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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元旦假期像風一樣呲溜便過去了，又恢複了每天和神獸們鬥智鬥勇的日子。

收假後的第二天，天氣又轉冷還下起雨，大課間自然而然不用集隊，學生們振臂高呼。

木佳橙将改好的作業發回去，走到教室門口便聽到裏邊傳出大笑聲。班級多媒體上正放着視頻，播放的是當下某大熱的綜藝，視頻裏都是熟悉的畫面，剛好是她昨晚就看完了——這期的嘉賓就是程嘉木。進度剛好卡在程嘉木狼狽地摔在了泥坑上，引發笑料。

木佳橙不經意地瞟了幾眼，又轉過視線，把作業遞給前門的第一桌學生拜托他幫忙分下去。

一大片學生趴倒在桌。

木佳橙環視一番，視線恰好望見那天在商場裏遇到的何恩，她正背過身和後桌津津有味地聊着天。

隔着遙遠的距離，木佳橙仿佛能夠清晰地聽到他們聊天的內容。

腦補着，腳趾頭盡力蜷曲，灰溜溜離開了教室。

“程嘉木最近好火啊。”蔣佳瑤看着大屏幕上的畫面驚嘆。

“對了。上個月那個活動你們去了嗎？”同桌許梅說。

“沒，我媽看到那麽多人直接拉着我走了。”蔣佳瑤遺憾地搖搖頭。

“我去了。”何恩激動地插話，“真人确實比電視上更帥。”

“不過帥哥已經有主了。”許梅怏怏道。

“啊，誰啊？”其他兩人異口同聲問。

“就是最近選秀節目裏人氣很高的那個池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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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恩第一反應，“這麽假，你在哪吃的瓜？”

“我就是刷□□看點的時候跳出這一條，就點進去看了，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假的吧，他們兩個八竿子打不着的關系。”蔣佳瑤也持懷疑态度。

“那可能是營銷號亂寫的。”許梅伏在桌子上無所謂地搖頭。

“也有可能是炒作。”何恩說，“他們之前就是一個經紀公司的，沒多久池琦就解約了。”

“什麽？”蔣佳瑤震驚。

“我也是網上看到的。”

“可程嘉木的女朋友網傳不是明琪嗎？還被拍到一起了。”

“誰知道呢，娛樂圈真真假假。”

三個女孩你一言我一語地探讨着八卦。

——

回到辦公室，木佳橙倒了杯水坐下，打開手機打算刷一會兒放松心情。

剛點開微博頂就讓她完全無法平靜了。

置頂的第一條熱搜赫然顯示着“程嘉木”三個字。

話題裏第一條的是最初發出這條消息的營銷號，文案內容短小卻令人揪心：【程嘉木拍戲不幸墜落，情況未知。】

拿水的手一抖，水撒到了屏幕上。

新聞上報道，程嘉木在昨晚的夜戲中發生意外，從高處掉落下來。新聞還附上了程嘉木摔倒在地，臉上滿是痛苦的表情，和他被推上救護車的圖片。

木佳橙揪着一顆心，上課鈴聲已經打響，她打開微信，給程嘉木發了條消息：

【怎麽樣了？】

---

醫院病房裏，程嘉木剛處理好傷口躺下，吳強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現在怎麽樣了？”

“我當初就說......”吳強緊張惶恐道，“完了完了，你老子肯定不會放過我的。”

透過聲音，可以想象到對面的人拿着電話來回走動，急得跺腳、捶胸頓足的模樣。

程嘉木臉上沒有什麽起伏：“沒什麽了，就是不小心摔了，碰了地面一下。”

吳強放平了語氣，“沒事就好，你先好好休息，劇組那邊我會給你請假的。”

程嘉木打斷了他：“別。”

吳強：“你都這樣了，別什麽？”

程嘉木：“這個不會耽誤正常拍攝的，不用請假了。”

兩人僵持了一會。

吳強妥協：“那後邊那些打戲用替身。”

程嘉木沉默了片刻，勉強松口，“到時候再說。”

——

程嘉木目前在拍的是一個古裝仙俠劇，改編自早些年爆紅的一部網絡小說，原著粉數量龐大，在選角上導演組被罵了一輪又一輪。最後導演組經過多次的面試和讨論，對口碑和影響力等的綜合考量下，程嘉木拿到了這部劇的男主，搭檔是蘋果娛樂的當家花旦菲菲。

