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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玉嬌沒看見許青山,還在認真地跟葉氏分析, “招贅雖說不知會招回個什麽人, 但嫁人也一樣不熟悉啊,既然都是陌生人,那我挑別人總比別人挑我要好多了吧?再者除了我兩位奶奶的緣故, 還有一個原因讓我不想嫁人, 就是我原來的家。我親爹尚且對我不好, 親姐妹尚且與我不和, 我嫁去一個陌生的人家,又哪知道公婆叔嫂都好不好相處?如此還不如招贅一個人回來,關系簡單得多。”

葉氏和李邱氏瞠目結舌,結結巴巴地道:“這、這好像也是這麽個道理。可、可你這不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嗎?這也不行啊,你知道這入贅的男人向來被人看不起,那夫妻之間自然就容易有矛盾,比正常夫妻難處得多啊。”

阮玉嬌微微一笑,沒當回事,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招贅确實有這樣的麻煩,但嫁人跟婆婆、妯娌、小姑的矛盾更多吧, 一樣影響夫妻感情,我看沒什麽區別。我家人口簡單,只是小兩口有矛盾的話,沒人摻和倒更容易解決些。嬸子,這次要多謝你給我提了個醒, 招贅确實是個好主意!”

葉氏無奈地搖搖頭,“哎呦,行吧,我都被你說暈乎了,這麽大的事兒你還是回去跟你兩個奶奶商量商量,她們畢竟經歷的事兒多,比咱們看得都準。不管是招是嫁,人選可得讓她們幫你看好了。”

阮玉嬌笑着點頭,“當然,嬸子放心吧。再怎麽說,我如今也不是無人依靠的,有我表哥在呢。”

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話,卻透出了她對許青山絕對的信任,不僅幾個女人愣了,連許青山也愣了一下。随即阮玉嬌就催促她們快去洗衣裳,別等日頭大了曬得難受,而她自己則是到另一邊撈魚去了。

等她們走後,許青山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胸腔內仿佛充滿了陽光般暖洋洋的,莊婆婆對他一直是對待晚輩的疼愛,而阮玉嬌卻如此信任他,把他當成一個可以依靠之人。這種感覺還挺新奇的,讓他這次回來以後終于有了一種融入村子的感覺,因為這裏有人需要他,和他……是一家人。

半晌之後,他才輕輕一笑,繼續在村子裏逛了起來。他也沒刻意看什麽,就是熟悉熟悉村子,碰到閑坐的人便同人閑聊幾句。差不多中午的時候,他走到了村西的北邊,阮玉嬌家在村西的南邊,這一帶一直都人煙稀少,住着村裏人不大喜歡或者特別窮的人。阮玉嬌家附近還有兩戶人家,算是鄰居,而村西北邊卻只住了一個人,他就是劉瘸子。

許青山到劉瘸子家的時候,劉瘸子正在吃飯。他穿着又舊又破的衣服,一個人捧着碗坐在房檐下,臉上的神情很麻木,看着就像一具行屍走肉。房子是茅草房,院子是樹枝随便圍起來的,大門跟沒有一樣,比當初的莊婆婆還要落魄。

許青山上前敲了敲門,待劉瘸子擡起頭時,淡淡笑道:“劉松,好久不見。”

劉松看到他瞳孔一縮,攥着筷子的手突然緊了緊,嘴唇顫動半天,才叫了一聲,“山哥……”

許青山走進院子,剛要像他那樣坐在地上,突然想到身上的衣服是阮玉嬌新做的,便只蹲在了他面前,問道:“聽說你這幾年過得不太好,還差點殺了人。劉松,你告訴我,為什麽要下狠手?”

這件事是劉松的逆鱗,他剛一聽到就變了臉色,狠狠地盯着許青山。可許青山的聲音太平靜,臉上甚至帶着淡淡的笑,讓他知道了對方并沒有惡意。沉默半晌,他低下頭用極低的聲音說道:“我喜歡的姑娘……被人害死了。”

也許是好幾年沒有說過什麽話了,劉松說話時聲音有些別扭,甚至句子都有些不連貫,說到激動處還會颠三倒四。可許青山聽他說了一個時辰,還是弄明白了所有事。劉松回來是斷了腿的,他家裏嫌棄他,那位姑娘的爹娘也嫌棄他。他靠着一股子蠻勁在鎮上扛包,不怕苦、不怕累,只為了掙錢娶那位姑娘。誰知隔了幾天回來,卻聽說那姑娘已經被她爹娘給賣了。

他着急忙慌地找過去,只得到那姑娘犯錯被打死的消息,當時他差點沒瘋了,拼命地找人算帳,又被打了個半死,腿傷複發。而他回村之後,不但沒人同情他,反而肆意地嘲笑他,說他連喜歡的人都護不住,就是個瘸子廢物。別人說他他不理,但那姑娘的親哥也這樣說,還炫耀把那姑娘賣了多少錢,壓根不在乎妹妹的性命。他當時就被刺激到了,狠狠地撲向那人,用盡所有的力氣,差點沒把人殺了!

