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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1章他來了

天氣預報上說：新一輪冷空氣即将來襲，屆時氣溫将劇烈下降，并伴有大風降雨，提醒各位市民做好防範。

在此之前，桐城先迎來一股熱潮。

12月13日，周五下午，桐城機場。

這是機場至前年投入使用以來最為熱鬧的一次。

機場內部人頭攢動，密集混亂的人海像樹洞外的螞蟻，密密麻麻，将機場大廳圍得水洩不通。大多數人手中都握着熒光棒和海報，左右兩邊的人還拉着橫幅。大家左顧右盼，焦急又激動地等待着。

過往的旅客望見這陣仗不禁咂舌，駐足片刻，好奇地張望幾眼。

“往裏站，往裏站......”維持秩序的保安正吼着嗓子維護秩序，組織粉絲有序應援，“大家有序站好，往紅線內站，不要擁擠......”

現場除了粉絲還有一大批聞訊而來湊熱鬧的附近居民，所以人顯得格外多。

嘈雜混亂的機場大廳，各種聲音此起彼伏，保安的聲音在叽裏呱啦的人群中無疑是小雞啄米，接機大廳依舊是混沌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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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嘉木。”

接機隊伍裏不知是誰的一聲尖叫穿雲透雨，乘着雲朵飄落進每個人的耳朵。

“哇哇哇……”聞者響應。

于是，場面變成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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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人自發地跑動起來，你擁我擠，一排本已經像樹樁般穩固站立的保安也無法抵擋這股突然施加的壓力，咬緊牙關将人潮阻隔在通道之外。

一行人從接機口跨步走來，走在中間的便是程嘉木。

一身簡約時尚的穿搭，整個人看起來很有松弛感。

壓低的黑色鴨舌帽又攜帶着幾分清冷神秘。

面對迎面而來的一衆粉絲，程嘉木一手摘下耳機，拉下口罩，露出半張瘦削的臉，朝着人群親和一笑。

笑容和此刻室外的陽光一般——閃耀又不過分刺眼。

聚光燈下，笑容完美地定格在一張張相框裏。

過不了多久，這些和煦笑容的照片也會在互聯網上廣泛傳播。

難得見到真人，都想法子和偶像近距離接觸，用力擠到前面去。人潮你擁我擠，潰散開來，保安努力地維持秩序，還是有些力不從心。

程嘉木一行人便被圍堵在這密集的人海之中，寸步難行。

“哥哥，給。”

“這裏，這裏。”

粉絲一個個将早已準備好的禮物遞給程嘉木。禮物包裹得精致唯美，制作者的精心顯然可見。

程嘉木全都有禮貌接過去。

不多時，兩手就被塞得滿滿當當，同行的工作人員手裏也沒得空，全部物盡其用。

“你們今天怎麽過來了？”程嘉木不由得問。

剛出機場，望見這陣仗，着實令人大吃一驚。今天是周五，正是上班上學的時間，本以為可以悄無聲息地來去，未曾想會遇上這般盛壯。

“來看你呀。”有粉絲打趣道。

程嘉木噗嗤一笑，意識到自己話裏的漏洞，重新組織了語言，“怎麽有時間？”

“下午沒課呀。”前排的幾個粉絲如實回答。

“逃課出來的。”

——聲音鶴立雞群，程嘉木腳步一滞。

突然的一停頓，前面的粉絲也跟着定住腳步。

後邊不知情的繼續移動。

于是，前邊的粉絲被後邊湧上來的力推着走。

一個瘦小的女生腳下突然重心不穩，身子趔趄，欲要傾倒。

“小心。”程嘉木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了女生。

女生驚魂未定，愣神幾秒，看清眼前人時，兩眼光亮，面色羞赧，溫聲道謝。

程嘉木也被吓得不輕，待呼吸平整之後，呼籲着大家不要擁擠，有序行走。

“你們現在還是要以學業為重啊。”

一段小插曲過後，程嘉木繼續着剛才的對話。

“好的好的。”粉絲們配合着接話。

“嘉木哥，我考研的目标是崇江大學。”一女生興奮對程嘉木說。

崇江大學是程嘉木的母校，這是一所“雙非”院校，但位于經濟發達的沿海城市——崇江市。優越的地理位置和發達的經濟依托，實力和師資有目共睹，每年都吸引着大批學子報考，高考的錄取分數水漲船高，研究生的報考人數也是年年攀升，競争異常激烈。

