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重逢

重逢

“哈啊!”

江夏猛地驚醒,倒吸了一口涼氣,随後呼吸不過來猛咳了幾聲,眼珠子瘋狂地在顫動,慢慢從一片雲霧裏看清楚周圍的物體。

本來打算啃食他的幾只老鼠倉皇逃離,頭頂是那依舊被風刮起的破幡幢,還有頭頂那看不清是什麽神的雕像。

他的一只眼睛正怒目看他,似在審判他犯下的過錯。

他茫然瞧着那眼睛,心裏問面目不清的神像:是我的錯嗎?你說,一步一步,是我的錯吧?是的話,那你告訴我當時應該怎麽做才是對的,才能讓他好起來?

他動了動自己的臂膀,一動就感受到疼痛,不知是這個姿勢保持太久,還是周圍太冷,或許是這些記憶都太可怕。

他緩緩去扭動關節,讓自己的身體能夠站起來,拿手機出來看,已經沒了電。

待了多久了?

他擡眼去看那牆壁上被花簇擁的白色石橋,嘴角牽起一絲僵硬的苦笑。

那聲爆炸過後,自己到了牆上畫的那個地方,花比自己畫出來的要多得多,遠遠望去沒有邊界,紅得更豔,開得更盛。

橋也比自己畫的要宏偉要長得多,路的盡頭是什麽?你站在這頭,是永遠也看不清那頭的。

一老人家走到他面前笑着問他:“那裏好玩嗎?”

“不好玩。”

他指了指那前方的一片紅色花海:“他們都說不好玩,卻都還是朝着一個方向生長。”

“是橋的盡頭?那裏有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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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

“經歷了那麽多,還想再去嗎?”

“我還能去嗎?我想帶着記憶,重頭開始。”

“可以倒是可以,只不過記憶帶不全,而且,這次去可再也回不來了。”

“知道了。”

………

他走到門口推開那關了一宿的廟門。

天邊已經開始有了魚肚白,他拿手從褲兜裏拿出他準備好的打火機,咔嚓、咔擦、咔擦地按出聲響,望着那火苗消失、出現、再消失。

如果是真的,那就一把火全燒了。這是他來之前做的決定。

他回頭望了眼那牆壁上自己畫來提醒自己的畫,出了門口,站在外面去看這座破廟。

燒了的話,一旁的樹也要遭殃,會不會連帶着這片樹林也會燒起來?

還是算了,反正這破廟也快被植物侵襲,沒人再管的地方,最後就是這個下場。

江夏深深吸了一口氣,又輕輕呼了出去,轉身往山下走去。

此時太陽初升,柔和的光亮不僅照暖了他冷了一晚上的身體,還照亮了他前方的路途,比起夜晚的月光,真的是太清晰,太明亮。

他在那一片溫暖柔和裏,知道了自己後面該注意的事情,知道了前後是因果,知道了自己該怎麽去守護。

速度越走越快,像是要跑去前方不遠,去擁抱那片溫暖。

最後到達他父母的墓前,細細打掃那墓碑,一邊用手掃一邊緩緩說:“爸…你說的是對的,不是你要我來,是我自己要來的。對不起,讓你又經歷了一遍失去媽媽的痛苦。不過你大概也不知道,所以就還算是痛苦一次。”

他蹲在江華的碑前瞧着那墓碑上的字認真說:“但有一點說錯了,我雖然來自地獄,但不是來帶走你們生命,是他給了我們來人間體驗的機會,一城一魔也是假的,是一城一花,如果上一次沒遇見他…”

癡癡笑了笑:“可能我也就不會再來,現在我得好好去體驗,帶着他。”

江夏低了低頭,言語輕柔:“你其實是愛我的對嗎?雖然只有那麽一點點,不然你早就在每個痛苦的夜晚選擇離我而去了,根本也不需要找機會殺了我。”

江夏說完這話,想起什麽事,跑自家門口張望,翻牆進去。

那家人好像不在,他在放柴火的棚子裏,用鐵鍬挖出來一長盒。

那盒子裏是江華最喜歡的獵‘槍,他臨走的時候埋的。

他背好帶了出去,又将它埋在了江華的墓裏。

最後在墓碑不遠處輕輕跪了下去,磕了三個響頭,展顏。

“再見了…爸爸,媽媽。”

回到栔城的時候又是一個傍晚,轉了那麽多趟車,最後下了公交車往謝英家走。

他走得慢,想找尋誰的身影,沒找見有些失望。

在曹琴霜的樓下停住了腳步,那二樓的窗戶,窗簾還是那繡花,物品沒變,人沒了。

遺憾:對不起,沒能救到你。

門口的天竺葵依舊開得茂盛,他找了盆白色天竺葵,這是她最喜歡的一盆,長得肆意,甚至有點張牙舞爪。

“小夥子?”

有人拍他肩膀。

江夏一轉頭,歡欣笑了,忙起身禮貌問:“我剛剛還在想,會不會再見你。”

“又想給我買酒喝?”

