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五年前我尚有幾分愚孝,自覺身體發膚受之父母, 總念着那份恩情, 任勞任怨。但我師父去世的時候,我受了傷,不但不能繼續打獵、不能幹重活兒, 還要花錢養傷。結果裏正叔也知道了, 朝廷招兵, 一家出一個, 我家三個兄弟,二弟、三弟都健康,最後卻推了我這個受傷的人去當兵。當時我外婆懇求他們出五兩銀子把我保下來,但他們不肯。從那時起,裏正叔,我覺得我這份生恩已經還了,父慈子孝,首先要父慈才行, 不是嗎?”
許青山表情淡淡的, 仿佛說的是別人的事一樣,卻讓阮玉嬌看得有些心疼。原來她的恩人從小到大也極少感受到親情麽?她是只有奶奶疼, 他是只有外婆疼。她奶奶好歹還能壓制住家裏人,沒讓她受過太大的委屈,可他,他的外婆畢竟是外人,那十幾年, 他受了很多苦吧?
裏正聽了這話,瞬間酒醒了一半,心裏琢磨了一下,沉吟道:“這件事,确實是許老蔫狠心了。”許家到底有沒有這五兩銀子,別人不清楚,他還能不清楚嗎?在許青山去當兵之後,許家還在想法子給許青柏找更好的老師呢,沒錢怎麽找?所以這事兒都不用掰扯,他就知道是許家放棄了許青山。許青山的爺奶早沒了,那一家子除了後娘和同父異母的弟弟妹妹,就只有許老蔫是和許青山最親的人,可許老蔫……這人不提也罷。
裏正打量着許青山的神情,問道:“雖說我能理解你的感受,但不孝的罪過大于天,這種事就算拿出去說,頂多也就叫人念叨兩句後娘心狠,旁的就沒啥了。你如今平安歸來,若是不認他們,跟他們鬧得難看,恐怕最後毀了好名聲的人還是你啊。再者你三弟讀書很受書院的老師賞識,似乎考秀才把握很大,大家夥兒看在秀才的名頭上也很難站在你這邊的。青山,我不是叫你忍氣吞聲,受什麽委屈,只是,你将來要在這裏生活一輩子的,有些事要考慮好啊。”
許青山給他滿上酒,笑容中并沒有仇恨,只有對路人一般的不在意,“裏正叔,這幾年我在外頭經歷過不少生死關頭,對許多事兒都看開了,家裏這點争吵矛盾其實根本無關緊要。人生苦短,有時間還不如多做些自己喜歡的事,做些有意義的事。”
莊婆婆聽到這兒有些急了,“山子!你這就原諒他們了?許老蔫那個窩囊廢什麽主也做不了,你回去還不是被你後娘拿捏?她有好的全給她倆兒子一個閨女了,你就是累死累活給他們掙錢的,最後撈不着啥不要緊,咱也不稀罕,但你要是累出個好歹來,叫外婆可還咋活啊?!你聽外婆的,待會兒你要跟裏正去許家是不?你背着外婆一起去,這麽多年的恩恩怨怨,我跟他們說道清楚了,既然五年前他們不要你,那如今你就跟他們沒關系!”
裏正苦笑了一下,“莊大娘啊,你這不是讓青山為難嗎?他要是回來像劉瘸子那樣落魄,怨怪爹娘還有幾分道理。可他如今好端端的,看着比從前還壯實,若是就這麽跟許家鬧掰,村裏人全都得說他白眼狼啊。你說幹活太累啥的,那家家戶戶都有幹活兒重的,咱村裏這樣的人少嗎?站在青山這邊的不會有幾個人的,到時候他們在村子裏被人指指點點,咋過日子呢?往後青山說親也不好說啊,就是找活兒幹,人家都不能樂意要。”
莊婆婆下意識地看了眼阮玉嬌,但裏正的話她是聽進去了。名聲有多重要?單看她這些年被說成掃把星的後果就知道了,她心疼外孫,還真舍不得讓外孫也落得這般境地。
許青山見狀握住了莊婆婆的手,眼中透着溫暖的笑意,“外婆,您還不信我嗎?我都說了,生恩已還,往後不會再給別人做牛做馬了。他們讓我做什麽是他們的事,但我想做什麽是我自己的事,您就放心吧,我要是那麽容易吃虧,哪還能全須全尾的回來見您?”