程嘉木已經畢業多年，對崇江大學的現狀并不知曉，他也沒有考過研，更沒法給她們提供任何經驗幫助。

只能關心問：“你考什麽方向？”

“學科歷史。”粉絲很快回話。

歷史。

這兩個字穿過耳膜，程嘉木臉色一沉，唇角的笑意微斂。

驀的又揚起，變化微不可聞。

他意會地點點頭，真摯地祝福：“祝你成功！”

“謝謝。”粉絲欣喜回謝，眼神堅定，鬥志昂揚的，“我一定會成為你的學妹的。”

程嘉木垂眸看向粉絲，面色柔和，嘴唇彎成一個好看的弧度。

無聲的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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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機隊伍亦步亦趨，掙紮許久，一行人才走出機場。

和粉絲道別，程嘉木坐進了車內。

經過剛才那一番折騰，團隊的小夥伴都消耗了不少體力。

助理小羊是個微胖的男生，此刻正氣喘籲籲躺坐在椅子上恢複元氣。

程嘉木靠在椅背上，神色未辨，緘默地盯着窗外。

機場坐落在郊區，周圍是一大片未開墾的荒地，略顯荒涼。

汽車行駛在路上，窗外的事物一幀幀倒退着映入眼簾。

程嘉木抿着的唇動了動，低頭看向握在手裏的手機，思慮片刻，摁亮屏幕，點開了一個聊天框。

“算了。”猶豫幾秒，只煩躁地吐出兩個字。

“什麽算了？”坐在一旁的小羊好奇地問。

“沒。”

将手機扔到一旁，程嘉木重重躺倒在椅背上，閉目休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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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點五十分，桐城市第九初級中學。

距離“出獄”的時間還有最後的十分鐘，坐在位置上的學生早已經蠢蠢欲動，不耐煩地聽着每周必開的安全班會，已經倒背如流的臺詞，“不要乘坐無牌、無證的車輛；不要到池塘邊……”

“叮叮叮……”鈴聲打響，神獸們抓上書包邁出短腿準備逃離牢籠。

“急什麽，急什麽，我還沒走呢？”木佳橙站在講臺上，大聲喝止。

“打鈴了。”學生們異口同聲道。

木佳橙狠狠瞪了一眼他們，下面瞬間噤了聲。

“還有，”木佳橙停頓了一下，然後咬字清晰、中氣十足地吐出兩個字——

“作業。”

此話一出，六十多張嘻嘻哈哈的臉立刻耷拉下來，一陣嘩然。

黑板上滿屏各色墨水筆鑄成的作業之牆成功困住了這群牛馬快樂的腳步。

“你們看看時間，還有幾個月就中考了，再看看你們這次考試的表現。還想放縱多久？”木佳橙念念有詞。

“知道了，作業。”下邊的小人們有氣無力地卸下書包，往裏塞了幾本書，幾張卷子。

木佳橙環顧了一圈這些不大不小、帶點憤憤又蔫蔫的臉，低頭壞笑，爾後發話，“大家收拾好就可以放學了。”

“橙子，再見。”

“再見。”

走廊裏，路過的學生都禮貌打了招呼。嘴上雖然說着叛逆的糊話，但對木佳橙這個班主任他們還是給予尊重的。

“哎，這些學生寫的字真的是龍飛鳳舞看得我眼睛都要裂了。”

辦公室裏也是一篇怨聲載道。這周九年級和市裏另外四所兄弟院校舉行了聯考，考在後邊的科目還有些卷子沒有改完，因為是電腦閱卷，盯久了眼睛會累，心情也跟着浮躁。

于是，辦公室時不時發出一些奔潰吶喊。

“這是誰，這個單詞都寫對了，但是忘了加‘s’。”

“哈哈哈，這學生把政治答案套上去了，政治學得這麽紮實。”

“這字怎麽寫得比草書還狂野，根本看不出寫的是什麽。”有伸縮脖子、探看，說道：“語文老師，還得要加強給這幫學生練字才得哦。”

