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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浩浩湯湯的軍隊前行，馬蹄揚起不少塵土，豔陽下似有若無。

偵察兵匆匆跑來向練紅炎報告，正北方有位踽踽獨行的少女朝他們走來，練紅炎沒想到會在領軍回國的路上遇到康妮。

時隔多年，曾經那個說有空會再來找他玩的少女，自從分別後再沒見過，只剩那根木棍孤零零地擺在他房間裏。

她的風塵仆仆跟與他揮手告別時的陽光燦爛大相徑庭，身上全是已幹涸的暗紅血色，似乎消瘦得厲害，步态緩慢如行屍走肉，一步一步，踉踉跄跄。

練紅炎當即指揮軍隊停止繼續前行，他驅馬朝康妮馳去，練紅明手持羽毛扇下意識阻攔：“皇兄？”

練紅炎翻身下馬後大步流星走向康妮，直到按住康妮的肩膀，她才木讷地停下腳步。炎炎烈日，她的身體冰冷刺骨。

練紅炎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問：“這是怎麽回事？”

他的記憶裏，康妮有着鮮活明亮的生命力，宛如活潑的小兔子般常與他嬉戲，共同躺在草地上讨論不同國家的歷史，形象炫彩奪目，而不是像此刻這般破碎且凄涼。

她細密纖長的睫毛輕顫，擡頭茫然地看着練紅炎，張口閉口說不出一句話，聲音低得僅剩氣聲。

“我要去找……”

康妮只覺渾身力氣在碰到這個男人的時候被全部抽空，雙腿一軟倒進練紅炎懷裏。

懷中的人呼吸極輕，仿佛下一秒就要随風消散，練紅炎短暫思考幾秒，小心地将康妮打橫抱起。

太輕了。練紅炎自己都沒發覺，他抱着康妮的手正稍稍用力。

所有士兵不明情況可都不敢多問一句，煌帝國第一皇子練紅炎的決定，就算再無厘頭他們也沒資格插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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練紅明半張臉都被羽毛扇遮擋，扇子下他神情散漫慵懶，眼底閃過一絲探究，無言看着練紅炎懷中的康妮。

……

“你的名字是康妮，我叫練紅炎。”

男人的臉波瀾不興，康妮覺得有點熟悉，她以前好像确實認識過這麽一個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我是康妮。”她讷讷指住自己說，接着手指向練紅炎，“你叫練紅炎。”

說完，康妮發現她現在竟然像個牙牙學語的孩子，不安的同時夾雜苦中作樂。

練紅炎揉揉康妮的腦袋，當做說對的獎勵。

他們往時相處的時間實在說不上長，不過短短幾個月。

練紅炎對康妮的了解也算不上多，只能是先告知她和他的名字，闡述二人相識玩耍的過去。作為額外補充，練紅炎順帶介紹了一下，目前煌帝國的情況和當今世界的大致形式。

留在煌帝國調養的幾個月裏，康妮身體大致愈合，明明受到致命傷竟還活着，這點讓煌帝國皇宮的醫師都啧啧稱奇，如果不是因為她是練紅炎帶回來的人，他真想好好研究一番。

期間，康妮不斷努力回憶過去，然而發現無論怎麽搜尋，大腦裏都沒有人物相關的記憶。不管是曾經有過聯系的人，或是她本身的信息，一片空白。

然而值得慶幸的是，除人以外的記憶毫無影響，其餘倒是像各種類型的紀錄片。

至少她沒有變成完全的嬰兒。

起初，雙眼睜開那刻，身體如同機器裝上了發條，開始運作。

思緒紛亂像斷了線散落一地串不起來的珠子，渾身都在疼的她機械地走着。如果沒有遇到練紅炎，她大概率會倒在遙遙無期的路上。

……不過，那時一直這麽走下去，好像是為了去找誰？

皇宮內，部分人都知道第一皇子練紅炎帶回來了位女子，這不是什麽秘密，練紅炎也不屑去遮掩。康妮在房間休息時，發現偶爾會有好奇的小孩跑到她窗外偷看，時不時還能聽到竊竊私語。

小孩們今天依舊躲在窗戶外窺察，他們以為交談的音量不大，實際都被康妮聽入耳中。

“紅霸哥哥，你說她醒了沒有呀？”

“醒了，醒了，我前段時間還聽到房間裏有動靜呢。”

康妮好笑地看着窗戶外兩個小蘿蔔丁大小的黑影，悄悄走過去把窗戶打開，果不其然把他們吓一大跳。都是紅頭發的孩子，跟練紅炎長得有幾分相似，清秀白淨，身着華服。

“啊！”

其中一個女孩被突然打開的窗戶吓得叫出聲。

另一個孩子也被吓得身子一抖，不過反應沒那麽大，反倒是擡頭看到康妮的時候，反應更大。他指着康妮，驚訝道：“你、你不是以前送我回家的那個美人姐姐嗎？！”

“什麽？紅霸哥哥你認識她嗎？”

康妮手臂撐着窗框托腮，笑盈盈地偏身露出桌子上擺放的點心，邀請道：“要進來一起喝杯茶嗎？”

