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回來了（二）

程硯認命地走出了房間，機器人還貼心地關好屋內的燈，輕輕地關上門。

現在的程硯有點明白夏初為何來他公司上班了。

他開始四處細細打量屋子。居然莫名地對這屋子有親切的熟悉感。

屋子打掃地纖塵不染，植物盆栽都養護得很好，餐桌上還貼心地放着一束明紫色的睡蓮含苞待放。

順手打開一間房門，是書房，房間很大。十幾排一直撐到頂的書架，緊緊挨在一起，朝南的一面是一個巨大玻璃幕牆，可以附瞰整個城市。

人一進屋，面前就出現虛拟的電子屏幕，上面分門別類地列着書單。書最多的類目是有關人工智能、醫學、經濟、科學技術這幾方面的。

機器人跟來，又從頭到腳地對他掃視一番，“不接待陌生人”幾個大字放大，出現在屏幕上。

程硯無視，繼續往裏走。

機器人手臂上“咔咔”充了電，氣勢洶洶地向他伸來。

這是要謀殺麽，程硯唬了一跳，雙手投降，“冷靜。我這就出去。”

走出大門，機器人又攔住他，這個擅闖民宅，自來熟的陌生人總得打聽一番，“姓名？”

“程硯。”

機器人突然拉長脖子，與程硯對視，“吱吱”幾下紅光閃過，這是對他進行了虹膜掃描？

掃完後機器人紊亂了，唰唰地不停地刷屏，糾結了一分鐘，終于閃現“歡迎再來”四個字。

這四個字，只在程硯眼前一晃，大門砰地關上。

它是生氣了？剛明明顯示“歡迎再來”，怎麽會把自己一下子趕出來了？這機器人定是精分了。控制行為的程序出錯了。

被機器趕出來的程硯回頭看了下門牌，心中忐忑，明明只有夏初一人生活的痕跡，可他怎麽總覺得，到處有男主人身影。

程硯回到9號樓，他剛購置的位于22樓的屋子，對面就是11號樓，擡眼望去最高層28層，透出暈黃的燈光來，只有一扇窗是黑的，那便是夏初的卧室。

他有些煩躁，擡手去找煙，摸索了一陣才發覺自己已戒煙三年了。

自三年前一場大病差點喪命後，他開始珍視起自己身體來了。戒煙戒酒，不熬夜。每日早睡早起，适當地堅持鍛煉。

與以前那個夜夜尋歡的程硯判若兩人。心如止水，過起了清心寡欲的生活，直到三個月前遇到了夏初。

那顆心毫無預照地燥動起來。這一動便是整整三個月，愈演愈烈。如今己快按奈不住了。這樣強烈的情感，自己從小到大從未有過。

他不知道，如果夏初再不接受他，自己會怎樣。但他更清醒的認知到，如果自己行為過激，她會跑得無影無蹤。

第二天，晨間散步完，程硯便拎着一袋早餐，沖那個“歡迎再來”壯着膽，再次上了2801。

當他站在2801門前時，不等他按門鈴，“咔噠”門自動打開了，機器人戴着一個粉色的圍兜站在玄關處，有幾分生硬地裝家庭主婦的滑稽。見他進來，有些不情不願地讓出了路。

這算是允許他登堂入室了麽？心裏有些小雀躍。

入了屋子，便聞到一股粥香，程硯把手中的早餐放在了餐桌上，機器人眼睛一掃，“來歷不明的食物”一手鈎起早餐，扔進了垃圾桶。

這是人工智能，這一切都是按原本設計好程序執行的，程硯緩口氣才問：“夏初呢？”

“睡覺”

程硯擡腳往房間方向走去，被機器人攔住，一人一機僵持不下。

忽然機器人顯示屏一陣閃爍，“醒了”。

數分鐘後，身穿居家服的夏初出了房間，見到程硯，明顯有些腦子不太好使，呆愣片刻才說：“程硯？”

“嗯。”

“你怎麽在這兒？維維不會放陌生人進來的。”

程硯再次被“陌生人”三個字小小地刺痛了一下，簡單地答道：“昨天你醉了，我送你來，有些不放心，所以早上來看看你。”

“哦”夏初看他一身運動裝，額上還有微汗，“剛運動完？”

“嗯。只是在小區散了一下步。”

“也住這附近？”

“嗯，跟你一個小區。”

“喔，吃早飯了麽？”

程硯看了看機器人，“沒有。”

“一起？”

“好！”

