤一聲，“這可是入過本宮之眼的人，自然是聰慧伶俐，又過人之處的。”

“裴兄言過。莫要尋她玩笑。”李酌修臉色涼了一涼，并不想和裴言浔說魚十鳶的事情，于是轉了話頭，“裴兄覺着呼衍佳婠如何？”

“蠢。”裴言浔扶額，“蠢到讓人覺着可愛。時予，你說是我瘋了，還是老天瘋了？”

他揉了一把臉，困擾更甚。

自己這般人，不該對女子有任何想法才對啊。

李酌修還未答，裴言浔又自言自語說：“大抵是老天瘋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裴兄大可随心意走上一走。”李酌修會心一笑，給裴言浔添了一杯茶。

“我看你也瘋了。”裴言浔奪過茶盞，一口悶下，而後又把空盞塞回李酌修手中，慌亂離去。

說什麽笑話！他自幼便對男女床笫之私無意，怎會忽然轉性。

然而下一息，裴言浔望着庖廚敞開的門，心髒驟停，卻認命般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