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伏嶺鎮（十一）

第50章 伏嶺鎮（十一）

江離猛地回過神來, 雙眼迷蒙地看向沈清淮。

他漆黑的雙瞳裏滿是焦急，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那種急切和着急根本無法掩飾，猶如波浪一般将她籠罩。

江離喘了口氣, 徹底沉下心來, 方才經歷的那些記憶也終于在眼前淡去。

“師兄...”她輕輕叫了一聲。

“嗯。”沈清淮應了聲。

握着她的雙臂在用力，掐得她有些疼, 似是察覺到她的不安, 沈清淮松手。

接着, 江離眼前一黑。

熟悉的雪氣撲了過來。

他抱住了她。

江離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她整個人被沈清淮攬在懷中, 因為連日奔波有些消瘦的身體完全被他圈在胳膊裏, 江離嗅到了冰涼的雪氣。

熱氣上湧，她忽然有些緊張。

他們之間的距離有些過于近了，她幾乎都可以聽到沈清淮砰砰砰的心跳聲。

沉穩, 平靜。

一下又一下，極有節奏地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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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的, 耳側平穩的心跳聲竟然讓她緊張的情緒散了不少。江離眨巴着眼, 盯着沈清淮衣服上的暗紋，就這麽任由他抱着。

片刻後，他松開了懷抱。

“好些了嗎？”沈清淮沒有問剛剛發生了什麽，沒有問江離為什麽這麽不安，他只是站在原地, 擁着她陪着她, 等她冷靜下來。

眼前浮出白霧，江離用力眨掉眸中的濕潤, 後退一步仰頭看向沈清淮。

青年高大，站姿筆直, 整個人清隽溫雅。

他漆黑的瞳孔清晰地倒映出她的身影。

江離吸了吸鼻子，知道沈清淮在擔心她，調整思緒把剛剛在夢中看到的景象告訴他。

“可能也不是夢境，我不知道自己剛剛發生了什麽。”

驟然陷入的黑暗，接着就是昏迷。

江離看着沈清淮，不肯放過他臉上任何一個表情。

果不其然，他眸中暗色一閃而過，雙唇很短暫地抿了一下。

很細微的動作，如果是之前，江離或許根本不會注意到。

但現在，她十分确定沈清淮瞞着自己什麽。

江離垂下眼皮，莫名覺得胸悶。

她重新冷靜下來，因為方才的擁抱而急促的心跳也慢慢平靜下來。

沈清淮不想說，但是她必須知道。

“玖瑛他們去哪了？”江離問。

“監察司。顧書衍他們一路守着，現在應該已經到了。”沈清淮避開了江離的目光，言簡意赅解釋，“柳青清身上帶着不少寶物，魂體可以鎖進去帶着。”

監察司內設置森嚴，只要玖瑛和書生進去了，除非有什麽意料之外的強大同夥，不然逃出來的可能性很低。

只要可以正常運輸過去。

他總是這麽貼心。

可以看出她沒有說出口的疑問，只是安靜站在那裏，就能給她很多很多的安全感。

哪怕她極力否認。

但是這一刻，江離還是不得不承認，她對自己的攻略對象産生了無法言說的感情。

或許在很久之前。

這種感情就已經萌芽，而她一直忽視。

江離抿唇，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

不可能的，攻略成功之後她就會想辦法離開，自由自在地過她想要的生活。

她會重新回到炮灰的命運，躲開男主角，做一個默默無聞的鼓掌路人。

這就是江離給自己定下的命運，她之後和沈清淮不會再有牽扯。

胸口的悶痛更明顯了。

她注定會離開。

江離仰頭，專注地盯着沈清淮。

他們目光相接，江離不容許他逃離。

“你是不是瞞着我什麽？師兄。”

沈清淮纖長濃密的睫毛顫了顫，想要遮住眸中複雜的情緒，但卻是徒勞。

“你認識我？”

不對，她現在是“江離”，他早就認識“江離”了。

等等......

江離忽然反應過來，雙手下意識拽緊了沈清淮的衣角。

她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控制住自己沒有尖叫出聲。

......沈清淮之前認識的那個“江離”，究竟是誰？

“阿離，你一直都是阿離。”

“不會離開我，不會抛下我，不會不辭而別，對不對？”

沈清淮的呢喃幾乎和她腦中的想法一起響起，江離懵懂仰頭，清楚地看到他臉上浮現出的表情。

悲傷，還有...無法看透的祈求。

就像是應激反應一樣。

江離張了張嘴，啞聲道：“我曾經來過這裏，我們，我是說我們早早就認識了？”

她隐晦地強調了好幾遍“我們”，這話中的意思直接就排除了原來那個江離。

沈清淮沉默。

頓了片刻，江離徑自開口，“我和她是一個人，對不對？”

這就很直白了。

沈清淮沒有說謊的習慣，更不願意在江離面前說謊。

他眉間泛着郁色，片刻後，江離看到他偏過頭，一聲不吭地點了點頭。

......不知道心裏是什麽感覺。

江離松了口氣，重新躺了回去，她驚覺自己心中的巨石竟然落了下來。

那些緊張的、隐秘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好像驟然間消失了一樣。

她恐慌、緊張，也對未來憂愁，而這麽看不清前路的茫然竟遠比不上當下的輕松。

得知她就是江離，特別是得知江離和沈清淮的那些記憶都是她的切身經歷後，江離竟然覺得竊喜。

這種情緒來得突然，也讓她覺得自己卑鄙。

二次穿越......

