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三十杯

第三十杯

她其實沒看完。

那本畫冊挺厚的,活頁,第一頁的紙張日期落在了很早的時候,紙張沒有泛黃,估計做了特殊處理。

她匆匆看了畫,但模糊記得每一張的背面都有寫字,她挺想看的。

這個行為好像不太好。

可也只是這麽想了下,她腿一動,閑逛着目光逡巡起來。

客廳、廚房、陽臺、書房、游戲室、客卧,找了個遍,沒看見。

舒嘉芙不覺得在卧室,但好像只有這個可能了。

于是她推開門進去,周榆白還沒醒。

他面朝陽臺,背對着她,卧室的布局一覽無餘,沒什麽可以藏東西的地方,她把浴室、衣帽間都看了,沒發現。

拉抽屜的動作都是小心翼翼的。

可周榆白還是醒了,他動了動頭,然後從被子裏爬起來,一只手屈起撐在後,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又往後捋了捋頭發:“找什麽呀?”

舒嘉芙動作一頓,若無其事的直起身:“沒有啊。”

她習慣性地走過去幾步,靠近,周榆白掀開被子,坐在床邊,然後自然地伸手抱住她的腰,頭貼在她的小腹上,慢悠悠打了個哈欠。

很熟稔,好像做過很多次的。

舒嘉芙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試探着說:“你會畫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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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榆白眼睛都沒睜開,含糊的“唔”了聲,語速很慢:“會一點。”

舒嘉芙視線落在床對面的那副油畫上。

畫框很厚,感覺像個藏東西的好地方。

她等周榆白去洗漱了,走上前去,推了推,果然很松,往邊上一推,後面就是個嵌入式的隐藏櫃體。

她将畫挪下來,打開櫃門,裏面很空,正塞了那本厚厚的畫冊。

她要找的東西在這裏。

舒嘉芙往浴室那邊看了眼,花灑的聲音持續,周榆白在浴室裝了音響,此刻正在放歌,losing you,她記憶猶新,有次做,就放着這首歌,他随着前奏一下一下的磨她,舒嘉芙每次聽見腦子裏都是顏色場景。

她收回視線,放心地翻開。

第一頁是168號6棟樓下的那顆老槐樹,白色的槐花綴滿枝頭,樹下有人坐在水泥堆砌的花壇邊,像是在眺望遠方,畫面呈現的只是背影。

落款日期是舒嘉芙上高中那年。

那年他還小,畫風略顯稚嫩,或許只是她誤入他的眼睛,畫筆落下時便成了畫面的組成元素。

只寫了一個字《她》。

第二頁還是這棟樓下,三個人物,舒嘉芙莫名覺得是舒爸舒媽還有她,日期是她高中的第一個假期,因為要去北京參加競賽,他們下樓送她去機場。

白色短袖,淺色牛仔褲,頭發束成馬尾在腦後,發尾翹起的弧度有風的痕跡。

這次是兩個字《姐姐》。

第三頁是她的素描,沒上色,站在二樓的窗臺邊,站在門外,是門內人的視角。

這張圖和以上隔了四年的時間,她上大學了。

四個字《漂亮姐姐》

她往後翻,幾乎都是背影,除卻第三張,但她就是能從畫者的筆觸看出,都是她。

她沒看幾頁,就聽到浴室的門開了,舒嘉芙手一頓,下意識想藏,但油畫也靠在牆角,很明顯,藏無可藏。

周榆白只穿了條低腰牛仔褲,腹肌、人魚線的線條利落,盡入眼中。

舒嘉芙看見他往這邊看了眼,然後收回視線往衣帽間繼續走,去拿衣服,像是不在意,舒嘉芙正松一口氣,就見沒走幾步的人,步伐突然一停,不可置信的回頭。

視線落在她手裏,然後快步過來。

“我的天。”

他表情直接崩了。

舒嘉芙本來還覺得有點沒底氣,忽然就樂了,她往床上一滾,帶着畫在另一邊站定。

“我不能看嗎?”

他快哭了:“你能,但不是現在。”

舒嘉芙意味不明地“哦”了聲。

然後煞有其事的問:“為什麽?”

