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第47章

灰白色的大理石瓷磚透着冷冽的光痕, 靜默的走廊裏,幾道影子籠罩出一片沉沉的深色。

手術中的紅燈已經亮了一個小時,夏薏的心跳像是懸在了高崖之上, 而在她身邊,梁亭故的神色隐在光線下, 他下颌緊繃着, 有些看不清情緒。

張叔一直雙手合并着祈禱, 梁茉和蔣林琛也趕了過來, 她整個人顫着,雙眸通紅。

老爺子是起夜時摔了一跤,張叔連外套都沒披就将人送了過來,老人連動都動不了一點,他這個年紀受傷....在半小時前, 護士已經為他們拿來了病危通知的文件。

牆面上的時針一分一秒地走着, 直到手術室的燈滅,醫生走出來時臉色如這蒙蒙的清晨一般冷。

能不能度過這危險期,就看老爺子自己了。

但從醫生的話裏來看, 可能性幾乎是如塵埃般存在。

被推出來的老人靜靜閉着眼, 夏薏看到梁亭故上前一步, 他喉結一動, 嗓音啞得厲害:“我來。”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裏,老爺子都在重病觀察室裏。

夏薏幾人寸步不離,張叔年齡大了,這一折騰疲憊到險些暈過去。

梁亭故派人帶他回去休息, 梁茉不肯回去, 蔣林琛便也在這裏陪着。

這期間,梁亭故冷着臉撥出了一個電話。

“如果你還想再見外公最後一面, 現在就滾回來。”

然而在他挂了電話的二個小時後,老爺子的情況突然不好,隔着玻璃窗,那病床被醫生圍繞,白色的牆面下,心電監測儀的突然驟地往下跌——

病房的門再次打開時,醫生搖了搖頭,他無能為力:“最後和老爺子說個話吧。”

如同緊繃着的弦突然斷裂,狠狠地打向皮膚,疼得讓人久久回不過神來。

老爺子虛弱地躺在病床上,見着他們進來,他吃力地彎起了笑:“你們來了。”

他聲音極為緩慢,夏薏倏地紅了眼眶,梁茉走過去握着他的手:“外公...你別丢下我和哥哥...”

老爺子似乎想擡起手摸摸她,但此時沒有力氣,他作罷地笑了笑,擡起眼皮,看向站在她身後的男人:“林琛——”

蔣林琛走了過去,他屈膝跪下,喉結上下一動:“外公。”

“我最疼愛的外孫女,以後,就交給你了。”

他說這句話用了很大的力氣,梁茉再也繃不住地哭了出來,蔣林琛也紅了眼眶,他點頭,模樣再沒有往日裏的懶散:“我會的。”

得到了他的保證,老爺子像是松了一口氣,他緩慢地擡起眼,看向立在後頭沉默已久的男人。

“小故,薏薏——”

躺在病床上的老人似是清醒了許多,也記起了所有人和事。

窗外的陽光落進了寂白的病房裏,梁亭故和夏薏上前,男人眼底盡是紅血絲,他頭顱微低,商場上殺伐果斷的梁總在此時竟有些不知所措。

“這些年,你辛苦了...”

老爺子說話越來越費力,梁茉的眼淚不受控地往下掉,夏薏忍着胸腔的酸澀,只見他眼皮一動,似乎是沒什麽力氣了,卻還在強撐着說完:“你原本,也該是無憂無慮地長大...”

“但好在,”他吃力地看向那紅着眼眶的女生,“有人來愛你了,外公放心了.....”

夏薏安安靜靜地撇開臉,她忍着就要溢出來的濕潤,也是此時,一顆眼淚掉落在了老爺子的手上。

梁亭故的手一顫。

說完這些,路老爺子似乎已經沒有力氣了。

他眼皮一合一合,濁濁的目光看向幾人身後,那緊閉的房門沒有一絲被轉動的痕跡。

他像是...已經撐不住了。

檢測器響起了警報,看着哭紅了眼的幾個孩子,他幹燥的唇一張一合,梁亭故靠近,才聽到他最後的,虛弱至極的聲音——

“雲桉呢——”

“滴——”

刺耳的警報聲嗡嗡纏繞,哭聲與腳步聲交錯——

在這樣一個溫暖的下午,路老爺子靜靜合上了眼,他眉眼安詳,無論自己疼愛的小輩怎麽哭,他都沒有再動一下,就這麽徹徹底底地離開了人世。

而在醫生宣布死亡通知的下一秒,病房的門被重重推開,一個黑色的身影踉跄着跑了進來——

他帶着鴨舌帽,全身瘦的甚至撐不起衛衣,曾經快樂肆意的那張臉瘦得凹了下去,他跪在病床旁,雙手顫抖地抓着老爺子的手。

“外公——你看看我外公——”

他不知所措地叫着他,淚珠卻不受控地顆顆往下掉着,可床上的人再也不會睜眼了,也不說慈祥說着他小孩子脾性。

夏薏難過地回過頭去,只覺得握着自己的那雙手顫着,她知道,梁亭故比她還要難過。

寂靜的病房裏,路雲桉語無倫次地叫着外公,老人冰涼的手被他緊握着,他喉嚨哽咽着幾乎快要說不出話來——

“外公...我只是去治病了。”

“外公...對不起....”