莊婆婆想到劉瘸子和那個斷了胳膊沒挺過去的李家小子,心裏頓時一緊,知道他們在外打仗定然兇險極了,外孫指不定遭了多大的罪才能回來呢。不過同時也讓她相信了許青山的話,這麽個高高大大的外孫,除了用孝道壓制,她還真不信別人能欺負了他。于是她也就點頭松口了,“你們說得都有道理,唉,我啊,如今只盼着你能早日成個家,有個後。要是許家能分家就好了,往後各過各的,大家都痛快。裏正你說呢?”
“這……我也不能撺掇人家分家不是?”裏正無奈地搖搖頭,別人家分家還有可能,但許家還真不可能。那許青柏眼看就要考秀才了,誰會放着便宜不占,跟他分家啊?這些年許家全家供着許青柏讀書,不就指望着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呢嗎?
莊婆婆也明白這個道理,而從以前的經歷來看,讓許方氏那個女人主動放棄許青山這麽個苦勞力,也不大可能。莊婆婆嘆了口氣,實在是沒什麽好辦法了,但看到許青山淡然的模樣,她心裏的不甘也漸漸散去。也許應該多讓孩子自己做主了,孩子這麽大,還在外頭見過世面,考慮得總比她一個老婆子要周全得多吧?
阮玉嬌見她态度松動了,便勸道:“莊奶奶別擔心,這會兒還沒見到人呢,其實就算他們對表哥不好,那咱們也可以到時候再想辦法啊,最差也差不到哪兒去。五年前是咱們沒錢,不認識什麽人,表哥受了委屈。但如今我們至少好好生活還是有能力的,說什麽都不會讓表哥再吃虧,我倒是覺得不用急着做什麽。那天許青柏來家裏,您也看出來了,他心眼兒不少,若是表哥就這麽跟家裏決裂,恐怕許青柏不會閑着,肯定要潑表哥髒水擡高他自己的,那樣不是麻煩更多嗎?”
阮老太太也勸道:“是這麽個道理,雖然咱們不怕啥,但麻煩少點更好。所幸山子這麽大了,不會叫老許家的人欺負了去,有啥事兒先觀望着看看再說吧。”
裏正聽他們這麽說許青柏,心裏有幾分詫異,他對那孩子的印象其實還不錯的,很懂禮貌,也很有學識。不過在他們面前,他什麽都沒說。兩邊的矛盾大約是化解不了了,既然這樣,只希望他們能和平相處,不行就試試問許老蔫願不願意分家吧。
安撫好了莊婆婆,別人怎麽想的,許青山根本不在意。酒足飯飽之後,裏正媳婦和她的倆兒媳婦并女兒非要幫着收拾洗涮,幾個女人動作麻利,不到一刻鐘就收拾妥了。裏正看看天色,便招呼許青山跟他走,回村不進家門是很不像話的,有裏正跟着,倒是多了幾分給許青山撐腰的意思,讓莊婆婆心裏舒坦不少,覺得阮玉嬌說的有事兒找裏正還真挺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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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玉嬌将他們送到門口,把兩個大包袱交給了許青山,叮囑道:“表哥,這些東西你拿好,我都洗過一遍了,你拿過去把房間打掃一下就能用了。不過裏頭的被褥是舊的,你先對付用,新的過兩天就給你做出來。還有明早上若是在許家吃不飽的話,就到這兒來吃,我多做點,今天的菜也剩下不少呢。”
她說什麽,許青山都一一應了。旁邊的裏正好笑道:“你這丫頭,把那許家當龍潭虎穴了?放心吧,就算是龍潭虎穴,你表哥也未必闖不得,他可不是當年那個愣小子了。”
阮玉嬌不好意思地一笑,“讓裏正叔看笑話了,我這不也是看這兩天許家人一點動靜都沒有,比較擔心嗎?行了,那你們趕緊走吧,待會兒天黑路就不好走了。”
許青山笑笑,“麻煩表妹多陪陪我外婆,我怕她擔心,其實真沒什麽事兒,頂多就是吵吵鬧鬧,又能怎麽樣?外婆恐怕還把我當小孩子呢。”