周榆白擡腿往這邊走,舒嘉芙跪上床就要往另一邊爬,周榆白停下來,他雙手合十:“寶寶,真別看了。”

舒嘉芙不解:“為什麽?畫的不是我?”

“是你。可是,”周榆白欲言又止,舒嘉芙歪了歪頭,等他的下文。

“哎呀,反正別看了。”他說。

他以前寫的東西太矯情,每一個字都讓現在的自己爆雷。

舒嘉芙若有所覺,她翻了一頁,目光落在畫的背面。

“我愛你。所以我要長成榆樹時再來見你。”

繞是她聲音好聽,也把周榆白直接震在原地動彈不得。

舒嘉芙往下念:“我愛你。所以我甘願做等春鳥,你一回頭,驚了我的弦,我心譜奏的,是只你能聽的情樂。”

被人當面念出自己寫給對方的情書如何羞恥,周榆白正在經歷答案。

他捂住耳朵,表情特別逗:“姐姐,求你了。”

舒嘉芙被他這個樣子逗得撐在床上,笑彎了腰,晨霧中陽光落下來,空氣中靜靜地浮動着塵屑。

她慢悠悠說:“我愛你。所以我不懼夜長。”

“四十四次日落見證信徒,我給你一個從未有過信仰的人,全部的忠誠。”

念到這句時,她停了停,臉上玩鬧的笑意逐漸收斂起來。

又去從頭看了遍那行字。

一個從未有過信仰的人,全部的忠誠。

不是他的原創,博爾赫斯的原句是:

我給你一個從未有過信仰的人的忠誠。

我給你我設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

——不營字造句,不和夢想交易,

不被時間、歡樂和逆境觸動的核心。

舒嘉芙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動的心思,可這本畫冊走過的時間超過了他們之間八歲的年齡差距。

暫且不言說未來,只說以前和當下,周榆白确實在這樣做。

不營字造句,只有坦蕩和堅定,因為她是難養的花,所以他付出的努力遠超尋常,給她最貴的花瓶,給她最好的愛。

不猶豫、不拖沓,只給她一個人的,完整的,全部的,來自周榆白的愛。

舒嘉芙走過去,她在周榆白面前蹲下,扯了下他的手,很輕松拿下來,她好笑:“至于嗎?”

周榆白說:“太矯情了……”

舒嘉芙說:“挺好的,”她伸手去碰他的手,被周榆白收攏,回握在手心裏,舒嘉芙說:“會很辛苦嗎?”

周榆白一愣,也就愣了很短的時間,他知道她在說什麽,單膝點地,湊過去親了下她的唇角:“不記得了。”

只記得現在,只記得他此刻能擁有她的親吻和擁抱。

一點都不苦。

他很幸運了。

“到底什麽時候?”她聲音很輕。

“十五歲吧,或者更早,我也不知道。”

周榆白起身,神色複雜的看了眼床上的那本畫冊,哪怕是現在,畫冊的頁數還在增加。他習慣目光追随舒嘉芙,這麽多年了,這個東西記錄了每一次他眼睛捕捉到的她。

他學理,不擅長寫這個,但,或許每個愛而不得的人到了夜裏都是詩人。他為她寫下過很多詞句,很多難以啓齒的酸話,真要讓他說出來,他會起一身雞皮疙瘩。

有些愛如此沉默,卻又貫穿細枝末節。

舒嘉芙忽然說:“年後讓我們爸爸媽媽一起吃個飯吧。”

周榆白擡頭。

她說:“給你個名分,要嗎?”

他又露出昨晚那種表情了,被某種喜悅灌滿,然後不知如何反應,很呆也很蠢。

舒嘉芙耐心的重複:“要嗎?”

“要。”

他答得飛快,幾乎是撲向她,慣性讓兩人倒在床上,他上身未着寸縷,貼着她,帶着水汽,腦袋蹭了又蹭,蹦了她一臉的水,舒嘉芙伸手隔在中間:“夠啦。”

周榆白直起來些許,眼睛很亮:“靠啊,舒嘉芙。”

舒嘉芙一怔:“你要哭啊?”

