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二十九杯

第二十九杯

“嘉芙姐，有你的閃送。”

安佳簽收了，掀開布簾對着給面團做抱疊的舒嘉芙說：“又是你的弟弟。”

“你的弟弟”幾個字安佳說得山路十八彎，舒嘉芙知道她故意打趣，她同意不再地下戀之後，周榆白就愈發明目張膽。

別說安佳，就連遠在上海的祝願也察覺到了不對勁兒。

舒嘉芙說：“你放外面吧。”

等将面團送進預熱過的烤箱自然發酵，舒嘉芙洗了手走出去。

安佳問：“又換香水啊？”

舒嘉芙哂笑：“鼻子這麽靈。”

她習慣用中性香，上次周榆白聞到的男香不是林誠杭的，是她自己的，周榆白知道之後，偷偷把她櫃臺裏的香水都挪開了，買了一堆男香放上去。

一開始舒嘉芙沒在意，周榆白品味挺好的。他其實不喜歡噴香水，也不常用，身上是沐浴露和洗衣液的清香，曬過太陽之後的清爽氣息，舒嘉芙很喜歡，少年人不需要任何點綴。

直到有天陳敘博到咖啡館找舒嘉芙，指着舒嘉芙說：“你和周榆白少親點嘴吧，你都被他腌入味了。”

她才發覺，那幾款的某些成份和他身上的味道很像，淡淡的，聞起來更像是和男朋友擁抱時不小心沾染上的，可以擋桃花，他很心機的。

舒嘉芙被他直接粗暴的用詞雷到，沒搭理他，讓安佳打發走了。

她用剪刀拆開了外包裝，裏面是一堆種子，看上去像大蒜，她不明就裏，還是好好收起來了。舒嘉芙經常收到他搞來的閃送，有時候是花，有時候就是一封手寫的卡片。

舒嘉芙攢了一堆，明明晚上就能見面，硬是麻煩人從郊區送到市中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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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爸舒媽回來了，也沒逼問她一定要帶着人回家來看看，單單從舒嘉芙每日的狀态裏，他們也都知道，這次，她很舒服。

舒服的戀人，舒服的感情，可遇不可求。

她現在心态好了許多。

雖然暫時還沒和舒爸舒媽說出口，可只是早晚問題，她并不抗拒，甚至希望他們能自己發現。

忽然覺得自己之前說不喜歡弟弟，真的很裝。

那顆七零八碎的心，好像被人拼起來了，一點一點用他毫不掩飾赤誠直率的愛漸漸填滿。

不過，談弟弟其實也有不好。

周榆白很粘人，比周一更粘人。

入夜，舒嘉芙睡在自己房間，周榆白今晚也住在168號，直線距離絕對不超十米。他工作結束得很晚，于是兩人沒能見上面。

微信那叮叮當一堆的消息，聽得牙酸，舒嘉芙暫時沒回，拿了衣服去洗澡，等洗完澡出來，就看見他的一堆未讀消息。

總結起來，無理取鬧，刷存在感。

最下面是一個視頻，舒嘉芙點開。

視頻裏周榆白的臉戴了一個小狗特效，狗鼻子、狗耳朵，看起來很好捏的樣子，黑色的連帽衛衣，喉結，修利的脖頸線條。

那張臉是真上鏡啊，點進去就自動播放，舒嘉芙剛開始沒開聲音，就看他嘴巴開開合合了，像啞劇，她趕緊打開。

bgm 是“我想喜洋洋想得胃口都變小了，嘶——我還想他想得出了幻覺”。

他表情委屈巴巴，還沖視頻裏癟嘴，舒嘉芙樂不可支。

終于懂看甜妹是什麽感覺了。

這小玩意兒，怎麽這麽可愛。

舒嘉芙在網絡上看到帖子說摩羯男從不主動，讓他主動不如要他的命。她細細思索，兩人之間好像主動的都是他。

于是她回周榆白：「不是說要你們摩羯座主動是要命嗎？」

周榆白回得很快：「你先主動的啊。」

舒嘉芙完全沒印象，她腦海裏思索了幾秒，然後就收到了周榆白的電話。

她接通，說： “我？”

周榆白知道她在說什麽：“你主動抱我，很多人都看見了。”

“有嗎？”

“有啊。”周榆白說：“我壓根反抗不了，你上手就來。”

舒嘉芙覺得自己失憶了，就聽周榆白慢悠悠補充：“那個時候我才兩歲，我爸我媽，叔叔阿姨都是見證人。”

“……”

舒嘉芙都笑了，她說：“有病吧你。”

她想起來了那本萬嘉公寓的那本相冊，舒嘉芙坐在床上，抱着膝蓋，窗戶關起來了，能看見冷風搖曳枝頭。

舒嘉芙說：“你什麽時候喜歡我的？”

其實沒指望周榆白回答，因為那本畫冊被他收起來了，舒嘉芙經常去，特意找過，可畫架的位置什麽都沒變，唯獨畫冊沒了。

他可能不太想讓她知道。

周榆白說：“不知道。”

“不知道？”舒嘉芙以為至少會有個數字，不管是真是假，可他說不知道。

周榆白枕着手臂，長腿屈起，他的房間格局朝向和舒嘉芙一致，此刻望出去，看見了同片深海中的月亮。

他說：“我說不上來。”

如果說十五歲的發現心動是起點，那麽之後每一年的目光追随是否為那一天片刻的心跳做了鋪墊，他不知道，他說不清。

周榆白說：“你可以換種問法。”

“什麽？”

“你可以問，周榆白你會喜歡我到什麽時候。”

舒嘉芙将臉貼上手臂，她悶悶地笑了聲：“我管你喜歡到什麽時候。”