若不是裏正及時趕到,命幾個漢子一起把他拉開,那人真的會死。即使後來留下一條命,那人也是半死不活,受傷不輕,整整養了半年才好。這件事一出,劉松就被認定是瘋子,被趕出家門,由裏正安排在了這間茅草屋裏。而他幾次想報仇都失敗而歸,漸漸就變成這副行屍走肉的樣子。因為他已經沒有半點生的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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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青山聽完并沒有當場表示什麽,只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因為在劉松這邊耽擱了時間,他去阮玉嬌家裏的時候就錯過了飯時。阮玉嬌看他來了,忙把留着的一條魚熱了一下,随口問道:“表哥怎麽這麽晚?我還以為你在許家吃了呢。”

“沒,随便溜達了一圈。”

以阮玉嬌對恩人的在意程度,即使他只說了這麽一句,她也敏感地發現了他情緒似乎不對勁,不由得朝他看去,輕聲問,“怎麽了?有人說了你什麽?”

村裏人悄悄議論許青山沒什麽本事,和大夥兒一樣,那些流言阮玉嬌也聽說過。她不知道許青山會不會在意這些,畢竟是個大男人,一般都受不了被人這樣說吧?

許青山砍柴的動作頓了下,詫異地看她一眼,沒想到她能發現他心裏的沉重。然後又想到那次在鎮上,他只是看了她片刻就被她發覺了,在這方面她确實很敏銳。想到劉松的事,他嘆了口氣,沉着臉道:“當兵上戰場的人都在用自己的性命去拼,家鄉的人能過得這麽安逸都是邊關的士兵在付出。可是為什麽普通士兵回家之後極少能受人尊敬呢?甚至能過上好日子的都少之又少,劉松他沒在戰場上廢了,卻在村子裏廢了,簡直可笑。”

“所以表哥是在為戰友打抱不平嗎?”阮玉嬌将熱好的魚端到桌上,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許青山洗洗手坐到她對面,自嘲地笑笑,“也沒什麽,日子平穩了,我倒是矯情起來了。日子都是自己過出來的,關別人什麽事?”

阮玉嬌笑着點頭,“就是得自己過啊,不管別人是好還是不好,日子都是要自己努力去拼的。我以前也沒感受過多少善意,但如今形勢已經和過去不同了。如果不是我自己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哪有今日的舒心呢?表哥也是一樣,人生在世,最重要是讓自己高興,如果不高興就要想辦法讓自己高興,別人就始終是別人罷了。”

許青山一怔,突然發現她竟是在安慰他,忍不住笑了兩聲。雖然他對戰友的處境心生感慨,但他自己是從未有過這種煩悶的。想到剛剛阮玉嬌一直在說自己“拼”,他心有觸動,問道:“如今的生活已經不錯了,表妹為何還要這般辛苦?”

阮玉嬌看向牆外的天空,表情有些恍惚,“可能……是為了不被強權欺負吧。”

“強權?怎麽會想到這個?”

“在阮家,以前阮金多就是強權,我反抗不了。如今我逃出來了,卻發現村子裏、鎮上、京城,總有數之不盡的強權和約束,讓我無法反抗。我想,如果我拼盡全力,至少能讓許多人不能再壓在我頭上,這樣我不就輕松多了嗎?”她看看許青山,笑說,“可能我想得太多了,不過以防萬一,我希望将來在我遇到什麽事的時候,不是一個無能的小農女。”

陽光下,阮玉嬌白皙的皮膚,精致的五官,看上去顯得嬌嬌柔柔的。可她的眼神卻散發着自信和堅毅,讓人忍不住沉迷。許青山看着她微笑訴說的樣子,不禁看呆了片刻,在她發現之前回過神來,連忙扒了兩口飯,心髒卻比平時跳動得更快了一些。

阮玉嬌想着他對戰友的關心,認真地問道:“表哥想要幫幫戰友嗎?”

許青山想也沒想地點頭,“肯定要幫,一起沖鋒陷陣過的戰友,跟別人感情不一樣,最重要的是劉松人不錯。不過最近不行,等以後吧,我有想法的。”

“那好,表哥什麽時候需要我幫忙,就跟我說一聲。表哥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阮玉嬌沒多問劉松的事,只因為劉松是許青山的朋友,她就這樣承諾了,這其實還挺不符合她越發謹慎的性子的。

許青山忍不住擡眼看她,笑問了句,“怎麽這麽信我?”

他想她可能又會說他是好人,卻看到她溫暖信賴的笑容,對他輕柔地說:“因為你給了我新生。”

那一瞬間,他仿佛看到了花開。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狀态比較差,寫得少,之後會多加字數的。多謝大家的地雷和營養液,晚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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