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短暫的光亮

短暫的光亮

盛夏的陽光,很亮,刺眼。

栔城的人卻都不嫌棄,就喜歡去曬,去閉眼感受。

因為不趕緊的話,就會被随之而來的工廠濃煙,汽車尾氣遮蓋,再慢慢籠罩在城市上空。

那段可以盡情享受陽光的時間,就在清晨太陽初升後的兩個小時之內。

江夏很珍惜,因為在那段時間裏,他的心情是一天當中最好最幹淨的時候。

所以頭總是仰着的,心情總是舒暢的。

仲季常開車上班等紅綠燈的時間,也時常擡眼靠在車窗框邊,去遙望那舒适的光亮。

運氣好可以沒有任何遮擋,直曬在他臉上。

他擡手去抓那光,光影投得适意,他也笑得怡然。

闫小山不能出門的日子裏,只能站在二樓的窗戶旁,趴在窗戶邊上,閉眼去感受那熱乎的光,讓他照暖自己的身體。

他覺得那短暫的光亮不止有顏色,有溫度,還有氣味,能讓周圍死氣沉沉的味道變得清新。

現在好了,他可以站在更廣闊的地方,更好的去感受這片光亮。

周成川卻不太敢去看,甚至在那光亮透過來照看他的時候,他都是低着頭匆匆走過,或者快速将車駛離那光能到達的地方。

一切原因就僅僅是因為他父母去世那天。

本來陰雲密布的上空,在他沖過馬路,跑過去看見那屍體的時候,有一束光正透過那烏雲,照射在那兩具已經沒了生命的身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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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那慘白挂着傷帶着血的臉無比清晰地展現在他面前,提醒他,錯在他,一切都是他的錯。

今天早上他請了幾個小時的假,來到一片墓地。

站在兩塊墓碑前,一邊抽着煙,一邊打掃墓碑周圍的灰和雜質。

随後站在原地,懶懶地望着那碑上的照片,一動不動。

直到夾着煙的手指感受到疼痛,才将煙頭掐滅,将手揣進褲兜,慢慢離開。

黑色碑矗立滿的那片墓地,有些布滿了灰,有些被擦得锃亮,思念不同,碑的幹淨程度就不同。

闫小山第一天去上班,其實和以前在家裏自己在紙上設計沒有什麽區別,只是他現在要開始找回在電腦上畫畫的手感,還好,很好找回來。

早上到中午,別墅就他一個人,他也不覺得孤單,因為早就已經習慣。

他不僅習慣了一個人待着,還習慣在黑暗裏睜着眼看周圍的東西。

有時候他看上十幾遍,就像在跟它們對話,發現哪裏不對,就會去擺弄,或者把灰擦幹淨。

這種習慣帶到他工作的環境,以至于他面前辦工桌上的東西擺放有序,且一層不染。

中午過後,樓下就開始有了聲響,作妖群裏的向問和大頭菜真的把細軟慢慢搬了過來,忙着歸置。

向問興奮地說:“終于住上別墅了,我也體驗體驗樓上樓下跑的幸苦。”

跑上樓見闫小山認真在畫畫,打了招呼:“喲,今天就開始上班了?”

“沒有,季常讓我先熟悉熟悉軟件,還有工作環境。”

“環境還需要熟悉?這整個工作室現在都是你一人兒的。”

向問雙手一揮,顯示這裏的空寂。

“是啊,所以熟悉環境只需要一秒,熟悉軟件得花點兒時間。”

說笑完,闫小山繼續在數位板上設計。

向問跑上跑下一圈,還是決定在三樓的三間房間裏找了間作為她的居住地點。

大頭菜就在她隔壁那間住下,歸置好今天搬來的東西,在二樓露臺抽了根煙,随後站在闫小山身後看他設計。

大頭菜本名蔡大勳,他們之所以給他取這個外號是因為他們都說他頭大。

他自己倒是覺得還好,自認為長得小帥,也就無所謂他們怎麽叫。

不是有種說法嗎?

長得醜別人給你取什麽綽號你都覺得是種侮辱,都在提醒你長得醜,那是因為你自己也知道你自己醜的這個事實。

但是你長得不醜,還帥,那別人給你取任何綽號,你都無所謂了。

因為你知道自己帥,別人那樣只能是嫉妒你。

當然,還得益于你自己的自戀程度。

蔡大勳就是個極其自戀的人,尤其每天起來盯着自己那眉眼,總要擠一擠,挑一挑,好像這麽做他就會更帥一樣。

“這是個叢林的精靈嗎?”

蔡大勳挽着雙臂肘好奇地問。

“是個系列玩具形象,最後放在一起,就是叢林的衆多生靈。”

闫小山邊畫邊給他解釋說明。

“還挺好看,我猜猜,這是某種蕨類?”

“掌管蕨類的首領。”

“有點兒意思。”

闫小山對于有人站在他後面看他畫畫有些尴尬,越是被盯着越是不自信,手上速度有些放緩,臉稍微紅了些。

蔡大勳見他臉紅,更加好奇。

他們那群人哪個臉皮不是城牆那麽厚的?

就算一大群人站在你身後看你畫畫,你都自然得像是在炫耀,并且臭美地說:“看吧,看我畫畫你得長出多少嫉妒!”