周榆白不滿的“喂”了聲。

他說：“舒嘉芙，其實你肯定很早就喜歡我了。”

“怎麽說？”

他開始細數分析：“最開始主動喂我吃東西，然後請我吃飯，給我送喝的，在我面前喝牛奶就算了，還弄在臉上，最重要的是，你給狗還有咖啡館取得名字都跟我姓。”

前面的那些尚且讓舒嘉芙瞠目結舌，最後這條，舒嘉芙沒忍住說：“其實我出生就喜歡你了，因為我會喘氣，你也會。”

周榆白被她噎了下，然後笑聲透過聽筒傳來，斷斷續續的，被電流聲裹挾，像帶着小鈎子。

舒嘉芙忽然說：“要偷情嗎？”

周榆白一頓：“什麽？”

舒嘉芙說：“現在很想見你，我們去萬嘉吧。”

幾分鐘後。

舒嘉芙蹑手蹑腳拉開房門，就看見周榆白站在牆臺處，站在銀白的月光下，含笑看她：“舒嘉芙，還沒告訴叔叔阿姨是純粹是覺得刺激吧？”

舒嘉芙關上門，用肩膀撞了下他，周榆白伸手握住她的手。

淩晨已過，住戶家的燈盞都熄得差不多了。

偶有零星，周榆白拉着舒嘉芙的手，穿梭過深巷，他不問為什麽，反正她說了，他就願意陪着。

舒嘉芙的車停在不遠處，周榆白自覺進了駕駛座當司機。

上車後舒嘉芙想起來白天的閃送：“你送來的那些是大蒜嗎？”

周榆白問：“你放車裏沒？”

他說：“是郁金香種子。”

舒嘉芙指了指後座：“在呢，送我郁金香幹嘛？”還全是種子。

周榆白說：“上次在文林街，你不是挺喜歡，我打算種在家裏，送你一個春天。”

紅燈口，街上的車流沒有白日多。

霓虹燈閃爍，蜿蜒到道路的盡頭，周榆白一只手扶在方向盤，另一只手伸過來牽她，摩挲了下她的掌心，他說：“你發現沒。”

舒嘉芙側頭看他。

他說：“遇見你是在冬天，在一起是春天。”

舒嘉芙說：“那夏天和秋天呢？”

周榆白笑了下，他生了張覆舟唇，這樣的唇很容易讓人覺得疏離，可他在舒嘉芙面前總是笑盈盈地，加上生了雙潋滟桃花眼，總是情意綿綿。

倒計時跳轉，紅燈變成綠燈。

他說：“相愛。”

“春夏秋冬，我們都在相愛。”

穩當駛上主路。

一進萬嘉公寓的門，就被抵在門上深吻。

舒嘉芙擡手環住他的脖頸。

他手摸上牛仔褲扣子。

耳後一陣濕濡，呼吸不穩，他吻住她的脖子，濕漉漉的感覺一路從耳朵轉移。

他的腦袋埋在她的頸窩裏，舒嘉芙聽到他喟嘆一聲。

“我愛你。”

男人在床上說的話總是不可信的，但舒嘉芙願意信他。

又下了場大雨。

淋漓酣暢，直至夜深。

洗了澡，舒嘉芙被他抱上床，周榆白擦着頭發出來時，舒嘉芙盯着陽臺外，看了很久的雨落，南城到冬季總是多雨。

周榆白掀開被子鑽進來，把她摟進懷裏：“看什麽呢？”

舒嘉芙說：“和你在一起總下雨。”

“其實我不喜歡雨天。”她說。

周榆白玩她的頭發，柔順的，卷翹的，一縷一縷，勾勾纏纏：“多巧，我也不喜歡。”

舒嘉芙擡頭，頭發蹭過胸前，有些癢癢的，舒嘉芙說：“可我喜歡你。”

周榆白有好幾秒是沒有任何動作的，舒嘉芙很少說這些話，大部分時候都是他不停的告訴她，我愛你，我喜歡你，比起言語，她更願意用某種行動告訴他。

周榆白有些怔忪，等回神，舒嘉芙笑彎了眼睛：“你剛好蠢啊。”

他笑着吻上她的眼睛：“誰被餡餅砸了不暈一陣的。”

親完，他“靠”了聲，好似後知後覺的模樣。

周榆白說：“我能許願嗎？”

“你說說看。”

他說：“許願經常聽到這句話。”

太簡單了，舒嘉芙允了：“可以。”

她回答的太快，周榆白笑了聲，和她客氣了句：“麻煩你了。”

舒嘉芙說：“不麻煩，動動嘴的事兒。”

說完，兩個人笑起來。

周榆白尋過去，找到她的唇，印下一吻，說：“睡吧，小芙，我愛你。”

舒嘉芙貼近他：“小白，我也愛你。”

他又低低笑了聲。

迷迷糊糊間，舒嘉芙聽見他說了句什麽，但不清晰，陷入夢鄉。

-

翌日清晨，她比周榆白先醒，該死的生物鐘作用，周榆白還在沉睡，他睡覺很規距，側身朝向她，半邊臉陷在柔軟的枕頭裏。

她想親親他，也這麽做了，周榆白還是沒醒。

所以故事裏睡美人被王子親醒反過來就不成立了。她輕手輕腳退出來，去了客房洗漱，那晚周榆白騙她的，其實他家裏有客卧，還不止一個。

那天是在打同情牌。

心機男。

她洗漱完出來，接了杯溫水。

目光落在酒櫃上，最上方放着的酒是她送的生日禮物，放在了最醒目也最安全的位置。

她手肘撐在中島臺上，喝完那杯水，她又想找那本畫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