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我回來了（三）

除夕夜。

程硯躺在沙發上，反複翻看着手機信息。親戚朋友，公司職員……都陸續發來了祝福短信，可沒有一條是夏初的。自己的祝福信息、過年紅包早已發了一個多小時，夏初動靜全無，甚至連紅包也還沒有收。心裏有些焦灼。

這副坐立不安的樣子，看到程媽媽眼裏，笑開了眼，精神抖擻地問：“有女朋友了？”

程硯翻個身不理她。

“帶來看看。”程媽媽繞至他跟前。

“還沒追上？”程媽媽拍拍他肩，“趕緊地都三十有一了呵。”

程硯起身回屋。

程媽媽在身後高喊：“告訴媽媽，哪家姑娘，媽媽幫你追。”自己兒子好不容易結束花天酒地的生活，修身養性地想正兒八經的找個女朋友，做親媽怎能不全力支持。

程硯趕緊跑回屋，關上門。

再在看手機，還是沒有。再等了半個多小時，終于忍不住撥通了電話。

“喂。”

“程硯？”

“嗯。”聽到一直惦念的聲音，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有事？”

“哦，我初五做完身體檢查便回來。”

“哦，你病了嗎？”

“沒，以前生過病，現在好了，是例行檢查。”

“哦”

……

尴尬地沉默。程硯幾乎可以聽到那人清淺的呼吸，“等我回來，我們一起去爬東山可好？”

電話那頭的人愣了愣，似是想拒絕。

“我們早點去，就當早鍛煉了。”他知道，她每天早上都在東山腳下跑步。

“好。”

得到滿意答複，程硯有些開心，話多了起來：“發了你紅包和短信你看到了沒？”

“哦，我在看書，還沒看過手機。謝謝。”

“在看什麽書？”程硯想起她家那個大書房，不由地想象着她坐在映着萬家燈火的窗口，讀着自己喜愛的書樣子。

夏初撒謊了，此刻地她正一人關在書房後的小暗室裏，看着那人的舊物發呆。她不明白，為何原本說得好好的，等她回來人卻不見了。

手機那頭再次沉默。

“夏初？”

“嗯。”

“你不開心？”

“沒有開心的事了。”

“夏初你在做什麽？”

“……”

“夏初？”

沉默好久，電話那頭傳來一個落寞的聲音：“你會失約嗎？程硯。”

“不會，絕不會，初六等我回來。”

“嗯。”

“出什麽事了。”

“沒事，我很好，會照顧好自己，不用擔心，還有維維呢，它是萬能的。”想到維維夏初心情不再那麽抑郁了，那人留下了維維，可以永遠陪着她。

聽到她不再沉重的話音，程硯略略放了心，“有事可以跟我打電話。”頓了頓又說，“沒事也可以找我聊聊天。”她總不能天天對着一個機器人吧。

“好。”

經過這一個電話，接下來，程硯開始時不時地發信息給夏初，每天晚上更是雷打不動的一通晚安電話。

這一小步，讓他心情愉悅起來。

他有過無數女友，可似乎從來沒真正戀愛過，也沒有認真追過女孩子。現在終于體驗到，那種瘋狂地想接近卻又怕把人吓跑，耐着性子一點點，小心翼翼地侵入她生活的心情，既讓人煎熬又讓人癡迷。

初三夜晚一家豪華會所包廂內，這舉行着一場小型老友聚會。男男女女個個衣着光鮮亮麗，談笑風生。

杯光壺影間，程硯有些心不在焉，心裏盤算着後日做好檢查，便坐當晚的夜航回C市，機票早已定好。該給夏初帶點什麽禮物呢？

9點時與夏初通過電話，他看了一下手機，晚上11點了，他發的信息過了一個多小時都還未回，想來已睡了吧。

時間過得真慢，程硯看着門口，那個人怎麽還不來。

這時包廂門打開，進來一位年近四十的男士，風度翩翩。

衆人圍了上去。

“老王，怎麽才到啊。”

“這不，剛下飛機，連家都還沒來得及回，就來了。”

“夠朋友。”

老王向程硯看去，這麽火急火燎地趕來，還不是為了這個到了三十出頭才開始春心萌動的大齡單身漢。

和衆人一陣寒暄後，與程硯兩人單獨去了陽臺。

老王抽出一根煙，遞給程硯。

“早戒了。”程硯不接。

老王為自己點上。對着程硯上上下打量一番，黑發烏眉，面冠如玉。活脫脫的一位書生相，“你這小子大變樣啊。什麽都變了，連相貌都不一樣了。”

