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古怪

第15章 古怪

趁卡洛希把懸浮車停到別處的空檔，杜芙拖着那條礙事的瘸腿，用所能達到的最快的速度跑進別墅，令人慶幸的是羅塞恩不在別墅，于是她一路跑回房間鎖上門。

“篤篤篤——”

沒過多久，門外響起敲門聲。

杜芙果斷丢掉抱枕，一骨碌爬到床底下，抱住雙腿，像只膽小的刺猬蜷縮着藏起來。

——她實在是不想和卡洛希單獨相處。

很少有能讓她這麽避之不及的人，就算再遇到當初被她毫不猶豫背叛的達蒙，她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畏懼。經驗和本能戳着她的脊梁骨大聲警告，不要靠近卡洛希。

敲門聲持續了一段時間，最後歸于平靜。杜芙放松了呼吸，以為外面的人放棄離開時，“咔嗒”一聲，那是鎖芯咬合的脆響，門被推開了。

高大英俊的Alpha站立在門外，他看起來有一點疑惑，走進來後查看了一下卧室各處，沒有發現要找的人。

杜芙緊緊捂住了嘴巴。

腳步聲環繞着整個房間，卡洛希在她的床邊停下來。透過近在咫尺的床縫，杜芙只需要稍微擡眼便能看到他的鞋子，漆黑的皮靴擦得一塵不染，被褲子包裹着的雙腿修長結實，蘊含着恐怖的力量。

即使當年身處垃圾星，他也十分注重自己的儀表，衣領整潔，褲筒筆直，手腕處的銀色袖口閃閃發亮，置身于肮髒的街道中顯得尤為格格不入。他似乎永遠都是這麽一絲不茍，溫文爾雅的樣子，這對他對外本就良好的風評無疑是錦上添花。

《帝國憲報》曾公然把他列為帝國十大最有魅力的人物之一，無數貴族Omega們把他視作理想的夢中情人，趨之若鹜。

可杜芙親眼見過，卡洛希是怎樣幹脆利落地擰斷取樂她的流氓們的手腕，并一顆一顆打碎了他們的牙齒。

甚至從始至終，他的臉上都帶着從容風度的笑容，眉頭皺都沒皺一下。

杜芙清楚，這個舉止得體的Alpha皮囊下藏着一個可怕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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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芙？”

卡洛希敏銳的感官捕捉到了細微的動靜，眼裏醞釀出淡淡的笑意，神情卻仍是疑惑的，他像是毫不知情那樣再次呼喚了一遍，“芙芙，你在房間嗎？”

沒有回應。

“好吧，看起來是不在了。”Alpha自言自語，話音裏透出遺憾。

杜芙忍不住屏住呼吸，內心祈禱他就這樣離開。

卡洛希離開垃圾星後，他們本不應該再産生交集。只是她考慮欠佳，遺漏了第一星出身且背景不凡的他和三皇子認識的可能性。

下一秒，一雙煙紫色的眼眸，猛地出現在床縫間。

卡洛希半跪在地面，以一種得體卻稍顯扭曲的姿态将自己支撐在地板上，視線越過床縫，直勾勾盯着縮在下面的杜芙，笑容溫和和煦，落在杜芙眼中卻帶來一陣條件反射的毛骨悚然。

他微笑着，一字一頓道：“芙芙，找到你了。”

“……”杜芙呼吸隐隐變得急促。

有那麽一剎那，她不禁生出了一種錯覺——眼前Alpha英俊的面孔陡然變成了兇戾嗜血的猛獸，下一秒就會把她從床底下拖出來，殘忍地撕成碎片。

不過，一轉眼，這種荒謬的錯覺就消失了。

卡洛希絲毫不知她心中的想法，看着把自己蜷成團的少女，他回想起了以前發生的事情，笑着說：“芙芙真是一點沒變。還記得以前在福利院的時候嗎？每次我們玩捉迷藏時，你都會躲在院長的床底下，每次我都能精準無誤地找到你，但是下一次你依然會選擇躲在床底。不知道為什麽，你就認定了那裏，特別固執。”