他說:“你看錯了。”

他又說:“靠靠靠靠靠。”

像個神經病。

舒嘉芙忍俊不禁:“要靠幾次?”

他不承認自己要哭,但的确眼眶濕潤,眼尾染上紅,像被人欺負了,他說:“靠不夠,等太久了,像在做夢。”

他埋首在她頸間:“謝謝你,我會好好愛你的,真的。”

言辭太匮乏了,遠不及時間證明的信服力。

舒嘉芙手摸上他的後頸,硌手的棘突,她願意相信,他會給她,全部的忠誠。

-

今年立春早,春節的時候周爸周媽帶着周榆白去了姥姥姥爺那,在鄉下,所以她倆短暫的分開了一段時間。

舒嘉芙給咖啡館放假一周,初七之後再營業。

每天在家吃了睡,睡了吃,不吃不睡的時候就守在廚房裏看舒媽炸制。

電視裏重複播放春節聯歡晚會,舒爸舒媽都在廚房裏頭忙活。

周一趴她懷裏,她摸摸小狗頭。

外套口袋裏的手機震了下,她摸出來一看,是周榆白的視頻邀請,她接通,視頻裏外套帽子罩在頭上,看樣子像是在外面,背景聲嘈雜,全是小孩吵鬧的聲音,周榆白說:“幹嘛呢,寶寶。”

“等我媽喊吃飯。”

他笑了聲,然後鏡頭一轉,對準藍天:“請你看煙花。”

他沖着另一邊的人說:“jerome.”

話音落,沒幾秒就炸開煙火了。

絢爛奪目,噼裏啪啦,與此同時,窗外也有人開始放煙花,和着屏幕裏的,舒嘉芙也把自己的鏡頭轉向後,她攏了攏外套,走上陽臺:“也請你看。”

沒一會,放完了。

周榆白的鏡頭反轉回來,他說:“我過兩天就回來了。”

舒嘉芙說好,感受到周一在自己的腿邊蹭蹭,她抱起來,和周榆白說:“好玩嗎?”

“還好,”他換了只手,握着手機在冷風中太久凍僵了,然後對鏡頭外喊了聲,沒幾秒“登登登”跑過來一個小孩,混血,金發碧眼,小卷毛,周榆白把鏡頭對準他:“喊小舅媽。”

Jerome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泥嚎,肖九媽。”

給周榆白和舒嘉芙逗得樂不可支。

舒嘉芙說:“你好呀。”

周榆白踢了踢他的屁股:“玩去吧,小老外。”

門外傳來動靜,舒嘉芙回頭一看,陳敘博來了。

陳敘博小時候一直住在168號,後來爸爸升遷去了北京,14歲之後就全家搬去了。因為很多年不常見,導致了他來南城念大學,舒媽十分溺愛。

今年因為研究留在了學校,所以過年也是和舒嘉芙他們倆一塊。

陳敘博喊得很大聲:“新年好呀,二姨二姨父。”

周榆白說:“傻缺,我都聽他聲兒了。”

舒嘉芙樂了:“新年快樂,快吃飯了,我先挂啦。”

他說好,又說:“希望我不在你能抵制一切誘惑。”

“放心,男人躺我旁邊我都忍住不碰他。”

周榆白“嘶”了聲。

舒嘉芙笑開:“逗你的。”

“挂啦。”

切斷電話,舒嘉芙走出去,陳敘博從廚房端出來一盤炸好的腰果,看了眼她:“和周榆白煲粥呢?”

舒嘉芙“嗯”了聲,他說:“二姨她們還不知道?”

舒嘉芙坐下來:“快了。”

陳敘博瞥她一眼,拍開她伸過來摸腰果吃的手:“要吃自己去拿。”

“……”

這個年特別快,又或者每個舒服得仿佛浪費的日子都過得很快。

等周榆白回來的時候,年已經過完了。

陸陸續續開始上班,南城的早晨又堵得像下餃子。

舒爸舒媽每年都有和周家叔叔阿姨一起約飯的習慣,就定在年後複工的那周周末,維系他們的友情,有時候是去飯館,有時候是在家自己做。

今年是在周叔家。

以往小輩不參與的,但舒嘉芙打算那頓飯自己也去,趁機全盤托出。

-

剛下班回來,窩在沙發上玩狗子。

手裏拿着個噴射、奶油,和周一輪流一口,她吃完狗子就盯着她,生怕少了自己的。

周榆白說自己馬上到樓下了。

舒嘉芙:「哦。」

周逾白:「你好冷漠啊。」

舒嘉芙:「/火/火  哦  /火/火]