“維維，開飯啦！兩份。”夏初一邊對着機器人說一邊招呼着程硯在餐桌前坐定。

維維機器人輪子一滾，用一只手臂從廚房托出一個盤子來，上面一碗清粥一份上面加了點香菜的煎蛋，一個小肉包，一一放在夏初面前。

“維維，兩份。”夏初強調地豎起兩根手指。

維維變戲法似的，伸出另一只手臂，上面鈎着那份程硯買來的早餐。“啪”地一下，丢在桌上。

程硯覺得自己不應該跟一個機器人置氣，可他就是生氣了，但又為了給夏初留下一個好印象，生生地憋了回去。

夏初看了看包裝，問：“這是你帶來的？”

“嗯。”

維維頂着胸口“未壞，可以食用”幾個大字，滾到程硯邊上，當着夏初的面，像是有點讨好地替他打開包裝，将早點放面他面前。

一份清粥，一份加了很多香菜的瘦肉粥，還有幾個肉包，二碟醬菜。

平時在公司就餐時，程硯便留心過夏初的飲食，發現她比較喜歡中餐，尤其比較愛吃香菜。所以便帶了這幾樣早點過來。

程硯拿過清粥，就着包子埋頭吃了起來。

很奇怪，自從那場病後，不僅生活習慣，連吃的口味也漸漸變了。以前他是愛吃西餐的，早上都是三明治和牛奶。以前不挑食，可如今，嘴巴變叼了，好多東西都不碰，比如夏初愛吃的香菜。

一個人吃二人份的，有些多。程硯本想招呼夏初嘗一下瘦肉粥，直覺上她定是愛吃的。但當他看到維維背着夏初給他看的幾個字，便歇菜了，“外來的食物，外來人員吃”，還是少惹這個會精分的機器人為妙。

吃着早餐的程硯明顯能感覺到這一人一機器都注視着他，尤其是夏初，目光中似乎帶了些熱度。一向厚臉皮的他，不由地臉紅了，終是偏頭看了過來。

見他回視，夏初一下子收回目光，若無其事的低頭喝着粥，耳廓微紅。

兩人默不作聲地吃完了早餐。

夏初放下筷子，一擦完嘴，維維便不管程硯有沒有吃飽，迅速地撤光了桌上所的食物。

“維維有時候，執行力過強。”夏初有些抱歉，“家裏沒什麽客人，所以有些地方還沒設計好。”

程硯看着在廚房忙着洗涮的經維維，它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還會看人下碟，對他這個外來人員還似乎有些敵意。

設計出它的人定是這世界上最頂極的科學家。憑着第六感，程硯覺得它與一般的機器人有着很大的不同。但具體在哪兒，又說不清道不明。

“沒有，維維很好。”程硯如是說。

夏初聽了有幾分自豪，難得地彎起唇角，露出笑靥。

看到這樣純然的笑容，程硯忽然發現，相識三個月來，夏初似乎從未開心笑過，雖然她從來不是一副板着臉淡漠的樣子，但在他的記憶裏确确實實從未見過她高興的樣子。心裏不免沉了沉。

“公司已經放年假了，夏初不回家麽？”

“這裏便是我的家啊。”

“就一個人麽？”程硯試探地問。

“還有維維啊。”

聽到這個本應令他開心的答案，程硯心裏卻泛起了酸澀。

“不出去走走麽？”

夏初有些詫異，為什麽要出去走走，轉念一想，想來是他擔心自己一個人過春節寂寞吧，畢竟那是個阖家團圓的日子。可她得留在這兒，等着家人回來啊。夏初岔開了話題，“聽吳秘書說，你今天下午就要飛C市過年了。”

“嗯。”

“初九回來？”初十上班，初九差不多回來了吧，夏初猜測着。

“嗯。”

夏初看着這個平日裏話并不少，對着自己總是寡言的人，不知道該如何繼續這樣的尴聊。而且自己也真不善長與人打交道。以前所有的事，都是那人一手安排好的，自己什麽也不用操心。直到三年多前，他突然放手，把自己一人留在了美國，那時起，自己才慢慢地成長起來，獨立面對生活。

程硯給她的感覺很奇特，很親切，他對自己話雖然不多，但夏初能感受到，他對自己的關心。有時還會讓她恍惚地認為，那個人回來了。可仔細一看，卻又不是，分明是兩個人。

“不如跟我一起去C市吧，一個人在這兒多冷清。”

“不，我不走。”夏初急忙打斷他，發覺自己口氣太硬，軟了語調才繼續說：“不冷清，我過得很好，這裏很好，還有維維陪着我。”

維維聽到，快速地站到夏初身邊。一人一機都是那麽立場堅定，程硯無奈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