語文老師苦澀一笑。

“改了這麽多份終于看到一個算對這道題的了。”

也有一些驚喜令人欣慰。

“佳橙，我倒點你的水。”李潔梅把水杯擱在木佳橙桌子上，熟稔地拎起水壺倒水。

“歷史也沒有改完啊。”李潔梅瞟了一眼木佳橙的電腦屏幕。

“沒。”

剛開完班會，木佳橙又繼續紮進工作，趕着周末前完成餘下的工作。

“你又換了一種啊，味道不一樣啦。”李潔梅聞了聞杯中的水，又低下頭望望水壺。

“嗯，上周去中藥館新配的。”

九年級的科任老師老教師居多，這些都是一群資深的養生專家。在他們的帶動之下，辦公室裏形成了一股濃厚的養生風氣。基本上每個老師的桌面都放置着一個水壺，壺裏泡着紅棗、枸杞等等各種養生品，時刻備着，補血益氣。

“我敲……”辦公室裏猝不及防響起一聲尖叫。

是五班的英語老師發出的。

“怎麽了？”其他人好奇道。

“你們看群消息吧。”五班英語老師無奈道。

不下三秒，辦公室裏哀怨聲此起彼伏。

全校教師群剛下發消息——周六早上初三全體教師到市一中聽培訓講座。

木佳橙平靜地看完通知，淡淡吐了口氣。

一副習以為常的表情。

拿起手機，木佳橙的心思又被另外一件事情占據。

這一下午她都忙于工作，沒有閑暇刷資訊，可這會兒卻不受控地想到了他。

點開微博，程嘉木來桐城的消息已經上了本地的同城熱搜，流傳出不少視頻和照片。

一張張都是那麽光鮮耀眼。

程嘉木機場扶起粉絲的新聞還被營銷號拿來單獨做文章，寫了一大段誇耀的話，評論區一篇溢美之詞。

望着屏幕那個高大挺拔的身形和俊美的臉，木佳橙神清氣爽，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幹燥的唇。

不過多時，臉上又褪去了喜色。

他來了。

他會來？

木佳橙盯着屏幕的目光一寸寸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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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下最後一個鍵，木佳橙圓滿收工下班。

和李潔梅在教學樓下告別，木佳橙只身前往停車場。

十二月的桐城正值屬于它的秋季，晚風中帶着涼意。

木佳橙開着車，降下一半的車窗，任由着風呼在臉上，她享受這種被清醒酣暢的感覺。

駛過一個公交站，站臺的宣傳欄裏大幅的色彩豔麗的人物海報讓人無法忽視。

木佳橙輕睹了一眼那海報便挪回目光。與此同時，一股冷風竄了車裏。

由內而外感到一股冷意。

木佳橙伸手關了窗，目視前方的瞬間，莫名發出一聲苦笑。

十幾分鐘的車程便到了家。

下了電梯，熟悉的大門矗立在眼前。

不同于往常的一氣呵成，今天木佳橙在門口駐足了一會兒。

像刮彩票前，懷着小小的期待和緊張，頗有儀式感地安靜醞釀。

一貫柔和平靜的雙眸罕見地發出犀利的光，那眼神似是要把這扇厚重的門看穿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木佳橙才握起門把手，壓下去的瞬間，手不受控地顫抖起來，心髒跳動的頻率也加快了幾分。

為什麽會這樣子？

接近冬至，天黑得早，時針還停靠在數字“6”上，天空早已是一片暗沉沉。

門輕輕推開了一個縫，屋內折射出和往常一樣的昏暗。

撲通！

木佳橙松開了門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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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璀璨，遠處的高樓上燈火通明。

夜晚的江邊，霓虹燈閃爍，成群結隊來公園看江景，有和和睦睦的全家老少、有你侬我侬的情侶，孩童天真的嬉鬧聲，廣場舞的音樂聲......好不熱鬧。

程嘉木站在落地窗前，微醺的臉上挂着濃重的不悅。

剛結束了一通電話，握着手機的手垂落在一側。

陰郁的雙眼沉沉望向窗外，捏着手機的力度不自覺加大，青筋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