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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梁亭故的電話, 寧麗萍比她先一步看到。

手機被她靜音放在了一疊試卷上,寧麗萍進來時,她還在批改夏航陽的作業。

女人将水果端給躺在床上玩手機的人, 她原本只是想看看陽陽的作業,卻一眼瞥到了她亮起的手機。

夏薏看得專注, 寧麗萍看着金主爸爸那幾個字, 要離開的腳步一頓。

“談男朋友沒有?”

她陡然出聲, 讓夏薏吓了一跳。

躺在床上的夏航陽懶洋洋看了她們一眼, 随即收回視線,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順着她的視線,亮起的屏幕上,【金主爸爸】四個字正閃爍不停。

夏薏臉頰頓時一燒,這備注是之前改的, 就沒變過了...

寧麗萍瞥了眼兒子, 看着許久不見的女生,她眸光自上而下地打量了一番。

“20多歲了,也該找個人了。”

寧麗萍的話讓夏薏手一頓, 她掐斷了電話, 将手機倒扣着, 安安靜靜的, 眼睫垂下了一小片陰影。

“但你可要擦亮眼睛找啊,學校裏那些愣頭青就不要考慮了,這社會,年輕人什麽都沒有, 你也生存不下去。”

“找個年齡大點的疼你的, 那自然是最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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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薏知道,給梁亭故的備注她應該是看見了的, 但寧麗萍并不是真的關心她。

“如果有找到合适的,就帶回來。”寧麗萍還在試探着,一般人見到【金主爸爸】幾個字都會擔心,但她不會。

見女生一聲不吭,她頓時有些氣悶。

夏航陽打游戲的聲音有些響,她不會去罵兒子,只能輕啧了一聲地問她:“陽陽怎麽樣?應該還能補回來吧?”

夏薏抿着唇,她拿起夏航陽的試卷,聲音溫淡:“雲大的分數線很高,他至少要從最基礎的補起。”

聽着她的話,寧麗萍瞬間憂心忡忡。

只見打着游戲的夏航陽眉眼間透着不耐,連眼皮也不擡一下,就好像這成績不是他的似的。

寧麗萍了解自己兒子的德行,女人眼尾的皺紋很深,夏薏記得,她是個很愛漂亮的女人。

但有了夏航陽後,她開始把什麽都奉獻給他,為了兒子,像是舍掉什麽都可以。

“薏薏,那你有沒有什麽辦法?”

她突然靠近了些,一雙眸子裏充斥着期待。

夏薏的手指無意識地掐碰着皮膚,她抿着唇,只見寧麗萍滿懷期待道:“陽陽之前在雲川見到你,你是不是有關系認識祁許?”

“你也知道,大學多重要啊,陽陽要是考不上好大學,那未來怎辦啊?”

“.....”

夏薏的呼吸沉了一分。

兩天前寧麗萍主動打來了電話,說是很久沒見她了。

女人的殷勤明顯帶着目的,但她還是回來了。

萬一呢?

萬一,是真的想她了。

但回來以後,寧麗萍很快說出了她的“請求”。

夏航陽就要高考,原本對于寧麗萍的唠叨,他向來不屑一顧。

但從雲川回去後,他似是換了個人。

那個發達的城市,公子哥優渥舒坦的生活,揮揮手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這讓夏航陽也像踏入其中。

只不過,他不是那塊學習的料,寧麗萍又寵着他,他也不願意吃苦。

于是,他們想到了夏薏。

這個離開家三年的女兒。

寧麗萍讓她回來給夏航陽補課,一不用花錢,二想着她是高材生,效果一定是不錯的。

直到看到她手機裏惹人遐想的備注,她不由覺得,或許有另一條路可以走。

夏薏強撐着情緒,她搖頭:“我不認識祁許。”

祁許是葉葭然做家教的學生,她本就不熟。

寧麗萍哦了一聲,像是不死心,“那你手機裏的那個呢?”

看着她眼底的期盼,夏薏胸口悶的慌。

學長這般好的人,斷不能讓他牽扯進來的。

她扯唇編着理由:“是我老板的電話,過來催我交文件的。”

寧麗萍還不知道她已經辭職了,也不知道,她曾經在一家極為優秀的公司工作過。

她像是覺得她有些沒用,瞬間變了個臉色。

夏薏掐着手站起身,“那我先回去了。”

寧麗萍似是有些不滿:“這麽快?不再輔導一下陽陽?”

夏薏瞥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人,她語氣淡淡:“先讓他把試卷做好再說吧。”

“......”

