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章

第 1 章

我的夢總帶橘紅色的背景。就像在日頭下閉上眼睛，陽光試圖沖破眼皮照進來的顏色，比血色要淡，比火焰更冷。一旦我清楚地知道這個顏色來自哪裏，就從夢中醒來了。

妻子也已經起床，正打開冰箱，取出保鮮膜包的一盤食物，跟我說，是她昨晚做的蔥油花卷，和小時候我愛吃的市場口那家一個味道，正好今天當早點。

小時候确實熱衷這一口蔥油花卷，總拜托住在市場口附近的石雄屹早上給我帶。想到這裏我覺得有點好笑，她怎麽知道？或許那個時候在暗戀老吃花卷的我？

妻子和我是小學到初中的同學，但直到幾年前，我從警校畢業後，才和她開始談戀愛，而結婚，也不過是半年的事。我不敢說我有多愛她，和她在一起很放松，有受關照的感覺。她給我熱好花卷，這會兒又回去卧室，幫我把一套警服拿了出來，“天熱，你勤快換點衣服。” 她就是這麽體貼。

花卷确實有那時候的味道，所以我問她，怎麽想起來做花卷了？昨晚和幾個同期的警校同學一起在局裏複習，為接下來的刑警考試作準備，回到家已經接近淩晨，我倒頭就睡，絲毫沒有留意到家裏彌漫的蒸物味道，也沒有搖醒妻子和她讨論今天做了什麽。

“不是心血來潮，昨天經過市場口，發現那家包子鋪不賣花卷了。” 妻子回到客廳來，繼續說，“我本來昨天是要去買的。要是我沒記錯，我們上小學和中學的時候，你總拜托石雄屹給你買那家花卷，他家那會住市場口附近。尤其是臨近一些模拟考、小考和大考前。” 她知道，她記得。

妻子認為這個花卷或許能為我的考試助力，所以就試着做了。

“我那時有沒有拜托你給我買花卷？” 其實我們很少回憶那會的事情，總認為我們的情感關系是最近這些年才建立的，和小時候的相識完全無關，那時候我們也不是很熟識彼此。

妻子笑笑說沒有。“我家不在那附近呀。石雄屹幫你買的多吧，還有一個女同學。”

一個女同學。

客廳的餐桌正對着敞開式的陽臺，此刻正值酷暑，一大早就有刺眼的陽光斜射進來。這光是太強烈了，我下意識地閉眼。那片橘紅色又出現了。我指尖竟然有點發冷。花卷吃完了，我穿上妻子遞過來的藏藍色警服，離開了家。

我沒有直接去警局，而是繞了個彎，去到市場口，遠遠地看着那間包子鋪。事實上我從來沒有自己在這裏買過早點，且初三過後，我和石雄屹就只在學校食堂裏用早點了，中考那天，吃的也不是花卷。我不想直接和妻子說明花卷和考試沒有關聯，她總是那麽貼心，我又豈敢用事實拒絕她的愛意。但那個女同學，我轉身看向市場口的另一側，那時候她家就在這裏，而且妻子說錯了，她不僅僅只是我的一個女同學…… 整個小學六年級她都是我的同桌，石雄屹坐我前面，他們兩家住得很近，一個在市場口東，一個在市場口西，石雄屹家就在包子鋪旁邊，通常是他給我帶花卷，包子鋪的阿姨總以為是他自己一人吃那麽多，每次都只收他一半的錢，相當于我的花卷是贈品。同桌女同學只是很偶爾給我帶花卷，石雄屹生病不去上學前，會讓他爸媽撥兩個電話，一個是跟老師請假，一個是讓蔣芯蕊給我帶花卷。

蔣芯蕊。我急忙離開市場口，步行去警局。這個名字想起來讓我有點心痛。

但我在警局碰巧遇到來交報告的石雄屹。我把他拉到走廊。

“以前我們總在考試前吃市場口那家包子鋪的花卷嗎？” 石雄屹被我問得摸不着頭腦。我只能再次解釋：“我這馬上要考刑警，許念早上給我做花卷了，因為市場口那家不賣了。” 石雄屹還是很不解：“我家早搬離那兒了啊，那之後我們就沒吃過那家的花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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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們後來改在學校食堂吃早點了。但，你家不在那了，是我們不再吃那家花卷的原因嗎？” 又一陣心痛，我看着石雄屹，我知道他懂了。“你想到她了吧？” 石雄屹問，“還是說許念提她了？”

我擺擺手，說許念沒有說到名字，或許根本就是忘了名字。

石雄屹嘆了口氣：“我們也很久沒想起這個名字了吧。”

我不敢說這個名字一直藏在能讓我心痛的那個角落。也不敢說夢裏的那片橘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