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二十七杯

第二十七杯

舒嘉芙還沒說話，周姨搶先說道：“你周叔開玩笑的，我們不急，小白喜歡的就是最好的。”

周叔本欲說點什麽，觸及周姨的視線，忍了忍，熄火了。

他笑眯眯一副和善的樣子：“對對對，我開玩笑的，小芙你就不錯，沒人比你更适合那小子了。”

“……”

周姨帶不動，無語的閉了閉眼。

舒嘉芙不知作何反應，只能尴尬的笑了兩聲。

于是幾人又重複演繹了一次哈哈幾笑。

她內心懷疑加重，但沒表露出來。

周叔起身說和周姨下樓丢個垃圾，讓舒嘉芙在家裏看電視，好好坐着，舒嘉芙哪坐得下去啊，她看了眼門口打包好的黑色垃圾袋，搶先走過去：“我去丢吧。”

也不等周叔作出反應，舒嘉芙直接拉開門出去了。

周爸“诶诶”兩聲，沒攔住。

周媽嗔他：“好了吧，這下和兒子錯開了。”

周爸讪讪道：“我想着讓嘉嘉在家裏等小白，給他們單獨相處的機會嘛。”

周媽嘆氣，周爸說：“萬一有緣就遇上了呢，都是一條巷子嘛。”

周媽說：“垃圾處理站隔多遠你不知道？你好好待着，等兒子回來了咱倆回房間，把空間留夠不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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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爸好心辦壞事，不敢再說話了。

-

舒嘉芙走出去一段路才打開手機看消息。

周榆白：「沒有呀」

周榆白：「怎麽這麽問」

周榆白：「我剛沒看見」

舒嘉芙不信。

周叔周姨的舉動太過反常，更像是試探，試探她對周榆白的态度。

肯定在演她，舒嘉芙沒回，等回去打電話給他再好好嚴格拷打。

168號的巷子自從裝了燈，一整條路都是亮堂堂的，南城冬天黑得早，連接到街道的煙火處與之相接，燈火通明。

偶有幾只流浪貓走過，也不再讓人害怕了。

她扔完垃圾走回來，大楊哥正站在門口和別人閑聊，看見她，喊她等等，然後繞到鋪子背後去，拿了兩大盒餅幹給她。

“朋友送的，你肯定樂意吃。”

舒嘉芙也沒客氣，大大方方接過來：“下次有還給我啊。”

大楊哥笑：“什麽時候少過你的。”

他們關系不錯，舒嘉芙有好東西也往這送，是以并不覺得奇怪。

提着禮盒裝的東西往回走。

舒嘉芙又遇到了貓貓，比起貓，她更喜歡狗。不過這只她很眼熟，上次下雨，趴在周榆白鞋上的那只肥貓。

她蹲下身來，試探着伸手，那貓長了雙琥珀色的眼睛，在夜裏泛綠光，那貓不搭理她，踩着貓步走了。

舒嘉芙愣了下，旋即笑了。

這股勁特別熟悉，周榆白也這樣。

她現在總能在很稀松平常的時刻想起來他。

忽然，頭頂被陰影覆蓋，舒嘉芙一擡頭，就看見一個男人。

眉眼深邃，那雙眼睛此刻望着她，似乎蓄了萬語千言。

他好像每次看見她，都是這樣的眼神。

好像有很多話想說，又不知道從哪裏說起。

他藏了很多秘密。

可舒嘉芙已經不感興趣了。

她看着突然出現的林誠杭，緩緩站起來。

“上次說過的，到此為止。”

她看他。

林誠杭卻笑了下，記憶裏也是這樣，有些混，有些不正經，沒什麽事能讓他覺得煩擾，總是灑脫爽快的。

他說：“嘉芙，就算沒在一起了，至少我們是同學不是嗎？”

哪門子同學，他倆也就一個專業，又不同班。

似乎也和她想到了一起，林誠杭說：“校友行了吧。”

舒嘉芙問：“你到底想幹嘛？”

“告別。”他說，然後若無其事的指了指她手上的東西：“重嗎？我幫你提。”

舒嘉芙退後一步：“不用。”

“我還能給你偷吃了啊。”

舒嘉芙看着他，不說話，他聳聳肩，手伸回口袋裏，自找沒趣了，他說：“我有項目在南城，之前和椰子要了你咖啡館的地址，本來沒想打擾你的，看見你之後，沒忍住。”

“我們好多年沒見了。”

舒嘉芙蹙眉：“你想說什麽？”

林誠杭也不在意身上價值不菲的外套被水泥圍砌起來的花壇弄髒，往上面一放：“坐，就當和大學同學敘敘舊。”

舒嘉芙不動，林誠杭不強求，往旁邊沒墊衣服的位置一坐，衣服的位置留出來。

他坐着，她站着。

明明近在咫尺，又好像遠在天邊。

林誠杭自嘲一笑，他低聲道：“謝謝你沒轉身就走。”

他說：“也沒什麽，項目快結束，我也該回北京了。走之前還是覺得應該來找你，嘉芙，你很好，是我不夠好，讓你在一段感情裏受傷，是我沒做好。”

“我現在說這些，也不是想尋求你的原諒，只是想告訴你，那不是你的問題，你別否定自己。”

“你是好姑娘，只是沒遇上好人。”

林誠杭說：“對不起。”