從夏航陽的房間出來後,她沉沉呼出了一口氣。

夏安國在客廳看球賽,見着她出來,也只是瞥了一眼,神情淡漠,就像是一個陌生人。

夏薏回了自己的房間,夏家的隔音不太好,客廳裏的球賽聲透了進來,她走過去将窗戶打開,冷風倏地往她臉上刮。

梁亭故的第十通電話就是這時打來的,她小心翼翼地瞥了眼緊閉的門,似是怕有人會直接推進來,她猶豫了一下,接通電話時下意識地放輕了聲音。

“我回粵北了。”

在說完這句話後,電話陷入了冗長的沉默。

夏薏還警惕地盯着門,她狐疑地看了眼手機,又小聲喊了他一下:“學長?”

“是因為我那天的話嗎?”

梁亭故的聲音有些聽不清情緒,夏薏愣了一下,随即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麽。

她确實在躲着他,但回粵北,也是較突然的事。

更何況經過寧麗萍剛才的打探,她心底愈發堅定,不能讓他們知道學長的存在。

她的沉默讓梁亭故心底一頓,他壓下眼底的深色:“什麽時候回來?”

“...我也不知道。”她遲疑着回答,這話卻沒有騙他。

寧麗萍似乎從夏航陽的房間出來了,她和夏安國不知在說着什麽,聲音漸響,似乎在吵架。

“薏薏。”男人的聲音喚回了她的思緒,她下意識地應了一聲,隔着電話,低磁的嗓音沉入這過于安靜的空氣中:“還會回來嗎?”

“...會的。”

她很喜歡雲川,那裏的環境是她喜歡的,更何況,那裏還有她的朋友在。

“我說的,是我這邊。”

他淡淡補充了一句。

還會回來我身邊嗎?

夏薏坐在床邊,她有些分神,不知怎麽回他。

梁亭故在她這邊,是個特殊的存在。

特殊到,會因為他的一句話糾結半天,會因為他的靠近而慌亂,會因為他的逗弄而臉紅,因為他的聲音而莫名雀躍。

也會因為,遐想着應該遠離他,而産生了莫名的,無限蔓延開來的失落與難過。

“薏薏,至少別讓我找不到你,好麽?”

那天,他沒有直接讓她回答,最後留下了一句話。

夏航陽正處于暑假,每天睡到日曬三竿,到了下午又去和朋友打籃球,一直到晚上才回來。

夏薏給他輔導時,少年也總是不耐的,将這個年紀的叛逆發揮的淋漓盡致。

而他不在時,夏薏便會在房間裏呆一整天。

偶爾寧麗萍和夏安國在外頭吵架,兩人似乎毫不顧忌她,刺耳的聲音穿過門縫。

“你不是說她有關系嗎?”

“沒用的人你叫你來幹什麽?”

“夏安國你還怪我?你怎麽不去找你兒子回來?我好歹知道叫她回來幫忙,你呢?想過辦法嗎?!”

“......”

夏薏戴上了耳機,點開音樂,将聲音放大到完全聽不清外頭的動靜。

她看了一會路雲桉的直播,這小少爺隔着屏幕完全兩個樣,高冷至極,一句話也不吭,但操作着手下的英雄格外絲滑。

整整一個小時,他成為新賽季最快沖上頂峰的玩家,他關了禮物打賞通道,彈幕排着隊形,飛快滾動着牛逼等字眼。

屏幕裏的路雲桉一聲不吭,但夏薏能想象到,這小少爺躺在沙發上得得瑟瑟的,如果旁邊有人,一定會臭屁地給那人看,語氣上揚,像極了驕傲擡着下巴的小狗。

不過路雲桉似是知道她來看了,下播時直接來找她:【你那id我之前瞄到過嘿嘿。】

【怎麽樣?我的操作牛逼吧?對面還挑釁我,呵!】

“對了,你都看到了,向星怎麽都不知道來看看?”

“這沒良心的,就知道去玩了。”

這少爺直接發着語音和她叨叨,夏薏此時竟不覺得煩,她安靜聽着,直到路雲桉似是想起什麽。

“對了,我聽說你辭職了?咱們要不要找個時間去我哥家蹭飯?”

提起梁亭故,夏薏心跳重重一頓。

“不過他最近好像有點忙啊...害沒事,有你在他肯定不會把我趕出去的。”

路雲桉聲音喜滋滋的,夏薏的喉間卻有些幹澀,她有些艱難地啓唇:“學長他...這幾天還好嗎?”

“我聽石光說挺忙的,各地來回飛,你也知道我哥眼睛不太好,前兩天Joy過去,說是情況又差了點。”

“可我哥這大忙人,根本不可能停下來休息。”

“他今天好像又出差了,是去哪來着的...”