周逾白:「……」

消息這麽說,舒嘉芙還是跑下樓去接他了。

舒爸舒媽早就過去周叔周姨家裏幫忙了,舒嘉芙就在等周榆白一起。

他去買禮物了。

舒嘉芙說:“你好心機啊。”

周榆白低頭親了下她的唇:“也幫你的份兒一塊買了。”

他知道自己爸媽的喜好,幫舒嘉芙準備了一份。

她接過去一點:“這樣顯得我一點不用心。”

周榆白:“我用心就行了。”

爬上樓梯,斜日穿過樹葉縫隙,入了春日頭就變得悠長起來。

進門之前,周榆白拉住她,“等等,我有點緊張。”

舒嘉芙其實還好,被他這麽一說,自己也有點緊張了,她手摳了摳禮盒的繩子:“緊張就不說了。”

“可別。”他否決得很快。

周榆白低頭看她:“親我一下,我蓄蓄勁兒。”

舒嘉芙上前親了下他。

她沒看見周榆白得逞的笑了下,在她碰上的那一秒,腿一伸,把她抵在牆和自己中間深吻。舒嘉芙頓了下,不滿的咬了下他的舌尖,然後伸手摟住他回應。

她倆挺久沒親了。

過完年他堆了一堆事兒要處理,別說親,連見面都不多,成了關機就沒的電子蝴蝶。

舒嘉芙喜歡他的親吻,連同他的氣息交彙。

忽然聽見門打開的聲音。

舒嘉芙莫名覺得不秒,從親吻裏抽出點意識,機警的睜眼。

就看見舒爸、舒媽、周叔叔、周阿姨四臉震驚盯着他們,空氣凝滞。

周榆白沒發現,還一個勁兒的在她嘴唇上啃啃啃。

“……”

風聲和樓下大媽大爺的交談聲漸漸聽不到了。

舒嘉芙短暫的耳鳴,大腦一片空白。

回過神來她伸手猛地一推,周榆白不設防,直接被拍地上,她動了動腿想伸手拉,又在四人的注視下停住了腳。

她一生中沒有這麽無措的時刻。

舒嘉芙張了張嘴,尴尬地笑了下:“晚上好。”

周榆白從地上爬起來,倒是坦蕩。

舒嘉芙瞟了他一眼,舔舔被吻腫的唇。

“你們……?”舒爸遲疑道。

舒嘉芙急中生智:“他在幫我摳嘴上的死皮。”

“……”

“……”

面前五臉不信,其實應該是六臉,舒嘉芙這個當事人也不信。

她閉了閉眼,早知道應該對多種情況作應急處理方案提前措辭的,現在這個情況她沒分析到,不知道怎麽開口。

在舒嘉芙努力在腦海中造句時,周叔叔、周阿姨臉上撞見他們親吻時的震驚轉為笑,他們招手:“嘉嘉,周榆白,快進來,吃飯了。”

舒爸舒媽對視一眼,也在打圓場:“吃飯吧。”

诶?

她偷偷給周榆白遞眼神,周榆白看她,朝門內歪歪頭,示意她進來呗。

他的樣子一點沒有被逮的慌張。

舒爸舒媽還在外面,顯然有話要單獨說,舒爸說:“小白你先進去,我們拿點東西就過來。”

周榆白看了眼舒嘉芙,舒嘉芙小幅度點點頭,于是他說:“好的,叔叔阿姨。”識趣地先進門。

舒嘉芙還沒說話,就聽舒正國同志語氣失望:“舒嘉芙,我從來也沒教過你敢做不敢認啊,談了就談了,藏着掖着的,我在你周叔周姨面前都矮一截了。”

舒媽說:“對啊,小周雖然小了點,但知根知底兒的,我們也沒意見,你這瞞着是什麽意思啊,到時候鬧得難看了,你周叔周姨我們怎麽面對人家啊?”

