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一起長大的約定

一起長大的約定

慘叫聲将梨芽吓了一跳。

她從睡意中清醒過來,怔怔地看着這樣的悟,冷着臉,好像要把全世界都毀掉的悟。

禪院伊織有點擔心地看着梨芽。

五條先生……就算是再生氣,好歹也把人拖出去再動手吧……

梨芽小姐還這麽小,在她面前做這種事,萬一給她留下心理陰影了該如何是好……

正這麽想着,她看見梨芽轉身把吓哭了的小惠抱起來。

“小惠乖乖,不怕不怕哦。”

個子小小的少女捂住嬰兒的耳朵,臉上沒有絲毫驚懼的表情,而是純然的天真,和對于五條悟完全的信任。

“五條哥哥在打壞人,壞人叫得好大聲,小惠不怕不怕……”

啊。

禪院伊織咽下想要安撫她的話。

梨芽小姐,切開原來也是芝麻餡的。

戰鬥很快就結束了。

但五條悟的憤怒并沒有因此消散。

這是第一次,有人對她造成了實質性的傷害。

被憤怒和殺意所掩埋的,是藏在冰面之下的恐慌。

五條悟沒有辦法想象那樣的事——如果他沒有經歷過很多次刺殺,如果他沒有因此對殺意産生敏銳的感知力。

如果他沒有帶她躲開這道斬擊,他将要面對的是什麽樣子的場景。

“小惠不哭哦。”

遭遇了這樣的事情,她竟然還有心情去哄別人。

五條悟慢吞吞地走過去,把她扯進懷裏。

“……悟?”

即使經歷過血腥的戰鬥,但他身上依舊一塵不染,梨芽握住他的手,擡眸朝他笑:“壞人都被懲罰了,悟就別生氣啦。”

看着她小小的身體,看着她的眼睛。

“這樣的事,不會再有下一次。”

五條悟擡指拂過她被剪短了一截的頭發,許下承諾。

要叫所有人都知道這麽做的後果。

要叫所有人都知道,試圖傷害她,是比試圖殺了六眼、殺了五條家所有人都更加嚴重的、絕對不可饒恕的罪行。

六眼、東京、詛咒師、

像是蘿蔔一樣被拔掉的手臂,

和後來連續三天的趕盡殺絕。

連同千葉、琦玉、橫濱在內,所有的詛咒師,在那幾天全都銷聲匿跡,不敢冒頭。

別說殺死六眼拿下高額懸賞了,他們就連活命都要向不存在的神明祈禱。

直到六眼啓程回京都,他們才知道,這一切的起因,竟然只是小山雨家那個孩子被削掉的幾根頭發。

“……”

瘋子。

“有點太甜了……”

被詛咒師們惦記着的少年正在逛游樂園。

他一只手拿着四個棉花糖,一只手牽着她,聽見她說剛才買的冰淇淋太甜,五條悟彎下腰,一口把上面的冰淇淋球咬掉。

“還好啊。”

吃完以後,他又看向冰淇淋:“你不吃的話就喂我吃掉好了。”

梨芽擡起手喂他,見他鼻子上沾了一點,笑着擡指幫他抹幹淨,五條悟看了她一會,也跟着笑,扣住她的手指和她一起找哪裏有好玩的東西。

這個游樂園有點小,是回京都的路上看見,五條悟悟叫司機停車,他們抽空過來的。

沒有什麽游樂設施,飲料和小吃都是拼命灑了糖精的甜,其實也很破舊。

但這是他們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出游。

時間過得好快,快到還來不及細細體會,太陽就要落山了。

晚霞像是火一樣灼傷着眼睛,也灼燒着不想結束的心。

但白天總會結束的,游樂園也會關門,沒有多少游客的偏遠地方,為了節約電費,總會提前閉館,絲毫不在意零星那幾個客人的心情。

“你們這裏一天能賺多少。”

五條悟不想走:“給你一個月營業額十倍的錢,再開一個小時。”

“哈?”

管理人員大概把五條悟當成了信口開河的臭小子,态度強硬地開始強行趕人。

五條悟攥着她的手把她扯到身後。

那些詛咒師永遠也無法想象,在他們心中仿佛殺神的少年,會被一個尋常的管理人員大聲斥責,并且忍耐着脾氣試圖再度交涉。

看着悟這個樣子,看着他被別人斥責,站在原地不動的樣子,梨芽只覺得眼睛酸酸的,好想哭。

他只是想再玩一玩而已。

“你不要說他了。”

梨芽把五條悟扯到自己身後,第一次用這樣的語氣和別人說話。

“他沒有開玩笑,也沒有在糊弄你,而且你這個游樂園的東西好難吃,我們才不想再玩了。”

五條悟有點驚訝地看着她,然後笑了笑,“你在幹嘛啊。”

梨芽回頭看他。

不想看見他被人這樣兇。

不想他因為任何事情受委屈。

所以抱住他,親親他的臉頰,說天已經黑了,我們回家。

少年愣了一下,擡指碰碰臉頰,任由她牽着離開了這裏。

游樂園的燈光熄滅,為這段倉促的旅程畫上了尾聲。

“沒關系的,我們下次去更大的游樂園,會在夜晚放煙花的那種,然後一整天都不回家,好不好?”