“你想喝嗎?我現在給你買。”

“算了算了,酒嘛,是得我想喝才是好。”老人家瞧他有着洗盡鉛華的氣色和煥發新生的面貌,點頭,“你都想起來了啊。”

“想起來了。”

“那就好了,不用再擔心自己是不是有什麽毛病,還掙紮得痛苦。”随後見他手上抱着那天竺葵長勢不錯,“這花養得不錯,是那女子養的?”

“是,您也是養花人,也養得不錯。”

“哈哈,也就是少數,你就是其中一朵。”

“所以你還時常來看我,怕我長歪了?”

“不過這一生一走完,可就再也見不到你了。”老人家似是有些遺憾,“選擇再回來的,也是少數。”

“還有那麽多花呢,您有得忙。”

“行了,哪天想喝酒再來找你,”老人家手抄在背後,朝他一眨眼,“那麽多城市來回跑,我也确實忙得很吶。”

“嗯…那,再會。”

“再會再會。”

江夏目送老人家走遠,抱着那天竺葵往謝英家走。

他們正在屋子裏吃晚飯,見他進來,拉了他一起。

“爸爸安葬好了?”白琴問他。

“好了。”

“那就好,看你樣子,眼睛裏全是血絲,怎麽還容光煥發的,難道回老家遇見什麽喜事兒了?”

“沒有,就是好多模糊的事情,終于能看清楚。”江夏吃着飯,想了想,“師娘,師傅,你們是不是打算賣了這個房子?”

“你怎麽知道的?”

“那天昏倒,聽見你們說的了。”

“是要賣掉,從今以後你就自己接活路做,師傅也沒什麽可教你了。以後在外面自己注意,還是得踏踏實實去做事,不能偷懶,不然被發現手藝不行,可就不會有人再找你做事了,這行啊,口碑很重要。”

“知道了師傅。”

吃完飯照例洗了碗,他就回屋收拾東西,東西不多,收拾一個小時就全都整理打包好。

他把那牆上的兩幅畫拿下來放包裏,接着就拎着大包小包站院子裏喊。

“師傅師娘,感謝這幾年你們的照顧,江夏就在這裏別過了!”

謝英白琴聽見聲兒跑出來一臉詫異:“怎麽就收拾東西走了?還早嘛,賣房子不得十天半個月的?”

“我找着人收留我了,”江夏給他們鞠了一躬,“你們多保重。”

“诶…等等,”白琴跑回屋,拿了一千塊錢給他,“這些拿好,沒多少,但是能頂點兒用。”

“不用了師娘,你們更需要這些錢,我現在不需要照顧我爸爸,錢可以自己存起來了。”

最後推脫不過,江夏還是把那錢收了。

他恍惚間覺得,這一回和上一回,有了點不一樣,這給了他充足的信心。

随後笑着跟他們擁抱告別,将被褥行囊捆在摩托車尾,把那盆白色天竺葵抱在懷裏,慢慢開往他的目的地。

……

仲季常今天在公司忙了一天,仲廣路非要交個成果,他不得不把用在自己工作室的注意分那麽點出來,不情願的交了個稿。

最後去廠子選了幾個材質,磨具不好打,先用的3d打印機做出來個大概,等仲廣路點頭才算完。

反正忙到晚上9點才從公司往家走,本來想找周成川陪着吃飯,發現他比自己更忙,嘆口氣只好在路邊随意吃了碗拉面,回家的時候是10點。

從電梯出來,轉角見那一大坨人坐他門口,倚靠着門框睡得香得很。

他愣半天,眼睛掃視他周圍,被褥,行李,還有一盆花?

這是要做什麽,離家出走了嗎?

“喂!”他走過去用腳推了推他的腳,“醒醒!”

江夏睜眼,睡眼惺忪地揉了揉,擡頭見他回來,高興一笑:“你回來了。”

“你這是,大包小包的,離家出走?不會是想讓我收留你吧?”

“他們要賣房子,我沒地方去了。”

江夏站起身,等他開門。

“你不是要去南門橋下嗎?”仲季常開着玩笑拿鑰匙開門,“還說那裏環境好,四處有綠植,靠近大自然,還有條河,能釣魚,怎麽?不去吃免費烤魚,上我這兒來了是什麽都沒有哦。”

“這裏有你…”

那開門的手一頓,轉頭困惑望他:“有我?”

“你說過的,包吃包住,”江夏還是決定裝會兒傻,站門口鞠躬,“大哥好!”

“噗——”仲季常被他那架勢逗笑,笑得睫毛打顫,“誰是你大哥?我這種氣質,要當也是當你…”

主人兩個字他沒說出口,覺得有點兒那什麽…是不是有點兒自戀?不對不對,是有點兒看不起人。

随即擡眼細看他,察覺到對方看自己的眼神和以往不同,古怪認真不說,怎還有種看失而複得的禮物一樣興奮。

那眼神裏的炙熱,好刺眼啊…

什麽情況?

見他一股非住進來的氣勢,傲嬌擡頭:“就算包吃包住,也沒說要住一起,我可以外面給你找個房子住。”

“可你孤獨,需要人陪,我能當你枕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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