“你們知道了?”

舒媽語出驚人:“知道啊,我們一個月前就知道了。你這和小周前後腳出門,前後腳回來的,想不知道都難。”

舒爸恨鐵不成鋼:“你是不是想和人家随便玩玩啊?”

“沒有啊。”舒嘉芙百口莫辯。

周榆白很早就知會過自己爸媽了。

當時周爸周媽的反應和舒爸舒媽如出一轍。

周媽捂了嘴,倒是周爸第一反應是吹胡子瞪眼:“那可是老舒的寶貝啊,你小子來真的還是來假的?”

周榆白說:“這玩意兒怎麽來假的。我比真金還真。”

“反正就她了,也只有她了,你們消化一下。”

等回過神來,周爸周媽對視一眼。

盡管他們看着舒嘉芙長大,也還是覺得大自己兒子太多了。

但到底那是多年好友的掌上明珠,兒子也認真,他們也不是頑固腐朽的家長。

周爸一聲令下:“你要敢對不起嘉嘉,弄僵了我和你舒叔的關系,你小子也不用管我叫爸了。”

“遵命。”周榆白應道。

而此刻。

站在168號6棟二樓的牆臺邊,舒爸也說了一樣的話。

舒嘉芙覺得自己這麽多年的形象破裂了,她哭笑不得:“遵命——”

她糾結了許久的事情輕易解決。

甚至沒用她主動開口。

周爸周媽也好,舒爸舒媽也好,

因為他們很愛很愛我們,只想要她們幸福,所以輕而易舉接受。

“你們不生氣嗎?”

舒媽拍拍她的手:“有什麽好生氣的,你遇上知心的,媽開心還來不及。”

舒嘉芙眼眶一熱:“媽媽。”

舒媽回抱住她:“不過嘉嘉啊,你也知道爸爸媽媽和周叔周姨的關系,好好談啊,別讓爸爸媽媽和他們倆以後朋友都做不成了。”

舒嘉芙用力點頭:“嗯,好聚好散我知道的。”

舒爸國字臉故作嚴肅:“現在就想着把人甩了?不負責任。”

她做了個鬼臉:“啰嗦。”伸手夠他:“抱一個,爸。”

他表面不情不願,實際早早伸出手将母女倆抱在懷裏,像抱着他的全世界,嘴角是壓不住的笑意。

“我愛你們,爸爸媽媽。”

“媽媽也愛你。”

“肉麻。”

三個人笑起來。

屋子裏周叔周姨又大聲喊人快進來吃飯了。

舒嘉芙揉揉眼睛應道:“來啦。”

電視機裏重播南城衛視的地方春晚,主持人說着春節的祝福,紅彤彤的一片喜慶。敲鑼打鼓,載歌載舞,熱熱鬧鬧的景象,一派幸福洋溢。

周逾白長手長腳,懶散的坐在桌前,手臂搭着身旁的椅子,見她進來,拍拍身邊的位置:“最好的位置,能看電視,快來。”

舒嘉芙坐過去,壓低聲音問:“我爸媽好像早就知道了。”

他點頭,不意外的樣子。

舒嘉芙察覺出來什麽:“你怎麽這表情。”

周榆白将筷子和碗推到她面前,他語氣稀松平常:“忘記告訴你了,上次回來你把我壓在副駕駛強吻被叔叔阿姨看到了。”

“啪——”筷子掉地上。

周榆白聳肩:“諾,就是怕你不知道怎麽面對,所以沒告訴你。”

舒嘉芙算是知道舒爸剛剛的那些言語是為何了。周榆白說:“我之前就有找叔叔阿姨正式談過,舒嘉芙,別事事兒想着自己來,我和你在一起所要面對的,不該是你一個人的事。”

他就是這樣,稚氣未脫,生活裏是個孩子,真有事兒了又是個靠得住的男人。

舒嘉芙咬牙:“那你說你緊張。”

周榆白承認:“嗯,裝的,我就是想親你。”