以前分明走得的是娟魅狂傲總裁風。

“扯淡。”

老王又細細地看了看，“真的。不信你自己去看看你三年前的照片。喔，我明白了，是氣質變了，所以連帶着面相也變了。”

這于這番無稽之談，程硯一笑了之。

老王看着程硯直想笑，這個人迫切地想要知道夏初的情況，威逼利誘讓他多方打聽，甚至為他訂好了來回的機票，回國來詳細“報告”。

呵呵，終于放棄了整片森林，吊在一棵歪脖子樹上了。他帶來的消息，怕是要讓這人悲喜交加了。

“認真的？”老王一問出口，便遭了程硯一記白眼。

“夏初作為洛克邁的一手帶出來的，華爾街年輕有為的操盤手，知道她的人很多，只要是在這個圈子混的，幾乎無人不曉。

但了解她的人很少，她幾乎沒有朋友，很少與人交流，每天只是工作學習，很無趣的一個人。”老王說着瞥了一眼豎着耳朵傾聽的程硯，怪了，這人以前一直是喜歡洋酒濃湯的。

程硯笑了笑，夏初确實有些寡淡，但就是對他胃口，“聽說洛克邁為人很挑剔，等閑之人當不了他助理，夏初一個從中國來的留學生，怎麽會入了他的眼？”

“這個嘛，其實夏初到美國留學還是洛克邁搭的橋。”重頭戲來了，老王有些興奮，迫不及待地說，“因為她不僅是洛克邁故友的女兒，還是與他關系最鐵一名人工智能科學家小友的女朋友！！而且那個小友将他自己研發的項目命名為‘ＳＭＩＬＥ’中文譯名‘思邁’。”

與程硯的新思邁僅一字之差！

看着原本意氣風發的人，瞬間變灰的臉色，老王損友不痛不癢興災樂禍地安慰道：“當然，也靠着她自己是個天才。”

“可她一直都是獨自一個人啊。”程硯不甘。

“是啊，這就是問題所在了。”老王拍拍程硯的肩，你還是有希望有機會的，“夏初在美國三年，他男友從未出現過。”

老王替他細細分析，“換成你，能放着這麽朵嬌花一人在美國，不來看一眼？”

程硯想，若是他怕是要跟着去了，天天看着她，那裏舍得一放三年。

“老王，你這是說，她沒男朋友，還是單身一人？”

“不是說，是猜，程硯，是猜測。”

夏初的信息一直沒回，第二天電話也沒能打通。尤其在昨晚聽了老王一番話後，程硯心裏更是七上八下。

他覺得自己無法看着夏初與別的男人戀愛、結婚、生子。心裏焦躁，恨不能即刻飛回C市找她。一天也等不下去了。

他開着車，打算到C市醫院，找找謝醫生，看能不能今天就把檢查做掉，這樣便可早一天回去了。

車剛靠近市醫院，程硯瞪大了眼睛，這不是夏初麽？

夏初一人逆向走在川流不息地車道上。

一輛車子迎頭開來，險險避過她，司機氣得開窗罵人。

程硯吓出了一身冷汗，不管不顧地将車停下。

“夏初！危險，快回人行道上去。”一邊叫一邊向她跑來。

夏初聽到有人叫轉過頭來，見到人，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跑來，一下子撲進他懷裏。

程硯受寵若驚，這是跟自己一樣，太想念，所以找來了麽？雙手摟緊了她。

“夏初，我帶你回家。”

“好。”

程硯松開懷裏的人，執起她的手，往車裏走。

夏初緩緩地擡起頭，驚醒，手掙脫。有些尴尬，退後二步，搖搖頭，目色清明冷靜地說，“對不起，認錯人了，我要回A市了，訂了下午的機票，時間差不多了，我得走了。”

一番話，把人澆了個透心涼。

“沒關系。”程硯閉了閉眼，掩去受傷的神色，說：“我送你。”

說完強勢的地拉着她，上了車，送她到機場，直到飛機起飛才回家。真想跟着她一起走，但是現在不能啊，不能逼得太緊，現在還不是表露心跡的時候，會吓跑她，人若走了，他上哪兒找去？

三個月的相處，程硯清楚地知道，這個看似随和的人，其實并不好親近，對誰都疏離。即使站在最喧嚣的人群中，也和他人隔了一層，遺世獨立。一旦有風吹草動就會像只蝸牛縮進自己薄薄的殼裏。

晚上，程硯意外的地收到夏初主動發來的報平安的短信。心裏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