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四章

第4章 “出什麽事了？”

“大哥，等……等等好嗎？”

天微微亮，室外狂風呼嘯。

小羊拉着行李箱緊趕慢趕才追上程嘉木的步伐，耷拉的眼皮艱難撐起。

前面的男人步伐如風，趕着與這座城市斷絕聯系似的。

實在是累得不行，小羊停下來歇口氣，忍不住腹诽——

這祖宗是吃了炸藥嗎？從昨晚到現在都是這副陰森的表情。

“出來接我。”程嘉木一聲令下，沒留任何商量餘地就掐斷了電話。

深更半夜、天寒地凍，小羊艱難從被窩裏起身驅車往秀水小區，接回了這個裹挾一身怒火的男人。

又臨時改簽了機票，坐最早的一班航班回劇組。

蒼天啊。

收了這祖宗吧。

小羊滿臉困倦地哀嚎。

下了飛機，男人臉色如故。

一些得到小道消息的粉絲不遠千裏趕來接機。

Advertisement

程嘉木一出現，一群人呼呼着湧上來。

程嘉木穿着黑色長款羽絨服，墨鏡掩映下的半張臉呈緊繃狀态。面對熱情而來的粉絲，他的情緒也沒半點改善。

面目表情走出通道，表情沒半點變化。

和在崇江機場那時天差地別。

粉絲們一腔熱血換來的卻是這樣一份冷漠态度，失望又洩氣。

小羊走在旁邊，焦急無措。

“程哥，你好歹笑一笑。”小羊湊近程嘉木，在耳邊小聲提醒。

看到程嘉木我行我素的态度，小羊心底絕望尖叫。

如果報道出去，媒體指定會添油加醋地報道，對家以及黑粉肯定也會下場順水推舟，引導輿論。

局勢定會演變成一場鋪天蓋地的吐槽甚至謾罵。

很長一段時間內口碑下降。

更甚還會成為跟着藝人一輩子的黑料。

想到這一系列連鎖反應，小羊就苦不堪言，焦頭爛額。

一直到程嘉木上了車，滿腹苦水的小羊屁颠屁颠在後面善後。

和顏悅色地向粉絲解釋，“昨晚，主辦方籌備了飯局，嘉木抵不住熱情喝高了，嘔吐不止。今天又一大早趕飛機，休息不充分，現在整個人臉色還是慘白的，狀态非常不好，這樣的一面不太好展露出來。對不住了，懇請大家多多包涵。”

解釋完，朝粉絲深深地鞠躬致歉。

粉絲信以為真，還心疼地安慰車裏的程嘉木，“嘉木哥，好好休息。”

“照顧好自己。”

“一定要保護好自己，不要受傷。”

車門一攏，小羊心虛地擦了把汗。

心理默念：不要出事，不要出事……

又趕緊拿出手機聯系站姐。

吩咐工作室，聯系營銷號做好公關。

做完一切，小羊疲憊地癱下身子，沒好氣地睨了一眼旁邊冰雕一樣的男人。

愈加詫異——他昨晚到底經歷了什麽？

——

書房裏。

木佳橙坐在位置上，呆呆地盯着窗外搖曳的樹枝。

教材攤開在桌面，一張草稿紙上滿滿當當都是淩亂的圖畫。

“叮！”

一聲鈴響拉回她的思緒。

教師群裏下發了這次月考成績的文件，并要求各位班主任對成績認真分析，今晚召開質量分析班會。

木佳橙深吸幾口冷氣，重振意識，切換到工作模式。

換電腦端登錄，點開文件。

一個個表格加載出來，嘴角的弧度越拉越平。

不堪入目的成績。

中考成績是衡量一所中學能力的重要指标，為了擠進市裏前列的中學，九中也是莽足了勁。

除了重點班嚴格要求，各個平行班也下達了極重的教學任務。

九年級上學期已經接近尾聲，1720班學生的成績還是毫無起色。

中考時間漸漸縮短，這樣的成績怎能不讓人發愁。

就歷史這科來說，這次的成績總體都不理想。

桐城這邊歷史是60分制，題目難度不算大，但也意味着容錯率低，又有一中和三中兩個巨頭在前面追逐，要想拿到A+的成績，幾乎要接近滿分。

九中能達到這個成績的人寥寥無幾。

任務艱巨又前途渺茫。

木佳橙發出痛苦的哀嚎。

班級群此刻正聊得熱火朝天。

木佳橙浏覽了下聊天的內容，啼笑皆非，話題分布廣泛，當然學習除外。

木佳橙醞釀良久，還是不忍心打斷他們。

寬限他們，也放過自己，木佳橙安慰自己。

攢到晚上再一次性處置。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已經來到午飯的時間，肚子審時度勢地“咕嚕咕嚕”叫了幾聲。