提起往事，杜芙默不作聲地低下了頭，心裏生起些惱火。

她認定卡洛希憶起往事的感嘆語氣是嘲笑，她确實不擅長捉迷藏，以前和福利院的孩子們玩捉迷藏時，他們能躲的地方層出不窮：樹上、後院的石頭後面、放柴火的竹簍裏……可是杜芙總想不到，所以每次她都會選擇最讓她有安全感的地方——院長的休息室——當然，那是在被翻臉的院長趕出去之前。

杜芙不認為這是她應該受到譏笑的理由。

她縮着肩膀鴨子坐在床下的地毯上，因為剛才躲在床底下，被壓到的頭發有幾縷是翹着的，鼻尖兒還沾着灰塵，顯得整個人都灰撲撲的可憐，落在卡洛希眼中，可愛的要命。

他伸手想用衣袖幫她擦掉，可還沒觸碰到面頰，Beta少女就反應很大地往後仰，卡洛希的手停在半空。

杜芙反應過來，更加擔憂。這完全是自我保護機制下意識的舉動，卡洛希肯定誤會了。

可卡洛希卻沒有表現出不高興，只動作微微停頓了一秒，眼神微黯，語氣也低沉下來：“是還不習慣我嗎？沒關系的，芙芙，我不會傷害你，我只是很久沒見到你，有點太高興了。”

他的目光和口吻都很懇切，杜芙咬了咬唇瓣，在權衡利弊後，在卡洛希驚訝的目光中，伸手握住他寬大的手掌，閉上眼睛往鼻子上抹了抹。

灰塵被抹去，露出的鼻尖浮泛起淡淡的緋紅。

少女的嗓音細細弱弱：“不是不習慣，只是……很久沒有人對我這麽好了。”

卡洛希怔住，顯然他腦補了很多，神色變得激動而動容，伸出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輕而易舉地把她嵌入自己的懷中。

這是杜芙第一次和他這麽親密接觸，盡管在垃圾星他們有過共處一室的經歷，也沒有像現在這樣的親密。他真的很高，也許高等血統的Alpha們都是像這樣身材修長的，因為羅塞恩也給過她相同的感覺。杜芙被他抱在懷裏，襯得像只嬌小的洋娃娃。

假如杜芙能夠聞到信息素的話，她就能夠嗅到裝滿屋子的信息素，像上等紅酒一樣馥郁醇香，黏膩濃厚。

她貼着卡洛希的胸膛，感覺到他的身體輕微發着抖，不知是因為激動還是別的什麽。Alpha摟緊她的腰，呼吸她頸間的氣味，鄭重其事地保證：“留在我身邊，我不會讓你受委屈。”

他的手掌嚴絲合縫地扣在她的腰側，幹燥、溫暖、寬大有力，給人以莫大的安全感，杜芙甚至能夠感覺到他的掌紋。

腦袋裏不由自主浮現出他的手掌扭斷別人骨頭的模樣。

杜芙想，要不還是今晚就把地圖表拿回來吧。

這時，門外傳來了“篤篤”的敲門聲，随後響起了羅塞恩的聲音：“杜芙，我回來了，出來喝營養液。”

杜芙連忙掙脫出卡洛希的懷抱，跑向門外：“來了。”

懷中一空，卡洛希的動作頓了一下，目光愈發深沉，緊接着起身也跟了出去。

羅塞恩坐在客廳沙發裏，随意地翹着腿浏覽光腦，面前茶幾上擺着一杯白色的黏糊糊的稠狀物。

那是加了維生素、液體鈣以及各種豐富營養物質的營養液。在第一星，這是給剛出生不久的小嬰兒補充營養用的。羅塞恩嫌棄杜芙矮小的個子和因為營養不良幹枯焦黃的頭發，所以來到軍校以後，強制要求她每天晚上都要服用一杯營養液。

杜芙愁眉苦臉地舉起杯子放送到唇邊，遲遲沒有送入口中。

專給嬰兒服用的營養液添加了無毒的香精和少量糖漿，調制出适口的味道。可羅塞恩給她準備營養液卻沒有考慮這麽多，只注重營養均衡，不注重其他，這就導致了味道十分一言難盡。