她晃晃他的手,還想開口,就被他用力扯進了懷裏。

“什麽啊。”

五條悟把腦袋搭在她的肩膀上,毛茸茸的頭發蹭着她的臉頰,有點癢。

“我才不需要你來哄我,我只是……”

他聲音停頓了一下,說只是不想今天就這樣結束了而已。

“梨芽也舍不得讓今天就這樣結束。”

她握住他的手,和他十指緊扣,認真地說道:“如果可以的話,我們以後來東京上學吧?”

“哈?”他擡眸看向她:“真的?”

“嗯,就當做是今天的延續,雖然也許會在幾年之後,雖然要等待很久,雖然可能會發生意外……”

“不會有什麽意外。”

他擡起頭,看着她的眼睛,也回以同樣的認真。

“記得你說的話。”

從小時候開始的每一句,全都、不可以忘記。

五條家的車子駛入京都的時候,東京的消息也傳到了這裏。

直到現在,以京都為核心聚集的詛咒師們才意識到,原來過去那些年,六眼和他們之間那些事,只能被稱作小打小鬧。

甚至就連六眼之前那些“你實在太弱了所以饒你一命”、“回去好好修行一下再來”之類的話,說不定也是他發自內心說的。

再沒人敢來觸黴頭。

六眼的懸賞金額的确是高到令人無法拒絕,但前提是拿得到這個錢并且有命花才行。

冬天很快過去,随着春日的到來,那一天終究還是暫時結束了。

抱着對未來的期待,好好迎接下一個春天吧。

在期待之中,四季更疊的速度好像也變快了許多,兩個人正式步入了青春期,奶奶讓梨芽搬回自己的院子睡覺。

五條悟的個頭瘋長,總會叫她覺得有點恍惚。

光看悟那張臉,是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他有這麽大一只的。

光站在那裏就像是一個小巨人,壓迫感十足,更別提這個人身體裏還有無窮無盡的恐怖咒力了。

有點……

可怕。

“在想什麽?”

五條悟把腦袋搭在她的肩膀上:“最近你總是在我面前走神,這樣可不太好哦。”

只是悟太好看,單純看這張臉看呆了而已。

這種話小時候的梨芽會說,進入青春期以後,卻無論如何也沒辦法輕快地說出口了。

“悟好重……”她只是說。

“哈?明明是你這家夥太輕了吧。”

五條悟捏捏她的手腕:“說真的,完全——沒在長啊?裏面真的有骨頭麽?”

“當然有了呀,怎麽會沒有呢。”

梨芽也跟着看向自己的手腕。

其實她并不是非常瘦弱的類型,體育成績也不算差,但是悟的手掌一攥過來,就把她襯得好小。

這樣大的差距會給人帶來極強的視覺沖擊,五條悟輕輕摩挲起她的手腕,像是在想什麽,梨芽下意識抖了抖。

還是感覺,有點……可怕。

有一種馬上要被吞進肚子裏的危機感。

但是……是從哪裏來的呢?

梨芽感到困惑,站起來。

“我還要收拾行李,先不抱了好不好?”

“不好。”

五條悟手指勾住她裙子上的系帶,輕輕一扯就把她捉了回來。

“這些東西讓下人收拾不就好了嘛,我要抱你。”

越長大越不講道理了。

梨芽低頭,看着放在自己腰間的手掌——也不知道悟是怎麽長的,明明是和她一樣的年紀,一眨眼就已經變成這麽大只的家夥了,手掌也大得過分……

“好像随便一用力就能把你的腰弄碎欸。”

五條悟也跟着她的視線低頭,眼底閃過興奮,不知道在想什麽。

“有的時候真的很擔心啊?你這家夥。不多吃點東西,到時候随便一弄就壞掉怎麽辦?”

“……”越長大嘴裏奇怪的話也越多了。

“梨芽只有一個,弄壞了就沒有了。”

她只能根據字面意思理解然後回複,五條悟聽見以後笑了好一會,把她掰過來,讓她面對着自己。

好好看。

雖然從小看到大,但這張臉不管是醒着睡着笑着還是發脾氣瞪着人的時候都好好看。

美貌也是一種實力,是這個世界恒久不變的硬通貨。

雖然顯得很花癡,但是心跳加快臉頰變紅是必然的事情吧。

沒有人能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下無動于衷吧。

腦袋變得暈暈乎乎的,感受到他的氣息越發接近,兩個人坐在窗臺上,鼻尖觸碰到一起。

“梨梨。”

然後聽見小孩子元氣滿滿的聲音。

“梨梨梨梨梨梨!”