阮玉嬌也跟着笑了起來,一想可不是嗎?她是個小姑娘,尚且能從阮家脫身而出,恩人比她厲害許多,怎麽可能被許家人欺負?再說這世道男人和女人畢竟是不同的,就是裏正反複提起的“名聲”二字,對男人也是寬容許多,只要許青山自己立得住,将來成家立業有一番作為,這些瑣事根本就不值一提,她們實在不必過于擔心。
這麽一想,阮玉嬌就放松下來,覺得對于恩人的事情太過緊張了,笑着道:“表哥你就放心吧,我會勸莊奶奶的。”
想通之後,阮玉嬌真的就沒怎麽擔心了,想到要給恩人準備被褥和衣服,她就趕緊拿好材料去了莊婆婆屋裏。一邊做針線一邊逗莊婆婆和阮老太太解悶,她拐着彎的勸了勸莊婆婆,又有阮老太太在一邊幫忙,沒多久莊婆婆就不那麽挂念了。到底之前會那麽緊張還是因為曾經失去過,痛失所有親人的慘痛刻骨銘心,她這才想叫外孫待在她眼皮子底下,不過他們說得都對,如今這樣是最好的安排。
另一邊裏正微醺的跟許青山一邊說話一邊去了許家,裏正的大兒子不放心他走夜路,也在旁邊跟着。許家和好多人家一樣都是兩頓飯,下午那頓吃了,晚上根本就沒什麽事兒,院子裏安靜得很,只有許老蔫和許青松在默默地編着籃子。
裏正敲了敲木頭大門,揚聲道:“許老哥,在家吶?青山回來啦!”
許老蔫一愣,立即起身打開大門,待看到許青山時卻反倒少了兒子歸來的激動,因為眼前的許青山看着實在是有些陌生。一樣是那麽高大結實的身板,但從前他只覺得這是他兒子,如今卻感覺這和鎮上許多有出息的男人一樣,與他這莊戶裏的人區別甚大。
許老蔫呆了一會兒,才有些不習慣地招呼道:“山子你、你回來啦!”接着他便讓開了路,對裏正笑說,“勞煩裏正跑一趟,快進來坐坐。老二,趕緊倒點水去。”
許青松的反應跟許老蔫差不多,他大概也是這家裏唯一一個像許老蔫的人了,聞言忙點點頭,跑到竈房倒水去了。而屋裏歇着的許方氏、許姚氏和許桃花,全都聽見聲兒走出來,一一同裏正問好。
許青山等他們寒暄了幾句,才淡淡地道:“爹,娘,我退伍回來了,以後若是不出意外,應當是不會再遠離故土了。”
許老蔫搓着手點點頭,“好,好!”他想到當年兒子走時質問過他,問他說自己到底是不是他親生的,那時的許青山滿臉失望,而如今卻感覺有一道鴻溝隔在兩人之間,倒是真的不像父子了,讓他有點不敢看向許青山的眼睛,除了說“好”都不知道該說點什麽。
許方氏在裏正面前還是很有些“賢良淑德”的樣子,微笑着說:“之前劉瘸子說老大死在戰場上,我就不大信。老大連山裏的老虎都能打死,哪能當個兵就出事兒了呢?這不,果然叫我給說着了,老大就是有本事,比劉瘸子他們晚好幾年才回來,肯定是得了官爺的賞識了吧?你說你這孩子,咋也不知道給家裏報個平安呢,白白叫我們替你擔心這麽多年。”
她前頭是對着裏正說的,後面一句就是對許青山說的了。裏正眼皮子一跳,心想果然叫他們給預料到了,許青山一回來,許家人必定要洗白自己,就算故意放棄他也得說成是替他好。可不是嗎,老虎都能打死的漢子,當兵指不定能加官進爵呢,這是為他前程考慮啊,說得可真是用心良苦。
許青山嘴角一揚,回道:“我托人送了幾次信,若是你們沒收到,那興許是邊關太亂,那些送信的人都死了吧。”他是沒送,但別人有送的,這話雖有點誇張但也不假,簡單一句話就點出了邊關的危機四伏。他又繼續說道,“五年來幾次兇險差點喪命,我一個山村小子去到外面就不算什麽了,當時又受了傷,着實沒機會讨得官爺的賞識,保住這條命還是我命大,這次為了回來還欠了同行的戰友幾兩銀子,讓爹娘失望了。”
許方氏臉色微變,看向他的眼神立馬就帶出了冷意,“你為了回來還欠了銀子?多少?你在邊關當兵,那麽亂的地方就一點沒攢下啥?”
