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心跳

心跳

午飯和福利院的小朋友們吃一樣：一葷兩素，外加一個饅頭。菜色簡單但香氣十足。

祁景年四周氣壓很低，寫滿生人勿近，他選了個角落坐下，慢條斯理地開始吃飯。

時元仍在努力修複兩人的關系：“我分學長一塊肉，一塊肉一句話。”

祁景年移動餐盤，微微偏過身，拒絕的姿态擺得十足。

時元自讨了個沒趣兒，挪去旁邊坐下，重重地哼一聲：“河豚都沒有學長氣性大！”

小朋友們沒人敢靠近散發低氣壓的冷面哥哥，但很喜歡這位面善愛笑的哥哥，都圍在時元身邊，叽叽喳喳和他說話。

這下時元專業對口，把憋了一上午的勁兒都放出來了。

有個十四五左右的Omega女孩不停問問題，好奇大學生平時做什麽。

時元：“上課、去食堂搶飯、打工。”

“真好，”小姑娘看起來有點難過，“我的成績不好，不知道能不能考上高中。”

時元安慰她：“不要灰心啊，先好好讀書，盡力去考，而且不管什麽時候都要學習，不要因為考不上停止學習，也不要因為考上就不學了。”

小姑娘受到鼓勵，眼神亮了幾分，繼續讓時元說：“哥哥，大學是不是有很多同齡人？”

“是的，同年入學的基本一樣大。”時元悄悄觀察周圍的小朋友，他們年紀都比較小，十四五左右的女生，只有她一個。

很孤獨吧，一定有很多心事想找朋友傾訴。

他剛想挺身充當知心哥哥，就聽小姑娘繼續說：“像那位哥哥一樣冷的同學多嗎，他看起來很難相處，希望将來我上學的時候不要碰到這樣的同學。”

妹妹仿佛提前參透了社會人際關系，時元恨恨咬下一大口饅頭：“對啊，他就是超難相處的！”

祁景年：“……”人家問得是難相處的同學多不多，不是問他好不好相處吧？

時元持續控訴：“他已經半天不理我了。”

小姑娘十分正義，對祁景年指指點點：“好過分哦。”

小朋友們點點點。

時元棒讀：“好過分哦。”

祁景年收拾好餐盤，面無表情路過時元身邊，終于說了句話：“別胡說八道。”

這下輪到時元的臉變成河豚。

下午老師出去辦事，院長請他們幫忙照顧一部分孩子，學習或玩耍。

祁景年的臉太臭，小朋友們都黏着時元，時元被左一句右一句吵得頭大，他擺擺手：“好好好，都坐下，哥哥帶你們畫畫好不好？”

時元抽出粉筆，在黑板上三下兩下勾出一只活靈活現的小貓，又在旁邊畫了只氣鼓鼓的河豚。

“這是一只脾氣很差勁的小貓，有天它遇到一只河豚，說：‘為什麽你的身體是圓鼓鼓的呢，真奇怪。’河豚說：‘還不都是因為你，你每生氣一次我就會鼓起來，最後變成氣球飛上天！’”

時元編故事的水平屬于随口就來，擅自給白貓年年加外傳劇情，伴随情節的離奇發展，在黑板上畫出草地花卉等景色，小朋友們欽佩不已，都安靜下來聽故事。

有位小朋友指出盲點：“河豚在水裏，小貓在地上，他們不可能成為朋友！”

“呃，那是、那是河豚背了氧氣瓶上岸。”時元飛快地在河豚背上加上易拉罐，充當氧氣瓶，“看，這樣他們就能交朋友了。”

這反應速度，祁景年都想給時元鼓鼓掌了。

一衆小朋友被時元哄得服服帖帖，紛紛拿起畫筆，按照時元教的方法畫小動物。

時元在教室裏來回巡邏，非常滿意自己打下的教育江山。最後他溜達到後排，坐在祁景年邊上，撞一下對方的肩膀，“這位同學，你這樣非常不好。”

祁景年終于肯開金口：“這位同學，我怎麽不好？”

時元讓他看這些小朋友：“你這是在劃水，蹭我的工時！”

祁景年：“我不會帶小孩。”

時元搖頭：“不信。”

“信不信由你。”祁景年抱臂，繼續沉默。

時元捧臉：“好兇啊，學長今天真的好兇啊。”

祁景年斜眼：“那你想怎麽樣？”

時元眼珠一轉：“學長總要出點力吧？”

他出力？祁景年沒反應過來就被時元拉到講臺前。

時元讓祁景年坐下：“小朋友們，我們畫人物好不好，就讓這位哥哥當模特，小朋友們想怎麽畫就怎麽畫。”

祁景年剛要起身，小朋友們已經齊齊：“好！”

在一衆小朋友期盼的目光中，祁景年只好坐回去，用兩個人才聽得見的聲音：“虧你想得出來。”

時元得意地沖祁景年抛了個媚眼。

祁景年把目光移向天花板。

最後時元收上來一堆千奇百怪的祁景年，心情大好。

祁景年跟上來：“把畫給我。”

時元當然不肯：“學長要畫幹什麽？”

還能幹什麽，杜絕日後時元一切嘲笑他的可能。

祁景年的表情太明顯，時元笑哈哈：“學長還有偶像包袱？嗯，也不是不行，一張畫，十句話。”

在這兒等着他呢？祁景年轉身往回走：“那算了。”

時元抽出一張，甩甩發出動靜：“學長真的不理我嗎？回去我就貼在你們宿舍樓下。”