江離重重地嘆了口氣，生無可戀地選擇閉眼。

這種事系統為什麽要瞞着她？！

靈府內仍生機勃勃，春意盎然，系統化作的小木屋安靜地矗立在原處，和之前相比沒有絲毫差異。

“你是我的小師妹，在出事之前。”

床邊塌陷了一塊，沈清淮坐了上來。因為時間緊，他們兩人留了下來，沈清淮就在婚房裏守着江離醒過來。

江離往床裏躲了躲，給他留出更大的位置。

随着沈清淮的講述，發生在江離身上的記憶也緩緩複蘇。

她第一次穿越時是胎穿，直接就進入了嬰兒體內，被取名為江離。

她的爹娘是靈虛宗的長老，因為斷橋一役意外去世，死前将江離托付給宗主。

之後便是拼湊出的江離經歷。

童年偷溜出去碰到了被欺負的小狐貍，随手救下了它。在宗門遇到了被托孤而來的沈清淮，狐貍少年因為不會遮住狐耳狐尾被受欺負，她又一次美女救英雄。

就在她和沈清淮的友情不斷升溫的時候，小江離突然得知自己身上有個系統，它的目的就是攻略沈清淮。

糾結之後，她還是選擇了聽從腦中的系統音。

“之後便是屠城，那次任務結束後，我被宗門排斥，宗主也施加懲戒。”但是這些都不是讓他痛苦的......

沈清淮凝視着婚床上的女孩，在心中淡淡道。

“你消失了，從那之後。”

江離的靈魂從這個世界消失，穿越回她原本的世界，全然不知被她丢掉的任務對象變成了什麽樣子。

他被設下伏妖鎖，被囚于鎮妖塔，歷經萬難從塔內出來後，卻竟然發現一直在他旁邊的小姑娘消失得無影無蹤。

江離的身體還在，靈魂卻早早消失。

他遍尋不到，誰也不肯告訴他江離去哪了，她為什麽會昏睡在床上，幾乎成了活死人。

江離低頭，一聲不吭。她沒有完整的記憶，也只是勉勉強強跟着沈清淮去回憶。

心髒在怦怦直跳，她卻半點兒不敢吭聲。

愧疚，茫然，疑惑，混雜着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驚喜。

驀的，冰涼潮濕的身體貼過來，她被擁進一個懷抱。

“阿離，別再離開我了，好不好？”

潮濕的、可憐的祈求。

好。

江離在心裏回答。

淡淡的無力感籠罩着她，她掐着手心，緊緊地回抱住沈清淮。

她沒有開口說好，也沒有說不好。

婚房內徹底安靜下來，只剩下他們彼此的呼吸聲。

平和的，沉穩的。

似乎江離的沉默半點都沒有影響到沈清淮，也似乎他根本就不在意。

-

“他全說了。”柳青清高興的聲音從聯絡玉佩中響起，接着，她明豔大氣的五官直接出現，極富攻擊性，偏生臉上帶着濃濃的八卦色彩。

“就是一出纏綿悱恻的愛情故事，天真純稚的狐妖碰上了人類書生，因為隐瞞妖族身份而被休棄告發的狗血故事！不甚有趣。”柳青清一邊咂舌，一邊用寬大的袖子扇了扇風。

監察司地處偏難，比這裏要暖和些許。

江離彎了彎眸子，看着她眉飛色舞地講述路上發生的事，說到興奮的地方還時不時地錘錘顧書衍的腦袋。

他們的關系好像越來越好了。

江離不禁輕笑，怎麽自己還磕起cp了。

她在心裏嘆了口氣，感受着沈清淮的注視，終于她回望過去。

在她看過去之前，沈清淮卻又極為自然地避開了。

江離狠狠嘆氣。

他們在這裏已經呆了好幾天，沈清淮總是用各種奇奇怪怪的理由阻止她離開。

如果她再沒有發現不對勁的話，那她就太遲鈍了。

沈清淮一直跟着她，不肯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

因為并不明目張膽，江離反而不能說什麽。

她把沈清淮的這些異常歸結為沒有安全感，也就這麽縱容了好幾天。

但是現在不行了。

她要離開這裏去問清楚，她要弄明白身上的秘密。當然，這些秘密玖瑛或許知道一些。

腦中浮現出她那雙赤紅雙瞳，還有那句得不到的愛人。

江離眨了眨眼，邁步往屋外走。

玖瑛不知道的話，師尊他們總會知道一些。

她不能再坐以待斃了。

“阿離？要去哪裏？”

身後響起沈清淮柔和的問聲，伴随着穩健的腳步聲。

江離沒有停下，仍然不緊不慢地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