“軍紀嚴明,我不敢私藏東西,且打仗的地方太過清苦,為了吃飽,這些年什麽都沒攢下。還好一位戰友家中富裕,典當了他的玉佩,我這才能借了銀子回來,不多,五兩吧。”許青山坐到了一邊,對他們緊繃的情緒視而不見,随口就編出了一個凄涼的故事。
許方氏已經撐不住關懷的表情了,嘴角下拉,對許青山更多了兩分厭惡,咬牙道:“裏正,您看這可如何是好,您也知道家裏要供老三讀書,我們幾個平日裏都是省吃儉用的,根本沒有多餘的銀子,怎麽幫老大還債呢?”
她給許姚氏使了個眼色,許姚氏立即為難地說道:“大哥,既然是你的戰友,想必你們關系很好,咱們拖欠人家的銀子也不合适。可家裏實在困難,想幫忙都幫不上,這、這可咋辦?”
許老蔫沒那麽多心眼兒,一聽這話就懵了,着急道:“這咋辦?欠着人家的銀子,人家會不會上門要債來?這、該不會找家裏人的麻煩吧?山子,你戰友家在哪兒啊?”
許青山心中一動,擡眼說道:“住鎮上,似乎就在書院附近吧。”
許方氏突然一個哆嗦,想起了劉瘸子被辱差點掐死人的事兒。這許青山的戰友定是當過兵殺過人的啊,萬一要債不成,豈不是會就近找老三的麻煩?她家老三可是她一輩子的指望,這怎麽成?
這下子許方氏也顧不上在裏正面前裝慈母了,急忙道:“老大啊,咱家是真沒有,要不你先去你外婆那兒借點兒?”
許青山挑眉道:“我外婆?聽說她這幾年過得孤苦伶仃,無人照拂,若不是表妹心腸好,都等不及我回來見她了,她哪裏管得了這種事呢?”
許家人被他含沙射影的話弄得表情一僵,但許姚氏還是硬着頭皮道:“大哥,今兒個鎮上的事我們都聽說了,表妹她如今有本事了,手頭也松快,不如先請她幫幫忙吧。”
“對啊,大哥你不是救了她嗎?她咋也該報答報答救命恩人吧?”許桃花忍不住嘴快把最終目的說出口,剛說完就被許方氏瞪了一眼,連忙閉上嘴退到了許姚氏身後。
許方氏暗罵閨女沒腦子,這種事誰提誰不讨好,她一個小姑娘哪能摻和呢?就該讓兒媳婦說才行,就算被人知道了也只會說姚家不會教閨女,跟他們許家是沒關系的。但許桃花已經開口了,許方氏就只能輕咳兩聲跟着說道:“老大,這也是一個辦法,如今阮姑娘是你表妹,那大家就是一家人了。再者你确實救了她,不然她一個小姑娘……唉,那些就不提了,咱不說啥報答的話,請她幫幫你該是可以的吧?”
早知這一家子定然比阮家人更貪心,所以許青山才編了個欠下五兩債的假話,沒想到一詐就詐出來,他們竟想挾恩圖報貪下阮玉嬌那五十兩銀子呢!雖然他們誰也沒說數目,但一口一個“救命之恩”已經很明顯了。許青山淡淡地道:“是我沒說清楚,我外婆知道我欠了債,雖然幫不上忙,但也幫我求表妹幫忙了,所以那五兩銀子今日在鎮上已經還了。”
許家人頓時一喜,許姚氏忙問:“大哥,那表妹她可還有其他表示?”