...

路老爺子的葬禮安排在三天後。

路家在雲川的威望不小,他突然去世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葬禮上,每個人的臉上都布滿了哀戚,那天的天很藍,是外公最愛的溫度。黑色的墳墓旁,擺滿了衆人哀悼的白花。

梁銘攙扶着梁疏遠過來,佝偻着身體的老人神色複雜。

年輕時,他和老路是過命的兄弟。卻在兩人各自走到不同道路時,有些東西卻漸漸變了。

直到他的長女路卿,也就是梁亭故的母親去世,他們之間徹底斷了聯系。

他知道,老路是在怪他,怪他沒有管好梁家的人,可他也失去了兒子,他又何嘗不痛呢....

梁茉幾乎難過的暈厥過去,蔣林琛将人抱走,諾大安靜的路家祠堂裏,只剩下路雲桉一個人跪在那。

梁亭故送走最後一位老爺子的故交,他邁過高高的門檻,颀長的身影就這麽立在了他身邊。

男生的身影幾乎瘦成了一片紙,衛衣松松垮垮,他緊攥拳頭的皮膚上似乎沒有一丁點肉,血管清晰,骨頭似是凸起。

那張臉上再也沒有憨憨快樂的笑意,眼睑下卧着一小片青色,眸光沒有光彩,整個人如同失去靈魂的木偶。

從他回來起,沒有人責問他突然消失的事情。

“對不起...”

曾經張揚肆意的孩子在此時低低垂着頭顱,路雲桉的喉間幹澀,甚至連咽一下都痛得厲害。

他其實,很早就想回來的。

他只是控制不住他的病,他只是生病了...外公,是我沒用...

梁亭故靜靜聽着他的懊悔,他看着上方的牌位,最開始,只有路雲桉的父母,到後來,是他的父母,如今,外公也去陪他們了。

整個路家,只剩他們三個了。

“走之前,他在等你。”

再開口時,梁亭故的嗓音有些啞,路雲桉渾身一震,他幹燥的唇翕動,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

張叔佝偻着身體走了進來,他臉色很是蒼白,手裏拿着外公平時常用的拐杖過來:“小故,老爺子的拐杖,需要收起來嗎?”

梁亭故靜靜看着那漆木拐杖,手柄鑲刻着金色的紋理,這是他母親生前親自為老爺子打造的。

他喉結上下一滾:“給我吧。”

張叔靜靜退了出去,他陪伴路老爺子三十多年,此時他離開,他站在祠堂的門口,竟有些茫然,不知該去何處。

拐杖被梁亭故拿在手裏,路雲桉還在掉着眼淚:“哥...你打我一頓吧。”

小的時候,外公就常用這根拐杖來教訓他,罵着他臭小子。

但以後,都沒有人罵他了。

梁亭故沒有說話,他看着幾乎是失魂落魄的少年,又想到石光調查回來的結果,胸腔突然一悶,他偏頭咳了一下,喉間湧上了一股腥甜。

“雲桉,你不要忘了,我們是你的家人。”

他看着小自己近十歲的少年,泠泠的語氣裏盡是失望與疲憊。

“你不該讓我們為你擔心。”

男人的話像是擊破了路雲桉的最後一層防線,他崩潰大哭,狼狽又可憐,嘴裏不斷說着對不起,說着外公,是我錯了。

梁亭故握着拐杖的手收緊,他緩緩阖起了眼,不知過了多久,他視線一晃,劃過一瞬間的模糊。

“有人在等你,別讓她為你擔心。”

路家還有人沒走,梁亭故沒有再看向他,路雲桉起身時摔了一下,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收回了手,似乎怕他看見,那瘦得只剩骨頭的手倏地藏回了袖子裏。

他語氣低落:“那我先出去了。”

梁亭故沒有看向他,路雲桉喉間一梗,他頭顱垂得更低,因為跪得久,他膝蓋上還落下了兩道痕跡。

走出祠堂的那一刻,他被門檻絆了一下。

他怔怔愣住,小時候,他常常調皮地跳着着門檻,有時候摔倒了,外公都會笑眯眯地過來扶他,然後溫和地說他頑皮。

記憶的倒帶緩慢拉扯着疼痛的情緒,他失神地回過頭去,看到了雙眼通紅的向星。

.....