剛想起身，有電話打了進來。

界面滑動的來電人，讓木佳橙身體顫了一下。

“媽。”

“最近怎麽樣？”

兩邊幾乎同時開口。

“挺好的啊。”木佳橙笑了笑，然後歉意地解釋，“最近工作太忙了，都沒時間給你們打電話。”

“工作要緊。”程母體諒說。

“我看新聞說，你那邊這些天降溫嚴重，你要做好保暖啊。”

“嗯嗯。”

兩個人家長裏短，你一言我一語地唠了一會兒，嬉笑聲起起伏伏。

漫長的鋪墊過後……

“和嘉木見面了嗎？”

木佳橙下意識地看向對門的主卧，瞳孔倒映出昨晚的一幕幕。

“實在覺得憋屈也請忍受着。”被強烈的抗拒，程嘉木雙眼充斥着怒火，又壓抑着出聲，“有些事情不是我們能夠所左右的。”

木佳橙一晚上的委屈在這一刻爆發，毫不畏懼地回怼：“這句話送給你才對。”

“什麽意思？”程嘉木憤怒又疑惑。

木佳橙冷笑一聲，說：“對婚姻保持忠誠是一個已婚人士最基本的自覺。”

兩個親密接觸的那一刻，木佳橙腦子裏瘋狂描摹着這個男人匍匐在另外一具玉體上時的畫面，胃裏一陣翻山倒海，身體也相應地排斥起來。

程嘉木臉上的疑惑加深，眉頭擰成深刻的“川”字，眼神冰冷地盯着木佳橙。

木佳橙無懼，回以同樣冷漠的臉色。

兩個人沉默對峙了好一陣。

“莫名其妙。”語氣濃重的不悅。

緊接着是一個甩門而去的背影。

“嘭。”

短促的一聲巨響過後，屋內恢複了過往的平靜。

黑夜裏，空曠房間，木佳橙無神地靜坐在床上，像一具無魂軀殼。

木佳橙呆了許久，電話聽筒裏時不時傳來嘈雜的聲音，程母那邊看似在公司。

“有啊。”木佳橙喉嚨突然發幹，聲音混沌不清。

“這小子。”程母沒聽清，說話的聲音很重。

“佳橙。”程母忽然喚她名字，“我們對不起你。”

這話把木佳橙吓了一跳，喝着水被嗆了一下，連續好幾聲劇烈咳嗽。

程母随即擔憂道，“佳橙，你怎麽了？”

“沒，咳咳咳”幾個餘波過後，咳嗽終于止住，木佳橙才得以說話 “我沒事，在喝水。”

“媽，你瞎說什麽呢？”

木佳橙剛想解釋前頭那誤會，那頭有助理進來彙報工作。

“佳橙，我現在要忙了，你先去吃午飯吧，一個人更要照顧好自己啊。”

“回頭我們會去教育那小子的，你放心啊。”

下了道保證，程母挂了電話。

緊要關頭，木佳橙跟個剛個學說話的嬰兒，只能咿咿呀呀的，串不成一句話。

木佳橙像個死屍一樣攤在椅子上，委屈巴巴。

而後。

“誤會就誤會吧。”

她喃喃自語，大夢初醒地睜開眼：

“怪不得。”

原來是有命令。

網絡上已經上傳了程嘉木離開桐城的照片。

那背影和昨晚轉身離去的那一瞬間一樣冷漠決絕。

以前，李潔梅總習慣開導她，“你總是壓抑着自己，給人一副很高冷、難以接觸的感覺。應該打開自己的心扉，跟外界交流，主動展示自己的閃光點。”