路雲桉在那頭自顧自地嘀咕着,夏薏卻逐漸聽不進去了。

那天之後,她和梁亭故只在昨天聯系過一次。

雨夜,微舊的窗戶被風吹得發出砰響,她整個人縮成一團,毫無睡意,甚至有些失眠。

淩晨一點時,她撈起手機,卻看到了一條意外的朋友圈。

梁亭故只曬了一張照片。

諾大的辦公室裏燈光明亮,隔着那扇玻璃窗,黑夜籠罩,像是要将一切吞噬,雨滴靜靜挂在上頭,幽靜而缭繞着些莫名的孤獨。

夏薏躺在被窩裏的身體一僵,她看着這張照片許久,手指頓在上方,等回過神時,她已經點了個贊。

暴雨天,淩晨一點,他還在加班,夏薏突然覺得,自己這個贊有些不合時宜。

還未慌張地想要取消,梁亭故的消息就是這時候發來的。

【還沒睡?】他問。

夏薏咬了咬唇,她慢吞吞地敲着鍵盤:【嗯。】

聊天界面靜了幾秒,她看着梁亭故的頭像許久。

貓咪眯着眼搭在男人修長的手上,陽光灑落,小草莓全身的毛炸呼呼的,看上去舒服極了。

明明之前還不是這個頭像的。

好像,就是在她回粵北後,在打完那通電話的第二天,他就換成了小草莓的。

夏薏正愣神,他直接打了語音過來。

她接起時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電話靜的只剩輕微的電流聲,梁亭故開口時,嗓音不如以往般清磁,還有些啞:“睡不着?”

夏薏張了張唇,過了好久,她悶悶嗯了一聲:“好像有點失眠。”

她此時,突然好想雲川。

好想梁亭故的家。

好想那房間裏好聞的香薰、那張粉色的大床,還有小草莓。

男人在電話那頭嗯了一聲,“聊聊天?”

“好。”

“回粵北這幾天,都做了些什麽?”

“幫我弟弟輔導功課。”

她老實回答着,男人耐心聽完,溫和的嗓音伴随着雨聲:“嗯,我最近有些忙,你如果有事直接給我打電話。”

“......”

“這裏開了一家新的意大利菜,之前看你點贊過,等你回來,我們一起去,好麽?”

冷意好像滲了進來,夏薏張了張唇,從胸腔開始漲滿,壓抑着些難以言喻的情緒。

“小草莓長大了許多,這幾天沒見到你,它天天跑去你的房間。”他不知想到了什麽,嗓音似乎蘊了些很淡的笑意。

“可能是你之前抱着它睡覺,它覺得,你應該會在那裏。”

夏薏的鼻子突然很酸,她靜靜聽着,整個人溢滿了難過酸澀的情緒。

“學長。”她輕輕喊了他一聲,夾雜着些低落的情緒:“對不起。”

對不起。

讓你失望了。

梁亭故在電話那頭頓了兩秒。

雨水噼裏啪啦地砸在玻璃窗上,她多年不回來,這間房已經變成了儲物間,窗戶破舊,她回來也只是簡單将裏頭的東西騰了出來。

冷意根本擋不住。

隔着電話,這伴随着狂風的聲響也不小。

“薏薏。”梁亭故在那頭輕咳了一下,低啞的嗓音裏,似乎蘊着能壓過這冷意的溫柔:“蓋好被子,不要着涼。”

僅一句話,夏薏的眼角濕潤,她鼻子一酸,滑落的淚珠浸濕了微舊的枕頭。

“雨天,也不知道小草莓會不會害怕。”

聽着小姑娘聲音裏的鼻音,梁亭故擡眼看向黑壓壓的窗外,轟隆聲滲入刺骨的冷意。

“它大概,已經跑到你的床上去了。”

男人嗓音緩緩,卻讓夏薏的心髒像是被冷水溢滿。

“薏薏,它很想你…”

“我也是。”

……

寧麗萍和夏安國吵了一架後來到夏薏的房間。

夏航陽這幾日每天出去,花在學習上的時間少的可憐。

她下午還要去藥店,夏安國前段時間摔斷了腿,此時不便走動,便催着她出去将夏航陽找回來。

夏航陽初中的時候,跟着一群狐朋狗友逃學泡網吧。

那時夏薏也是因為寧麗萍的話出來找他,網吧裏,形形色色的男人打量着她,眸光都勾着些讓人不适的意味。

夏航陽對她的到來也毫不在意,夏薏忍着全身的不适,只能倔強地站在他身後,穩着聲線傳達着寧麗萍的話。

她記得那時候,夏航陽的游戲輸了,他将火氣撒到了她身上,周遭□□的打量像是将她的皮膚烙燙了一大片。

臉頰火辣辣地燒着,她咬着唇,再次重複着寧麗萍的話。

最後,還是有警察接到了舉報來搜查,這群未成年才倉皇而逃。

……

夏薏深呼吸了一下,昨晚下過一場雨,濕漉漉的地面還泛着水光。

她順着小區保安的話,果然在籃球場上看到了夏航陽的身影。

她沒有直接過去喊他,而是坐到了一旁的長凳上,神色淡淡。

她身邊還坐着幾個女生,其中一個手裏捧着水,她漫不經心地從手機裏擡起眼,短裙之下雙腿交疊,白色的帆布鞋下還落着幾根熄滅的煙。

“你也等人?”