一般會換來一陣嘲笑:“長出多少臭屁才是真的吧!哈哈哈…”

“有意思…”

蔡大勳手摸下巴,對他臉上的紅非常之有興趣,盯得更緊了些。

他在看那紅暈的色彩,中間稍微紅一些,漸變至臉頰周圍,暈在那柔嫩的臉上…

白色調點紅色?還得加點兒明黃…

闫小山被他盯得發毛,哪有這麽盯着人看的?拿眼去瞧他:“你…還有事嗎?”

“啊…”蔡大勳發現了自己的冒失,忙道歉,“不好意思,畫畫人的脾性,看見好看的東西就愛多看兩眼。”

“那你看好了?”

“好了。”

“那就不要打擾我工作了!”

蔡大勳一愣,煩我了?語氣那麽硬。

心想:也,還是個槍子兒脾氣。

笑說:“好好,不打擾您了。”

走到樓梯口不忘回頭看了他一眼,才慢慢下樓。

下樓後對着向問奇怪一笑:“昨天沒看出來,小山脾氣挺辣的呀。”

“辣?”向問正擺弄着畫架。

“性格辣,長得倒是挺甜。”

“喂,你是不是又動什麽壞心思了?”

“哪能啊,我已經修身成佛了,诶,你是不是翻了個白眼兒?咋,不信我?”

“信你個鬼!上個月不知道誰讓我演你未婚妻抛棄的人家。”

“成佛在于一瞬間…”

“滾滾…”

闫小山下午四點的時候收拾東西打算回家,下樓見畫室就向問和蔡大勳在畫畫。

他們不知道從哪裏采摘來的一朵玫瑰花,随意丢在地上的一堆雜物裏。

一個用油彩,一個用水彩,畫出不盡相同的頹然。

“走了?”向問問他。

“嗯。”

闫小山答應後,站在蔡大勳的身後看他畫。

像是故意報複,看完他用筆,再看他調顏料,再盯着他的臉看。

蔡大勳心裏忍着笑,就讓他看,最後忍不住,抛一個媚眼:“報複呢?”

“不敢,畫畫人的脾性,看見好看的東西就多看兩眼。”

闫小山學他口氣,把東西兩個字說得較重。

“那…”蔡大勳拿畫筆的手擡起,小指尖撩了撩自己額前的頭發,得意一笑,“好看嗎?”

“畫得不錯。”

“我說的是人…”

“……”

“不過我臉皮厚,出不了紅暈,失望了。”

闫小山敵不過他的厚臉皮,背上自己的黑色雙肩包,出了別墅。

“什麽紅暈?”

向問等闫小山走了好幾分鐘才停筆,好奇問他。

“他啊,別人看他畫畫,還會臉紅。”

“真的?現在還有臉皮這麽薄的?”向問不可思議,“我哪天也試試看。”

闫小山往地鐵口走。

發消息問周成川:什麽時候回家,今天加班不加班?

周成川回他:可能加到8點。

闫小山:真是幸苦,那…晚飯你也在公司吃嗎?

周成川:嗯,晚飯還需要我給你定嗎?

闫小山:我還是自力更生吧。

随後看了眼自己電子錢包裏的錢,這麽點錢還是仲季常上次給的設計費。

他走進一家蛋糕店,選了一個只夠兩個人吃的蛋糕。

“可以送我一些生日蠟燭嗎?”

“必須定生日蛋糕才能送。”

“哦…”闫小山失望,在猶豫要不要花錢買蠟燭。

“我送你吧。”一個大姐看他失望的樣子可憐兮兮的,“要數字的還是一根一根的?”

“真的送我?”闫小山欣喜擡頭,“要數字的。”

“真的真的。”大姐見他坦率笑容不得不發笑,“要多少數字?”

“2和6。”接過那數字蠟燭,開心感激地道謝,“謝謝大姐。”

“不用,你開心就好啊。”

大姐對他沒來由的喜愛,恨不得捏他幾把。

………

周成川挂了電話。

心裏暗笑:自力更生?怎麽個自力更生法兒?自己管自己了?

不過沒想太多,開始接着工作。

忙活得差不多,還不到7點,準備走。

小周進來送他一堆禮物,還說了生日快樂。

“謝謝。”周成川沒有高興的神采,只是禮貌回謝,“禮物還是還給大家吧,我也沒什麽用。”

“好吧,每年都這樣,大家還是喜歡送。”

“職場嘛…”

都知道不是真心,所以就當個形式。

正出門,聽小周說:“這個不是生日禮物。”

“是什麽?”周成川疑惑。

“是個女生,表白的禮物。”

“誰?”

“剛來的一女生,托我給你的,求了我太多次,實在沒辦法。”

小周無可奈何,不幫她一回,總也纏着他。

“她怎麽不自己給我?”

周成川拆開那禮物,好奇裏面裝了什麽,原來是一領帶夾。

“她不好意思。”

“都能求你那麽多次,沒勇氣直接問我?”周成川把禮物放回盒子,“幫我回了她吧。”

“怎麽拒絕?”

“随你。”

說完出了門,拿出闫小山送他的打火機點了煙。

拇指摩挲着上面刻的字,暗自笑了笑:山川永存。

真是美好的祈願,好笑的組合啊。

将打火機放進衣兜,往停車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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