要不是爸爸媽媽們都在,舒嘉芙想暴打他一頓。

兩人的小動作盡數落在爸爸媽媽們眼中。

周叔周姨圍裙都還沒脫,上面沾了些面粉,相視一笑,舒爸舒媽幫忙擀着面皮,也笑起來。

今年是舒嘉芙和周榆白第一次參與他們的飯局。

聚在一起舉杯時,又說了明明過去了好幾天的那句祝福: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舒嘉芙喝了幾杯紅酒,腦袋開始發暈,看哪都像隔了層水,晃晃悠悠的。

電視機裏在唱歌,爸爸媽媽們舉杯談着他們自己的朋友圈話題,笑得很開心,舒嘉芙喜歡這樣的場景,她迷迷糊糊轉頭,看身邊撿拌菜裏花生在她碗裏的周榆白,說:“小白。”

“叫狗呢?”

“周榆白。”

“這麽冷漠啊,小芙。”

舒嘉芙托着臉,叫他是要說什麽也忘了,被他帶着走:“那叫什麽?”

“老公行嗎?”

她冷哧一聲:“你倒是敢想。”

周榆白說:“富貴險中求,我這叫藝高人膽大。”

一套一套的,爸爸媽媽們舉着酒,等吃得差不多了,周叔打開了老式唱片機,播着舒緩悠揚的音樂,她們兩兩成對,從餐桌到客廳去,緩步起舞。

喊他倆也一塊來,舒嘉芙和周榆白嘴上都在說好,實際上他們倆根本懶得動。

周榆白就坐邊上給她撿花生吃,她喜歡,于是喂她一顆,自己也吃一顆,舒嘉芙拍拍臉,有點燙。

“周榆白。”她忽然喊。

“嗯?”

舒嘉芙湊近他吻住。

那感覺特刺激,耳膜鼓噪,不等他深吻就離開。

“我打算替你實現小時候的願望。”她說。

周榆白瞟了眼興致盎然的父母,壓根兒沒人看他倆。被那一吻引得心浮氣躁,湊近舒嘉芙趴在桌上的臉,用鼻尖輕輕蹭她的脖子。

“什麽?”

舒嘉芙湊近他的耳邊小聲說:“你畫冊裏的漂亮姐姐決定嫁給你。”

周榆白一頓。

鋼琴曲掩蓋了他們的親吻聲。

周榆白發愣的眼神取悅了她。

沒帶鑰匙的那個晚上,周榆白讓出他的房間,擱置在畫架與櫃子間的那本畫冊掉下來,落在鋪了月色的瓷磚上,沉悶的一聲響,巡着走過去撿起來,一張張裏她看見了最熟悉的自己。

每張照片後都附了日期,字體從不規整,到漸漸有了筆鋒走勢。

她翻到第一頁,她總喜歡在冊子、本子的第一頁寫一句話,概括起整本的用途。

沒期待周榆白和她一樣,所以看見頁眉處真寫着一句話時,她心裏第一個念頭是,嘿,挺好。

上首寫着一句——

“住在我家對面的漂亮姐姐”

周榆白啊,小八歲的弟弟,喜歡聽鼓點強的歌,卻因為她愛上聽陶喆。滑雪、機車、跳傘、翼裝飛行,卻因她開始惜命。二十二歲了,還在堅信自己每天喝牛奶能長到一米九,只因為她的一句玩笑話。回國讀研選擇南城大學,只是因為想走一遍她走過的路。如果不能留在她的記憶裏,就讓她曾經的生活住進他的世界。

為她悄悄給168號巷子裝上日照燈,為她寫詩,為她編程,為她戒煙戒酒,他是頭莽撞反骨的小獸,卻對她收起了獠牙。

舒嘉芙在三十一歲生日那年也去紋身了,

和周榆白一樣,在靠近心髒的左肩,紋了藝術字體的zf,和周榆白的scab 不同,她不需要遮掩,用同時含有‘舒’的縮寫和‘白’的縮寫的單詞來掩人耳目。

每日清晨裏,碎金落在他的眉眼之中,舒嘉芙只一動頭,就能看見他,盈盈秋水,淡淡春山。

手橫在她的腰間。

舒嘉芙想,她如此愛他。

那是她生命的第三十二年冬。

她結婚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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