她湊過來和她搭話,夏薏頓了頓,點頭。

女生挑眉問她:“你等誰啊?”

夏薏還未開口,夏航陽就跑了過來。他身後還跟着幾個人,目光警惕地盯着她:“你來幹什麽?”

他語氣不善,那女生即刻意識到她是來找夏航陽的。

她挑着眉,目光流連于兩人之間:“你們認識?”

夏航陽似乎不想和她搭上關系,他冷着一張臉:“不認識。”

說罷,他拉着女生就想走。

那時候跟在他身後的人似乎記起了她:“這不是你姐嗎?”

“之前還來網吧抓你的那個。”

夏航陽似乎很厭惡聽到姐這個字,只是他的表情在那女生眼裏卻是另一種意味。

她挑眉哼笑了一聲:“那你還跟不跟我們去賽車?”

“去。”

夏薏看着幾人就要離開的背影,她蹙眉,腦海中又浮現寧麗萍鬓角泛白的模樣。

她喊住了他,只打算傳遞這麽一遍,并不想如以前般多管閑事。

“我靠,我突然想起來之前網吧來警察,不會就是她叫的吧?”

“航哥你要不回去吧?等會玩的時候警察又來怎麽辦?”

夏航陽身邊的人突然止住了腳步,他壓着脾氣:“不會的。”

聽着他的話眼前的幾人對視一笑。

張強一手搭在了那女生的肩膀上,語氣上挑:“回吧。別等會你的乖乖姐又來叫你,也挺沒意思的。”

夏航陽和他們,也只是偶然認識。

他想追林琳,這裏誰不知道?

林琳可不喜歡這種“乖乖”男。

他眼神充血地看着他的手,只見女生沒有一點抗拒,她點了支煙,勾着妩媚,雲霧吐在了他臉上:“快點跟你姐姐回家吧,乖啊。”

她的話音一落,一行人的笑意滲滿了嘲諷。

夏薏在說完那句話後就離開,她低頭看着手機,點開了訂票軟件。

她帶了太多可笑的期盼回來,昨晚那場雨,似乎是把她震醒了。

她想念雲川。

也不知道...學長身體好點沒...昨天聽他的聲音,似乎是有些感冒了...

路雲桉說他飛到處工作,都沒怎麽休息過。

夏薏心髒莫名有些悶,這人...為了工作連命都不要了嗎?

她低頭訂完票,切回和梁亭故的聊天界面,糾結着有些專注,一時間并沒有注意到原本該離開的夏航陽一人追了上來。

張強幾人蔑視的笑意在腦中揮之不去,他死死盯着眼前的人,如果不是她。

爸媽為什麽要把她撿回來!

她就是個掃把星!

怒氣與被羞辱的情緒愈濃,他扣緊手裏的籃球,咬着牙快步上前,擡手發了狠地朝着面前那個瘦弱的身影砸去——

夏薏專注之際,後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不等她想回過頭去,突然視線一黑,後腦勺被一只有力的手一按——

她被按進了硬朗的懷裏,鼻尖一酸,随即湧上來熟悉好聞的烏木沉香。

而下一秒,她聽見一聲很重的“砰”響,伴随着男人的一聲悶哼。

籃球砸落在地上,夏薏懵了一秒,她倏地從他懷裏擡起眼。

梁亭故的手還扶着她的頭,他臉色很沉,低頭看着眼前的人,先一步開口:“傷到你沒?”

夏薏搖了搖頭,也是這一動作,她還來不及問他怎麽會來,就看到了梁亭故擋着沖擊的手緊緊握拳,寬大的手背處,落下了一道很深的青色,蔓延至那骨骼分明的手腕。

她紅唇微張,心底的不安與無措抽絲剝繭般湧來上來,此時籃球啪嗒啪嗒地滾落到了兩人腳邊。

“夏薏你他媽能不能別出現——”

夏航陽的怒吼聲還未說完,下一秒,梁亭故看到慣來溫軟的小姑娘倏地紅了眼眶,她握着他的手腕,微微顫抖,轉身像只豎起了毛的貓,咬牙,全身尖銳地打斷他的話——

“夏航陽你是不是神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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