夏薏找到梁亭故時,他雙手握着拐杖,眼睫輕阖,黑色颀長的身影似是籠在了這幽靜的祠堂裏,她突然又有些鼻酸。

察覺到身邊來了人,梁亭故緩緩睜眼,夏薏的眼睛哭得也有些酸,她沉默着沒有說話,直到他手背浮起青筋,男人回過頭,如深潭的眼眸黑而深。

“薏薏,我的外公,他真的走了,對麽?”

他輕聲問着,讓夏薏再也忍不住心底的酸澀。

她上前抱住他,心底的難過從四肢百骸蔓延開來,五髒六腑都疼的厲害。

不知過了多久,“啪嗒”一聲,拐杖掉落在地。

他微微弓着身體,抱着她的腰将頭顱埋在了她的脖頸間。

明明兩天前,他們還在陪着外公吃飯,承諾外公會讓他看到他和薏薏結婚。

就這麽幾十個小時,外公就走了。

梁亭故不知道人去世了會去哪,他和父母是不是還能看見他,亦或者去了別的地方是否還會記得他。

就像有什麽東西從身體裏抽離般,梁亭故痛得直不起身體,他緊緊抱着懷裏的人,冰涼的眼淚就這麽掉在了她的皮膚上。

他是外人面前高高在上,淡漠狠戾的梁總。

可在路家,他只是路老爺子的外孫,是父母的孩子,是路雲桉和梁茉的哥哥。

失去親人的痛苦,他已經嘗到了第二遍,刻骨至極。

夏薏靜靜陪了他一會兒,等到梁亭故調整好情緒時看文就來騰訊裙叭一死扒儀劉九六散,每天不間斷更新,她還在吸着鼻子,眼框紅紅的。

“我給你做點夜宵?”

他這兩天幾乎是滴水未進,她一直看在眼裏,心底鈍鈍地疼。

梁亭故知道她擔心自己,即使現在反胃的厲害,但還是答應了。

他沒有松開她的手,彎腰拾起那掉落的拐杖,卻在起身的那一剎那,他整個人突然一晃,視線像是蒙上了一層霧。

夏薏趕忙扶住他,她擔心的不得了,可梁亭故卻有些看不清她的神色,他心髒重重往下一墜。

他不說話,夏薏吓得聲音發顫,梁亭故阖了阖眼皮,眼前的一切讓他攥緊了手柄。

但男人還是風輕雲淡地搖了搖頭:“沒事。”

夏薏不放心,蹙着眉擔心的不得了。梁亭故的神色看上去确實沒有異常,他擡手落在空氣中一秒,随後輕柔地落在她的腦袋上安撫着。

“真的沒事。”

夏薏覺得他可能是一天沒進食太虛弱了,她抱着男人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往外頭走去,嘴裏還嘀嘀咕咕,一定要給他多做點吃的。

梁亭故神色沒有一絲變化,他微微偏着頭,這祠堂他走過千遍,擡腳毫無障礙地邁了出去。

此時已經入秋,夜晚的冷意似乎竄進了骨子裏。

夏薏打了個寒顫,梁亭故将拐杖換到另一只手,他将人攬進懷裏,下一秒,卻聽到了一陣熟悉又驚慌的呼聲——

“路雲桉!”

同類推薦

億萬寵溺:腹黑老公小萌妻

億萬寵溺:腹黑老公小萌妻

他是權勢滔天財力雄厚的帝王。她是千金公主落入鄉間的灰姑娘。“易楓珞,我腳酸。”她喊。他蹲下尊重的身子拍拍背:“我背你!”“易楓珞,打雷了我好怕怕。”她哭。他頂着被雷劈的危險開車來陪她:“有我在!”她以為他們是日久深情的愛情。她卻不知道,在很久很久之前,久到,從她出生的那一刻!他就對她一見鐘情!十八年後再次機遇,他一眼就能認得她。她處處被計算陷害,天天被欺負。他默默地幫着她,寵着她,為她保駕護航,保她周全!
/>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甜蜜婚令:首長的影後嬌妻

(超甜寵文)簡桑榆重生前看到顧沉就腿軟,慫,吓得。
重生後,見到顧沉以後,還是腿軟,他折騰的。
顧沉:什麽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孩子?
簡桑榆:等我成為影後。
然後,簡桑榆成為了史上年紀最小的雙獎影後。
記者:簡影後有什麽豐胸秘籍?
簡桑榆咬牙:顧首長……吧。
記者:簡影後如此成功的秘密是什麽?
簡桑榆捂臉:還是顧首長。
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韓娛之影帝

韓娛之影帝

一個宅男重生了,抑或是穿越了,在這個讓他迷茫的世界裏,剛剛一歲多的他就遇到了西卡,六歲就遇到了水晶小公主。
從《愛回家》這部文藝片開始,金鐘銘在韓國娛樂圈中慢慢成長,最終成為了韓國娛樂圈中獨一無二的影帝。而在這個過程中,這個迷茫的男人不僅實現了自己的價值與理想,還認清了自己的內心,與那個注定的人走在了一起。
韓娛文,單女主,女主無誤了。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