許青山自然地點點頭,“表妹見我有難處,一定要給我十五兩銀子作為報答。其實我不過就是順手而為,哪裏好意思要?但表妹堅持,我推卻不了,只得收了。正好在鎮上就把銀子還給了我戰友,後來裏正叔告訴我是表妹她們祖孫救了我外婆,為了表達謝意,我用六兩銀子買了兩對手镯,孝敬了外婆和阮奶奶,又給表妹的新家添置了幾樣東西。之後想到我空手回來什麽都沒有,就在表妹的建議下買了這些。”
許家人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了地上倆大包袱,看到那木盆、布巾等等都是全新的,且質量上乘,比許青柏用的還好,頓時心疼起銀子來。他許青山一個糙漢買這麽好的東西幹啥?這麽兩大包得花了多少錢啊?許桃花咬咬嘴唇,再次沒忍住小聲問道:“那你……還剩多少錢了?”
這會兒許方氏也顧不上瞪她了,直直地看着許青山等他回答。
許青山對他們露出個溫和的笑容,說道:“還剩一些,大概二十文吧。”
二十文!一兩銀子一千文!十五兩銀子有一萬五千文!他居然好意思說他只剩了二十文?!可聽他剛剛說的那些,還真是要花那麽多銀子。但關鍵是,還債也就算了,憑什麽給倆老太太買六兩銀子的镯子?憑啥給阮玉嬌新家添東西?他是傻子嗎?
三個女人心裏瘋狂的吶喊,連許老蔫和許青松聽了這數目也難以控制地別扭起來。十五兩銀子都能起新房子了,居然就這麽被許青山花沒了,出去一趟他怎麽變得這麽敗家?可無論他們有什麽想法,當着裏正的面,他們什麽都不能說。誰讓剛剛許青山先說了是報答阮家祖孫救了他外婆呢?
他們許家沒念着情分照顧莊婆婆,這會兒人家報答別人,他們還有啥好挑的?這時許方氏竟然有些後悔,早知道就跟那死老婆子維持表面的情分了,如今那些銀子就都是她的了!可世上沒有後悔藥可吃,她除了心疼還是心疼,十五兩銀子啊,若她早些去見許青山,早知道這事兒,起碼能弄過來十兩啊,她怎麽就端着架子在家等了呢?簡直後悔死了!
許青山仿佛看不見他們的難受似的,往四周打量了一圈,問道:“我的房間還留着嗎?時間不早了,今晚上我住哪兒?”
幾個女人不樂意搭理他,許青松結結巴巴地說:“留、留了,大哥就住你原來的房間。”
許青山狀似滿意地點點頭,就要起身把包袱放進去,突然又像想起什麽似的,問了句,“我這麽久沒在,裏面都是塵土沒法住吧?會不會堆放着東西呢?有地方睡人嗎?不然,我今晚先在三弟的房裏對付一夜?”
那屋裏可不就堆放着東西呢嗎!白天許方氏叫許姚氏收拾,可那屋子本來已經屬于許姚氏未來的兒子了,如今被迫還給許青山,她心裏能痛快嗎?自然是不那麽盡心盡力,只把能用上的搬自己屋去了,其他閑置的就直接在那屋裏找了個角落堆到了一起,占了大概半張床的位置。至于打掃,她就掃了下地,灰是沒耐心擦的,想來許青山一個當過兵的糙老爺們也不會挑什麽。
可她萬萬沒想到,這個糙老爺們他就挑了,還是當着裏正的面挑的,她心裏那叫一個尴尬,頓時不知該怎麽解釋了,只得幹笑道:“我本來正收拾呢,孩子就哭上了,我這、這光顧着哄孩子,還沒收拾完呢。”她可不敢讓許青山去許青柏的房裏睡,那婆婆還不得記恨上她啊!