杜芙每次喝都覺得它的味道像是融化了的塑料和嘔吐物的混合物，難以下咽。

羅塞恩把她愁眉苦臉的模樣收入眼底，挑了下眉：“有這麽難喝嗎？”

“有。”杜芙重重地點頭。

“好吧，如果你全部喝完，我就額外獎勵你一塊糖果。這樣總行了吧？”

羅塞恩湊近她，突然覺得有哪裏不對勁，嗅了嗅她身上的氣味，語氣一下子變得危險：“你身上怎麽一股信息素的味道？”

“是我的。”

卡洛希的聲音出現在兩人身後。

紫眸Alpha不急不徐地走出來。他走到杜芙身邊，看少女和那杯白色糊糊做激烈鬥争，笑了笑，用十分縱容的語氣說，“把鼻子捏住再喝的話味道會變淡很多。”

羅塞恩面色微微變化。見到好友本該感到欣喜，他第一反應卻是質問：“你怎麽從她的房間裏走出來？”

杜芙捧着杯子的動作一頓，心高高提起來。

她擔心卡洛希将她的事情全盤托出，也擔心羅塞恩因此起疑。

卡洛希平靜道：“我來找你，可你當時不在宿舍，我打算離開的時候正好遇到了芙芙。”

羅塞恩眯起了眼睛：“‘芙芙’？你們認識？”

“是的，我們認識。”卡洛希眉眼彎彎，似乎沒聽出好友話裏的古怪意味，“還記得之前我跟你提起過的，我在星際旅行時遇到的女孩嗎？就是芙芙，沒想到她就是那個救了你的人。時隔那麽多年還能重新相遇，我也沒想到事情會這麽湊巧，這可能就是命定的緣分吧。”

他轉頭看向杜芙，目光柔和了幾分，認真地說，“之前錯過了一次，這次我不想再錯過了。”

羅塞恩看向杜芙，後者小口喝着營養液，沒有反駁。

卡洛希這番話看似是在回憶往事，但字裏行間，卻透出一股親昵之意。

羅塞恩原本就是要撮合他們認識的，現在得知他們不僅很早就相識，卡洛希還有追求對方之意，這全然契合他的期望，按理說他應該放下心來，但是不知為何，困惑，煩躁，甚至是憤怒，種種情緒湧了上來。

他壓下心裏的想法，搭在膝蓋上的手指敲了敲，話音冷靜：“那可真是湊巧。”

卡洛希附和道：“我也覺得湊巧。不過這也多虧了你，如果不是你把她帶到第一星，我真的再也見不到她了。”

以他對羅塞恩的理解，這是完全合情合理的行為，羅塞恩雖然為人傲慢，但不喜歡虧欠別人，欠的人情一定要還。

不過有一點卡洛希不能理解，那就是為什麽一向自視甚高的三皇子，會願意讓一個劣等Beta踏入自己的私人領域。即便是身為好友的他，在沒有獲得許可前，也不能随便進出羅塞恩的住處。

杜芙已經喝完了營養液，滿嘴都是酸澀的苦味。她收緊手指，小幅度拽了拽羅塞恩的衣袖，帶着一絲求助和依賴的意味，含含糊糊地哀求：“糖。”

“知道了。”

羅塞恩也不覺得有什麽問題，從口袋裏掏出一顆糖，拆開包裝紙，杜芙立刻低頭咬到嘴巴裏，淡粉色的下唇瓣沾到他的手指。

卡洛希看到這一幕，神色莫測。

以他對羅塞恩的理解，羅塞恩是絕對無法容忍他人靠近和觸碰他的，可是現在兩人的互動看起來自然和諧，像是已經發生過多次那樣。

額發下眼皮撩開，煙紫色的瞳仁鑲嵌在幽深的眸光裏，越發晦暗。

他也不想往那個方向想，可是……他不想讓任何一個人發現這份蒙塵的珍寶。

在垃圾星時，Beta少女作為徹徹底底的弱勢群體，被欺辱，被無視，沒有人在意她，只有卡洛希關心和愛護她。他就像是從天而降的英雄挺身而出，幫她趕走了那些流氓地痞，給予她全部的耐心、關懷和愛。

只有他。

是他拯救了杜芙，所以他合該是她心中最特殊的存在，誰都不允許插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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