既然是仙俠劇，吊威亞和各種打打殺殺肯是必不可少。

而程嘉木的手在之前的一次拍戲中因為吊威亞時保護措施不當，重重地從半空中摔了下來，造成嚴重的損傷。後雖恢複了，但依舊存在後遺症。

經紀人吳強一開始很是擔憂，堅決反對程嘉木接這部劇，“你的手剛恢複好，不能這麽折騰。”

程嘉木吊兒郎當地揚揚手，“這不是挺好的嗎？”

吳強有些無奈搖頭。

何必呢？

用這種方式證明自己。

吳強氣不打一處來，“你說你圖啥？要拿命去拼。”

是啊，程嘉木并不需要去拼命，雖然坊間關于他的出身流傳着各種版本，有離譜至極的，有平易近人的，但是這些版本共同透露着，程嘉木家境優渥。坊間傳聞一直沒得到證實，但網友們都形成了共識，程嘉木是富家子弟。

程嘉木是大學畢業之後簽的公司，非科班出身，一出道便合作圈內著名的導演。奈何演技生澀，接不住老戲骨的戲，成為了劇中最大的敗筆，吐槽和謾罵聲四起。觀衆紛紛質疑他是帶資進組，關于家庭背景的傳言也是那個時候出現的。

确實是帶資了，都是程父一手促就的。雖說當初程嘉木進娛樂圈程父是強烈反對，但是拗不過程嘉木的一意孤行、先斬後奏。畢竟是自己的兒子，程父做不到冷眼旁觀，所以，在程嘉木事業剛起步的時候果斷伸出了援手。

用力過猛，以至于翻車了。

剛出道，程嘉木的路人緣便跌入了谷底。

作為剛接觸娛樂圈的小透明，面對鋪天蓋地的議論、質疑、唾罵，縱使再樂觀看淡，還是會心情波蕩。那段黑暗的時間裏他消沉頹唐，也反思是不是自己太意氣用事，叛逆執拗。他是真的不适合這個圈子。

這種時刻要暴露在聚光燈下，一颦一笑要接受公衆指指點點的行業，對于天性不羁愛自由的他來說，無疑是囚籠。

之前他對娛樂圈不怎麽關注，了解甚少，僅有的一些涉獵從池琦的口中得知的。畢業那年，明陽娛樂找到了他，當時父子關系降到了冰點，叛逆的他不願意遵循父親為他規劃的方向往下走，他希望有一個可以自己掌控的人生，以及另外一個原因，他簽約了明陽娛樂。

退縮放棄從來不是程嘉木的作風，沉匿一段時間之後，他又振作起來，重新開始。

直到今年，程嘉木參演的一部電影在暑期檔意外爆火，電影中的他用精湛的演技征服了觀衆，網上的風評也發生了逆轉，批判的聲音小了，才漸漸洗刷了他身上的負面舊聞，還吸了一大波新粉。

“你還在跟你的他們怄氣嗎？”吳強問。

他們？

程嘉木很快反應過來，語氣冷冷的：“沒。”

“我這不是還聽從他們的安排結婚了嗎？”

吳強頗為無奈地盯着面前這個倔強的男人，也不再幹涉他的選擇。

——

單人房內很安靜，窗外是一顆還冒着綠意的大樹，樹枝在風中搖蕩，窗外還屹立着幾株三角梅，環境惬意。

程嘉木躺在床上，一陣電話鈴聲打破寂靜，驚醒了正在休息的人。

看到上邊滾動的名字，程嘉木臉色一沉，不耐地拿起手機。

不出所料，那邊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臭罵。

“當初好好的，非要跟着進娛樂圈，現在好了，搞出這一大堆傷病來，你覺得自己是銅牆鐵壁嗎？”

“趁着現在人還活着，趕緊給我滾回來。”

“我就說了那個女人不适合你。你和她在一起之後都變成怎麽樣了？越來越固執。”

程嘉木冷冷地反問：“那什麽是适合我的？”

“你安排好的嗎？”

“從頭到尾你都沒有問過一聲我喜不喜歡就強加給我，這就是所謂的喜歡？”