許方氏一聽就知道她偷懶了,再看裏正皺起了眉,似乎對他們有些不滿,忙板起臉斥責道:“那你還等啥呢?還不趕緊去把屋子打掃幹淨?老二、桃花,你們都去幫忙,你們大哥好不容易回來了,可得讓他住得舒舒服服的!”
若是可以,許方氏恨不得咬下許青山一塊肉,可在裏正面前,她咬着牙也要維護好許家的形象,絕不能給小兒子添麻煩,她還等着小兒子考狀元讓她當老封君呢,許青山算什麽?這點小事兒,她忍!
但想歸這麽想,許方氏在許家稱王稱霸十八年,何曾忍過這種氣?心裏憋悶得她臉都有些發白了,若非硬憋着一口氣,她恐怕非破口大罵拿棍子打人才能發洩心中的怒氣。被她點名的幾個人跑去收拾屋子,只剩下她跟許老蔫還有許青山陪裏正坐着了。
不說話是失禮的,可許方氏這會兒腦子快成漿糊了,硬扯了幾句尴尬的要命。她瞥向許老蔫,頻頻給這個當家之主使眼色,可許老蔫縮着腦袋坐在一邊,對裏正似乎本能地有些懼怕,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最後竟然是許青山給裏正父子續了水,同他們閑聊起來,不管是說村裏的事還是外頭的事,都說得頭頭是道,一點不怯場。
見着這一幕又把許方氏給氣得夠嗆,看看自己嫁的男人,生的兒女,娶的兒媳,竟是一院子人都被許青山給比下去了,這不是說她輸給了前頭那個女人?!許方氏暗暗吸了幾口氣,想到許青柏的優秀才感覺稍微好受了一點,可許青柏不在眼前,對着和從前大不相同的許青山,她還是心口發堵得厲害。
裏正從頭到尾都沒和許家人說幾句話,尤其是涉及到恩情債務之類的事,他都沒插嘴,想要看看許青山和許家人的态度和立場。沒想到卻是看了一出好戲,人家許青山沒回來之前就說了不會追究什麽,只願平淡相處。可剛回家随口一詐就詐得許家人原形畢露,那貪婪的嘴臉,即使拼命掩飾也顯得難看至極。還有許青山的屋子,先前咋樣他不知道,可這會兒看許青松裏裏外外地搬東西,許姚氏和許桃花蹙着眉投了多少次抹布,就能知道那裏頭跟倉房也差不了多少。
許青山都回村兩天了,一個不大的屋子都收拾不幹淨?要是這點活兒都幹不了,他們許家人未免也太沒用了吧?這分明就是輕視許青山,就像許多人輕視劉瘸子一樣,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裏。裏正想起劉瘸子差點掐死人的事,不禁又皺了皺眉,希望許家人識相點,若是惹急了許青山,恐怕屠殺滿門都不是不可能,真就不會像劉瘸子那麽容易收手了。
考慮到這一點,裏正斟酌許久,還是開口說道:“你們家裏有沒有打算再起房子啊?”
許方氏剛說了沒錢還債,自然不能露餡,忙擺擺手道:“哪有這個打算?家裏一點銀子都沒有呢,想起也起不了。”
“嗯,這樣的話,你們家三個兒子,我看這院子有些不夠住啊。”裏正打量着幾個有些舊的房間,“如今下頭小的還沒長大,若是大了,可就沒地方住了,你家老三若是娶妻也得讓家裏敞亮點不是?有沒有想過給孩子分分家啊?”