“……”

五條悟臭着臉看過去,狗卷棘抱着水槍跑過來,先不由分說地朝着五條悟開了一槍:“腌魚子!”

這孩子今年已經四歲了。

已經不是當初被五條悟拎着晃來晃去還開心露出笑容的傻寶寶了。

在很多次對五條悟使用了【放開我】、【放我下來】、【把我的玩具還給我】……之類的咒言,遭到反噬以後,狗卷棘無師自通了飯團語。

他會用無意義的詞彙代替日常交流。

腌魚子大概是“好耶!”的意思。

在慶祝擊中了大魔王五條悟呢。

“哈?”

五條悟立即站了起來。

狗卷棘撒腿就跑,但一邊跑,還一邊用水槍射擊他,結果因為腿太短,沒幾步就被捉住了。

“梨梨——!”

棘一被五條悟捉住就喊她的名字,聽起來可憐巴巴的,但其實自己也是個三歲就會自主上樹掏鳥蛋的調皮寶寶。

梨芽當做沒聽見,繼續埋頭收拾行李。

他們馬上就要去東京念書了。

因為她讀書比正常的孩子晚一年,得知她要去東京念書,奶奶給她下達了提前畢業的要求,這讓梨芽的成績提高了很多,通過了東大附高的入學考試。

而悟會去東京那邊的咒術高專。

日本教導咒術師的學校只有兩個:京都校和東京校,京都校她經常去,因為校長是她很熟悉的樂岩寺爺爺,但是東京那邊還沒有去過,不知道那邊的人好不好相處。

要給那邊的老師和同學帶什麽見面禮比較好呢?

帶京都獨有的特産,會顯得比較用心吧……悟是完全不會操心這些事情的人,所以要幫他也想一份……

“臭小鬼。”

五條悟拎着狗卷棘回來,小小的棘被他倒着拎,亞麻色的頭發幾乎挂在地上。

“悟……”

梨芽看得皺起眉,連忙過來把棘從他手裏解救出來,有點心疼地揉了揉棘的腦袋。

“之前醫生說過的,小孩子骨頭很脆弱,悟不可以抓着他晃來晃去。”

“哈?咒術師就是要從小鍛煉啊,我有分寸的啦。”

“梨梨。”

狗卷棘抱住她的腿,擡頭用漂亮的紫葡萄一樣的眼睛看着她:“梨梨。”

“嗯,我們家棘最乖了。”

梨芽又摸摸他的腦袋,想把他抱起來——沒抱動,這孩子已經變成大團子了。

“梨梨。”

狗卷棘蹭蹭她的手臂,還想繼續撒嬌,就又被五條悟拎了起來。

“你姐姐有事要忙哦。”

他笑嘻嘻地把狗卷棘捉出去玩了,兩個人打打鬧鬧的,其實很能玩到一塊去,沒一會就傳來了孩子快樂的笑聲。

梨芽放心地繼續整理行李,三天以後,準備完全的兩個人正式出發。

京都,他們從小到大一直生活的地方。

到了真正要離開的時候,梨芽有點惆悵,反而年紀大的奶奶卻十分灑脫,把他們送到門口就回去了。

梨芽回頭,看着奶奶的背影,感覺有點舍不得。

“現在反悔還來得及哦。”

五條悟彎腰看着她:“陪你在京都念書也不是不行啦。”

……學校都定好了,怎麽反悔呀。

梨芽牽起悟的手,轉過身,剛剛邁出腳步,就聽見了棘的聲音。

“鲣魚幹!”

回頭看,小家夥穿着恐龍睡衣,沒有穿鞋子,哭着朝他們跑過來,像是擔心自己被遺棄的孩子。

“鲣魚幹!”

他抱住梨芽和五條悟的腿,一人一只。

“……松手啊,小鬼。”

五條悟破天荒溫柔地摸了摸他的腦袋:“沒辦法啊,你年紀這麽小,帶上你很礙事欸,留在這裏好好長大啦。”

“鲣魚幹……”

狗卷棘哭着搖頭,小小的臉上寫滿了難過和害怕,又擡眸看向梨芽,見她皺着眉好像在猶豫,他直接扯掉睡衣的領子,露出嘴邊的咒紋。

“帶我去。”

這是狗卷棘人生中,第一次使用自己的能力。

“不要,丢下我。”他哭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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