女生叫練紅玉，男生叫練紅霸，他們都是練紅炎的弟弟妹妹。練紅霸長得太秀氣，康妮第一眼都沒發現他是男生。

練紅玉拘謹地雙手捧住茶杯，小口小口喝的同時偷偷擡眼觀察康妮。

真是個漂亮的人啊，總覺得她美得不真實。如果自己長得跟她一樣漂亮，一定能邂逅美好的戀愛吧。小小的練紅玉如此甜滋滋地想。

跟練紅玉的局促不同，練紅霸熱情四溢，坐在康妮旁邊搖晃她的手臂：“姐姐，你怎麽會認識炎哥啊？我聽說你是受了很重的傷被炎哥帶回來的，你現在身體怎麽樣啦？”

練紅霸小嘴不停問話，活像十萬個為什麽。

練紅玉小心翼翼出聲提醒：“紅霸哥哥，她傷才剛好，你的問題太多啦……”

康妮倒覺得新鮮，她已經許久沒和練紅炎以外的人交談過了。康妮耐心地回答了練紅霸的問題，對練紅玉道謝：“謝謝，紅玉真是個體貼的孩子呢。”

無意得到誇獎的練紅玉心花怒放，害羞地把臉埋進杯子裏。

從此以後，兩個小家夥經常會跑來康妮的房間找她玩，為她平淡的日子增添不少樂趣。

偶爾還能在這裏碰到練紅炎，練紅炎很受弟妹尊敬。能看得出來練紅霸全身心都無比信任練紅炎，練紅玉面對敬愛的哥哥，常常緊張得說不出話，可愛極了。

練紅炎第一次撞上倆人的時候也感到意外，想不到在他不知情期間，他們關系這麽好了。幾個人圍在一起好不熱鬧，康妮忽地對上練紅炎的目光，他的眼睛如往常一樣，溫和地注視她。

康妮身體徹底痊愈後，練紅玉和練紅霸開始拉着她出門逛街，煌帝國的街道車水馬龍。

康妮像個監護人般含笑背手跟在他們後面，看小孩們被各式各樣的東西吸引。

倆小孩注意到康妮落後他們，呼哧呼哧地掉頭跑回來，分別親昵挽住康妮的雙臂，叮囑她不要迷路。

剛剛還是監護人的她，現在反倒被監護了，康妮心中聚起暖意。

康妮注意到路邊一家破舊書店，這家店好像有魔力般讓她一步三回頭。康妮跟練紅玉和練紅霸打聲招呼，表示想進去看看。

見是書店，練紅霸不感興趣地吐吐舌頭，練紅玉同樣興致缺缺。他們的表情讓康妮哭笑不得，她好像看到小孩們頭頂的兔耳朵都蔫了。

“你們先去逛吧，等你們逛完再回來這裏接我，好嗎？”

“那你不要亂走喔，我和紅玉馬上就回來接你！”小大人般的練紅霸囑咐完，和練紅玉手牽手繼續逛起來。

康妮走進書店，店內的琳琅滿目和書店外觀的破舊形成鮮明對比。待她選購好，尋思時間差不多了，于是安靜站在門外等待練紅玉和練紅霸。

路過人無一不側目偷瞄康妮，更有大膽者上前搭話。

“小姐，一個人嗎？”穿金戴銀的男人嬉皮笑臉地摩擦雙掌，身後跟随一個有些駝背的男人。

康妮禮貌性微笑擺手：“我在等我的同伴。”

“你的同伴還沒來吧？不如先跟我們去玩玩？”

他伸手就打算拉康妮的手，被身後那稍有駝背的男人制止，他戰戰兢兢勸說：“大哥，不好吧……看她服飾非富即貴……”

男人瞪他一眼：“再貴能有我貴？！”

見他大臂一揮，甩掉駝背男搭在他胳膊上的手就準備拉扯康妮。

康妮臉色一沉，當即準備反抗，一道凜光閃過，男人本伸着的手臂瞬間出現血痕，從傷口汩汩流出的血順着胳膊滴在地上。

練紅霸表情深寒，不知何時來到了男人身上，用手中刀刃禁锢狀鎖住他的脖頸，語調陰冷：“你命不想要了嗎？”

男人驚恐地捂住流血的手臂，原先的嚣張消失殆盡，旁邊駝背男人已跪地求饒：“真、真沒想到這位小姐的同伴，是…是練紅霸大人……對不起，請饒了我們吧，啊啊……”

康妮微愣，沒想到平時在身邊都是乖寶寶模樣的練紅霸竟然還有這麽兇殘的一面。她攔住練紅霸，握住他的手腕讓刀刃從男人脖處移開。

“紅霸，我沒受傷。”

練紅霸冷哼着不情不願地将武器收起來。

康妮注意到一旁瑟瑟發抖、眼含憤怒的練紅玉，心中不免一顫。

比起她受傷，她更怕他們受傷。

康妮趕忙帶上書，一手牽一個往煌帝國方向走。一路上，練紅霸臉色平靜，突然冷不丁開口問：“姐姐，你覺得我可怕嗎？”

“不覺得。”

康妮停下腳步，深深閉眼後蹲下，與他們平視。

看向他們的眼神裏只有憐惜，她把練紅霸和練紅玉緊緊摟住：“我怎麽會覺得可怕呢？你們都是我珍愛的弟弟妹妹。”

練紅玉抹掉淚珠，練紅霸發出一聲“嗯”，他們牽着康妮的手都各自緊了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