“啥?分家?”許老蔫和許方氏都睜大了眼,許方氏不明白他到底啥意思,問道,“這好端端的分啥家呢?分了不也還是住這些人嗎,別的地方又沒地兒住。”
裏正捋了下胡須,沉吟道:“當年青山他師父在山腳下有個屋子,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那屋子雖說小了點、破了點,但如今青山回來了,就應該是給青山的了。”
意思就是若許家分家,可以讓許青山去他師父的房子裏住了?那裏離許家不近,往後若是無心來往,除了過年過節估計都碰不到幾回,許方氏一聽就心動了。可她轉念一想,許青柏去書院之前再三囑咐,說一定要對許青山好點,體現他們的關懷,不然會影響許青柏讀書人的名聲。至少短時間內是一定要維持表面和睦的,那單把許青山分出去就很不合适了。
這般一想,許方氏又想到了阮玉嬌。雖說她看不上阮玉嬌跟親爹鬧翻,抛頭露面,但她不得不承認阮玉嬌很有本事賺錢,如今手裏頭可是有幾十兩銀子呢。之前阮玉嬌給許青山報恩的銀子,她一點沒撈到,但只要阮玉嬌是許青山的表妹,他們将來就可以來往,機會還多得是啊!這樣一層關系,她可不能說斷就斷,怎麽也要大大撈上一筆才能把許青山丢了啊,如今能利用的時候說什麽也不能分家。
這些想法在許方氏腦子裏轉一圈,也不過就是眨眼間的事兒,她看看許青山就對裏正笑着道:“老大離家這麽多年,我們家裏人也想得慌,分家的事還是等孩子長大真住不下了再說吧。不過老大他師父那間房子,畢竟是他師父的一番心意,還請裏正幫忙看顧着點,留給老大以後用吧。”
裏正皺了下眉,見許青山似乎預料之中,連臉色都沒變一下,只能在心裏嘆了口氣,覺得許家人若想算計這小子恐怕要踢到鐵板了,便不再言語,起身道:“收拾好就早點歇着吧,青山這兩天也累壞了,那我就先走了,有事兒再去找我。”
幾人連忙起身相送,看着是和和氣氣的,仿佛這家人什麽矛盾都沒有似的。裏正父子走遠了之後,說起許家的事兒,裏正背着手嘆道:“許家人啊,我一直覺得他們挺聰明,就怕他們聰明反被聰明誤。你瞧着吧,如果他們真要對青山不利,肯定最後怎麽吃了大虧都不知道。”
裏正的兒子笑道:“爹說的是,要不是之前跟青山聊過,我還真信了他方才那套說辭。”
裏正捋了捋胡須,淡笑道:“你還是年輕,只看到了表面。你以為他是故意把自己說得凄慘?你看看他身上那氣勢,收斂了還能讓村民側目,若是不收斂還了得?短短五年他就有這麽大變化,在邊關吃得苦只會比他說得有多無少。只不過啊,他大概真像他所說的那樣,根本不把這些小吵小鬧放在眼裏,随口編兩句耍他們玩呢。你瞧瞧,這不就擋住了他們去跟阮丫頭狹恩圖報的意圖嗎?”
裏正兒子還是不懂,“如果他們真想要,可以說十五兩太少啊,畢竟阮妹子光賠償就有五十兩,做了京城貴人的衣服又得了不少呢。許家完全可以賣慘再多要點。”
裏正搖搖頭,“就因為這樣,青山才會說阮丫頭救了他外婆,對他有恩啊。青山救了阮丫頭是恩,阮丫頭救了他外婆不也一樣是恩,兩相抵消,其實誰都不欠誰的,那阮丫頭非給他十五兩銀子就真的是情至意盡了。許家再敢要,就是不要臉,為了許青柏的名聲,他們這輩子也不能再提這救命之恩的事兒了。”
裏正兒子這回明白許青山的套路了,笑道:“那青山一回家就說什麽欠了戰友銀子,必定是震懾吓唬他們的了!有劉瘸子那個先例在,大家夥兒本來就對當兵回來的人有點怕,一提那戰友就住在書院附近,他們肯定顧慮更多了,生怕傷到許青柏那個金娃娃呢。爹,青山腦子真好使啊,随便說幾句話就讓許家人老實了。”
裏正呵呵一樂,“說話是說話,那可不是随便說出來的啊,你呀,學着點吧!”
作者有話要說: 推薦一下我的新文《快穿之護短狂魔》,是一篇很蘇爽看着很痛快的文,希望大家順手收藏一下啊,愛你們!比心!
謝謝兩位小仙女的地雷和營養液,也謝謝大家的評論,大家晚安,麽麽噠!
米酥扔了1個地雷
讀者“米蟲”,灌溉營養液+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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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