祁景年停住腳步，轉過來看着時元，伸手：“給我。”

時元吐舌頭略略略：“不給不給，學長有本事來找我拿。”

祁景年猛然一動，目标直奔時元手裏的畫。

時元拔腿就跑。

*

“好累啊。”時元把雞腿堡塞進祁景年手裏，“喏，請學長吃漢堡，不要再怪我捏你的胸了哦，乖。”

祁景年沒剩什麽力氣，嘆了口氣撕開包裝：“你早點交出畫不就好了。”

他們搶畫的舉動惹來一群小朋友，以為在玩老鷹捉小雞，紛紛要求加入游戲行列。等每個小朋友都過足瘾，他們倆電量齊齊耗空，祁景年根本沒力氣再計較捏胸事件。

不過托時元的福，8小時早就刷夠了。

兩人邊吃便往公交站走，時元打了個哈欠：“交出來怎麽行，我得留點學長的把柄呢，以後學長要是再生氣，我就用這個換你跟我說話。”

祁景年敗了：“……随便你。”

時元哈欠連天：“我的天，陪小孩玩真的太累了。”

正說着，公交車從他們身後掠過，就是他們準備乘坐的班次，時元朦胧無神的雙眼一下變得锃亮。

此處到站點尚有距離，怕錯過這班再等，時元拉起祁景年就跑：“師傅等等——”

祁景年猝不及防被拽着狂奔。

你的好累是不是和別人不一樣？

不過說實話，長這麽大他第一次追着公交跑，有點新奇。

而且時元的手柔軟細膩，手心滾燙，眼中充滿光亮，帶着自己不知疲倦地向前奔跑，輕盈的發絲随着颠簸一上一下起伏，祁景年的心仿佛也随着這個節奏跳動。

他們沒趕上，時元眼睜睜看着公交停靠，下了一波人，關門。

“等等啊！”他吶喊。

但祁景年除了自己的心跳聲什麽都聽不見。

公交車師傅絲毫沒有注意到後面追趕的兩人，一個潇灑轉彎，留下車尾氣，溜了。

時元停下，喘着粗氣：“我的天，D城公交師傅比學長還難追……”

這句祁景年聽到了，略有不滿地辯駁：“這麽說就過分了吧？”

時元不服氣地補充：“我說錯了嗎，啊！”

一輛電瓶車駛過，壓着路邊的水坑，濺了他們一身的泥水，追車用光了剩餘電量，兩人完全沒注意閃躲。

這身泥水給他們今天畫上個完美的句號——

才怪。

兩人面面相觑，出門前還是清清爽爽大學生，現在邋遢得像是進城逃荒的。

時元指着祁景年的頭發笑起來：“哈哈哈學長頭發上都沾到了。”

“還好意思笑我，你都快成花貓了。”祁景年擡手，在碰到時元鼻子之前停住，虛空指了指，“你看上面。”

時元蹭蹭鼻尖：“哎呀！”

都是灰！

他從包裏拿出濕巾，分一張給祁景年。

祁景年做賊心虛般擦了好幾下。

下一輛在半個多小時後姍姍來遲，晚高峰，車上人很多，他們繼續站着。

時元實在困迷糊了，站着就要睡着，祁景年只好騰出一只手拉他，生怕某人栽出去，再不小心坐到誰的大腿。

“咚。”時元磕到欄杆，迷糊地揉揉，站直了繼續犯困。

在時元的腦袋第二次撞到欄杆後，祁景年：“你過來點。”

他們在後門附近，祁景年讓時元靠着車窗站在裏面，自己在外圍撐着橫杆，替時元隔出一個小小的空間。

這樣就不怕摔倒了。

兩人靠得極近，Alpha強壯有力的臂彎使這一方小天地內安全感十足。

時元清醒了點：“謝謝學長。”他下意識擡頭，剛好看到Alpha清晰的下颌線條和突起的喉結。

學長真是男友力爆棚，真靠譜，這樣好像自己被擁抱一樣。

唔，不能細想。

時元臉一熱，在腦海裏循環播放阿米豆腐。

行過兩站，下了大批乘客，旁邊空出一個位置。

兩人互相謙讓。

“你坐。”

“你坐。”

後面的阿姨聽不下去：“哎呀，你們小情侶的不要讓了，你先坐下，你坐你男朋友腿上不就好了？快點坐下，注意安全。”

阿姨把順序安排得明明白白，祁景年似乎挑不出毛病，懵懵懂懂坐下，仰頭看向時元，手比劃了下。

請、請坐？

時元坐下後也是同樣的表情，他感覺自己腦筋不會轉了：“是不是哪裏不對勁兒啊？”

祁景年：“好……好像？”

時元結巴：“要、要不就、就這樣吧。”

祁景年點頭：“好、好啊。”

這下時元一擡眼就能對上祁景年的視線，祁景年錯開，別扭地看向窗外。時元紅着臉看向另一邊，兩人沒再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時元眼前出現司機大叔和善的臉：“喲，醒醒，終點站了。”

然後時元發現自己枕着祁景年的肩膀，對方低着頭，呼吸打在自己耳邊，聽見聲音微微睜眼。

兩人對視，瞬間清醒，慌慌張張分開，下車。

時元撓頭：“哈哈，太累了。”

祁景年掩蓋性地翻看手機：“這裏回學校要四站，我們去前面坐車。”說完往前走，時元跟在後頭。

祁景年走着走着，耳邊突然傳來時元的笑聲，他回頭，看見對方的眼睛在夜晚裏亮亮的：

“學長，你剛剛心跳得好快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