他看着她的眼睛，每一個字都鄭重。

欠你很久了，以前沒說出口，不是逞強要面子，是覺得自己沒臉再見你。

心緒百轉千回，林誠杭又紅了眼睛，他迅速低下頭，搓搓臉，沒讓舒嘉芙看見，他說：“雖然這句道歉可能沒什麽用了。”

“舒嘉芙，我希望你好，真心實意希望你好。”

希望你比我好，別再遇上我這種人。

舒嘉芙，真的。

林誠杭沒擡頭：“好了，說完了，你走吧。”

舒嘉芙“嗯”了聲。

她說：“再見。”

這是道別的意思，林誠杭知道，舒嘉芙也知道。

他們談戀愛時，每次分開舒嘉芙都不讓他說再見，她擔心說了就真的會掰。

所以每次都只說：“明天見。”

于是此刻，她說再見，就是真的再見。

舒嘉芙腳步一頓。

“辭掉景尚的工作也不是因為你，我本來就離不開家。”

她說：“當然，我說這些不是為了安慰你，讓你減輕負擔。”

她沒回頭：“我只是想告訴你，別自作多情。我拿得起也放得下，你對我來說，只是過去時。”

說完，舒嘉芙轉身離開。

徳藝樓的少年留在了二十歲的冬天。

她準備好了，該翻篇了。

可惜，沒走成。

舒嘉芙看清身後幾步遠的身影，清瘦颀長，此刻看着她，一瞬不移。

舒嘉芙怔然出聲：“……周榆白？”

周榆白這才若有所覺的動了動腿，他隔得不遠，但也不近，聽不到他們談了什麽，從舒嘉芙的口型和模糊的聲音能辨別出在喊自己的名字。

他“嗯”了聲，邁開腿。

他上下打量了一眼花壇邊的男人，非常輕蔑的那種，有點幼稚，小學生才會這樣做，然後轉身将舒嘉芙的外套紐扣一顆一顆扣上：“垃圾還沒扔掉？”

一語雙關。

舒嘉芙聽懂了，林誠杭不知聽沒聽懂。

他垂首坐在那，一動不動。

舒嘉芙動了動手指，周榆白不喜歡林誠杭，甚至敵意很重，顯而易見。

不遠處的街道依舊熱鬧，能聽見杯酒碰撞的聲響。

周榆白把自己的圍巾解下來，一圈一圈給她圍上，但他注意力顯然不在系圍巾這件事上，一個不留神的拉扯，舒嘉芙差點被勒得嘔出聲。

她輕咳一聲，周榆白才回神，他趕緊松了松，将圍巾往後拉了下，解放出來，終于能喘上氣兒了。

周榆白小聲說：“抱歉。”

舒嘉芙看他，周榆白眉目間陰郁着，心不在焉。

她說：“走吧。”

周榆白似是警惕的小豹子，不由分說的牽起舒嘉芙的手，十指相扣，緊緊的，然後塞進自己的外套口袋裏。

走出去幾步，他回頭，恰好對上林誠杭擡頭，對着他們離開的方向，周榆白非常直接、粗暴，但弱智的豎了根中指。

都是小動作，舒嘉芙沒看見。

他也不再回頭，拉着舒嘉芙回家了。

林誠杭怔忪了瞬。

過了會，他伸手摸摸放涼的衣服。

腦海裏浮現許多畫面，是舒嘉芙頤指氣使讓他脫衣服給她墊着，地上太髒了。

好似昨日，但已經過去很久了。

林誠杭想，是他活該。

“嘉芙，再見。”

-

到單元樓下時，舒嘉芙拉門的手一頓。

縮回來，看向沉默了一路的周榆白：“我有話和你說。”

周榆白停下來。

“你告訴周叔周姨我們的事了？”

周榆白默不作聲望着她，末了，點頭。

舒嘉芙說：“可我沒想告訴我爸媽。”

周榆白說：“我知道。”

他貼過來，讨好的親了親她的額頭：“我有說別告訴舒姨他們。對不起，但我不想瞞他們，總會知道的。”

舒嘉芙說：“不會的，他們不會知道。”

舒嘉芙也不知道自己在抽什麽風：“我沒想和你有結果，談兩年得了，周榆白，你真想娶我？”

寒風刺骨的，人的心也更能冷硬起來。

舒嘉芙聽見自己說：“我們也結束吧。”

周榆白拉她：“怎麽了，寶寶，別說負氣話。”

舒嘉芙甩開他的手：“我說認真的。趁早斷了吧，反正現在沒好多久，抽身也快。”

周榆白伸手要抱她，舒嘉芙又甩開了。

他不說話，就這麽看着她。

舒嘉芙很久沒得到回答。

只聽見樹的枯枝在冬日冷風中“嘎吱嘎吱”響動。

不知道過了多久，周榆白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你見了他，所以你要和我分手？”

“我們才在一起幾天，舒嘉芙。”他連名帶姓喊她：“我在美國這幾天不吃不睡，每天想着趕快寫，趕快改，趕快把手頭的活兒做了，這樣我就能回國來見你了。你倒好，一見面就給我這麽大一禮物。”

周榆白靠着牆，從見到她和林誠杭單獨在一起時積蓄的郁結開始擴散，他說：“你不覺得你對我太狠心了麽。”

舒嘉芙心頭一緊。

她低着頭，心煩意亂。

她自己也不知道怎麽了，說出的每一個字都讓人難過：“就狠心了，周榆白，受不了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