可有些東西不是靠改變或者努力就可以擁有的。

她永遠都是那麽普通和平凡，根本不具備和別人相媲美的能力。

一直以來都是她不自量力，僥幸地以為時間可以改變很多東西，妄想着漫長的歲月會洗刷過往的情深，自己可以替代別人的分量。

也許有人可以，但那人絕對不是自己。

木佳橙站在客廳陽臺處，望向不遠處的桐江，曲曲折折，綿延沒有盡頭，還有團團迷霧遮擋視野。

她拎起水杯，心不在焉地抿了一口。

——

“佳橙，吃晚飯了嗎？”

木佳橙還埋首在辦公桌上準備班會的材料，擡起淡漠的臉，“吃過。”

“我給你帶了糍粑。”李潔梅向木佳橙抛了個媚眼，一副“我懂你”的表情  。

糍粑是桐城這邊的特産，他們尤愛在冬天做這種食物。嘗了一次之後，木佳橙就被這道美食給俘獲了，所以李潔梅家裏每次做這個都會給木佳橙帶一份。

而木佳橙的反應絲毫沒有過往的興奮。

“怎麽了？身體不舒服？”

李潔梅拉過個凳子，坐在木佳橙對面。

木佳橙搖搖頭回應。

“那是怎麽？突然這副有氣無力的鬼樣子。”

“沒，”木佳橙坐直了身子，換了副神色，“周末要上班，換誰能開心。”

李潔梅大跌眼鏡，“拼命十三郎，你居然會說這樣的話。”

木佳橙石化住，自己什麽時候立過這樣的人設。

“聽說，”李潔梅老不正經道，“你和許益陽在一個小區哦。”

“嗯。”木佳橙漫不經心應。

許益陽。

無神的眼霎時抖擻起來。

昨晚回家時，樓下。

所以。

木佳橙眉梢一擡。

一切似乎都明朗起來。

——

最近降溫，晚上的溫度低到瘆人，冷風肆虐，校園植被茂盛，呼嘯的聲音像一頭要吃人的猛獸。

檢查宿舍回來，木佳橙不佳的心情又睹了些。

初中的學生正處叛逆期，特別是男孩子，每個班都會有那麽幾個讓老師異常頭疼的學生。

1720班也不例外。

剛收假回來第一晚又惹事了。

“我真的是被搞崩潰了。”木佳橙抱怨說。

李潔梅理解又同情她：“再堅持堅持，年限夠了立馬退。”

木佳橙心裏盤算，“還有三年。”

多麽漫長冰冷的數字，心裏更躁郁了。

她忽然停了下來，望着黑漆漆的天空，各種情緒交加，淚水從眼角而下，喃喃道：

“我的人生，怎麽那麽悲催。”

李潔梅給她撫了撫背，安慰她：“明天罰他寫檢讨。”

“不是這個。”木佳橙抽了抽鼻子，解釋。

“那是怎麽了？”

木佳橙沒應。

李潔梅追問：

“出什麽事？”

——

回到家，已是深夜。

木佳橙慣性癱倒進沙發裏，順手打開電視，這是長久獨居來形成的習慣，安靜的周遭需要一些聲音點綴。

手機握在懷裏，雙目盯着天花板漫游。

徘徊許久，點開微信。

當看到“暮晨”那欄安靜地躺在信息列表裏，不舒服的情緒又上來。

指尖發洩地敲着那頭像，賭氣囔囔：“就不告訴你。”

反正他的私生活自己也一無所知。

想了很久，又彈跳而起。

“不行。”

——

夜色濃墨，燈光點綴下的公路清明透亮，路上車輛川流不息。

程嘉木站在酒店陽臺上一手撐着欄杆俯瞰一切，煙霧籠罩下的臉龐陰郁、缥缈。

深吸一口緩緩吐出之後，心情非但沒有如期的放松，眉目斂得更深起來。

程嘉木目光筆直地望向遠處色彩斑斓的霓虹燈，思緒漸漸飄遠。

直至一煙燃盡，程嘉木才收回視線，摁亮了緊握在手中的手機，摁下了撥號鍵。

電話很快接通了，傳來一陣欣喜恬靜的女聲。

沉默許久，程嘉木喉頭重重滾動一下，有些擰巴，又迅疾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