平靜的語調不帶一絲感情，周遭溫度都降了幾分，正走進來給程嘉木換藥的護士都被吓得畏縮了回去。

程父話語裏帶着不容置疑的威懾：“我那都是為了你好。”

程嘉木冷笑一聲，結束了通話。

下一秒，另一個電話打了進來。

正在氣頭上，程嘉木冷冷瞥了一眼來電人，毫不留情地挂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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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木佳橙值日，中午在食堂吃完飯，木佳橙便心不在焉地回到辦公室。

“師姐。”有人從後邊叫住了她。

木佳橙停下腳步回頭，是初一的英語老師朱曉琪。

朱曉琪也是崇江大學畢業的，去年剛畢業。同校的緣故，她們還是延續了在大學裏的親切稱呼。

朱曉琪上前摟住了木佳橙的手臂。

“師妹。”木佳橙回應了她。

兩個人挽着手從食堂往回走。

突然，朱曉琪嘆了口氣。

木佳橙柔聲問：“怎麽啦？”

朱曉琪癟癟嘴，整理了思緒，說，“還不是上課的問題。”

知道木佳橙是同校師姐之後，朱曉琪好幾次來找她咨詢一些工作上的問題。每個新老師在成長期肯定會遇到一堆大大小小的情況，木佳橙也明白。所以對于朱曉琪的煩惱，她每次都會耐心傾聽，并根據自己的經驗給出合理的建議。

“今天，我遇到了一件非常氣憤的事情。”說出口時，朱曉琪依舊沒能夠按耐住胸中的火氣。

事情的大概是朱曉琪在課上提問的時候，被一個學生擡杠。因為單詞的讀音和當地方言的某個罵人的音很像，那學生便在下面笑着說了好多遍。一群學生也覺得好玩，整個教室一陣哄堂大笑。

這個班的學生本就叛逆難管，所以朱曉琪對他們從來不會留情面，先是訓斥了那個帶頭的，又教育了一番起哄的。帶頭的那個學生不怒反笑，得勁地擡起杠來，拿出他稀罕的英文詞彙造了一個句子，句意大致就是罵英語老師的。

朱曉琪一聽更加氣憤，當庭和學生對起仗來。課堂後面的時間她再也沒有心思往下上了。

“呵呵，我當時整個人無奈住了。這個課不上也罷了。這種不懂得尊重老師的學生，我真的無語爆炸了。”朱曉琪憤憤道。

木佳橙輕撫朱曉琪的肩膀，安慰她，“發洩出來就好了，不要太去糾結這些。你要知道有些事情并不是我們能夠改變的。做好自己分內事就好。”

“以前我也會因為學生一些不禮貌的行為生氣，後來我就安慰自己，每個人都有他與生俱來的使命，他的人生終究要按照既定的軌道往下走，這是改變不了的天命，順其自然就好了。”

這就是所謂的，“尊重他們命運，放下助人情結”吧。

大概每位新進入教師行列的人都會帶有一點情懷吧，自己淋過雨，想為他人撐把傘，夢想着發揮自己的一點光熱，喚醒每一顆誤入歧途的靈魂。

殘酷的現實一遍遍告訴我們，沒用的。

木佳橙心裏嘆了口氣，不知為那般，心底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話：

人啊，認清現實最重要。

——

午睡預備鈴打響，木佳橙只身前往宿舍。

值日領導通過廣播喊話，宿舍區大體上安靜下來，個別學生也急匆匆從外面跑回來。

從初三的樓層下來，在樓梯處和幾個男生撞了個正着。

正是自己班的，見到木佳橙的時候表情明顯有些驚慌。

這是班裏的幾個問題學生，木佳橙對他們的要求不多，相安無事就好。

進入高年級之後，他們也收斂了許多，沒有惹出過分的事端。

“去哪裏回來？”木佳橙沉着臉問他們。

“去……去找人。”其中一個男生吞吐答。

木佳橙沒過分詢問，只是命令他們快點回宿舍休息。

然後轉身進入下一層，初二的男生宿舍檢查。

檢查完宿舍出來，木佳橙查看微信消息，視線瞟到那欄，一如既往地沉睡着。

木佳橙神色淡淡地瞟了一眼。

今早，剛上完課回來，木佳橙便着急地打開了手機看消息，只見那一欄無波無瀾的。

她想都沒想，趕緊打了程嘉木的電話。

播了兩次都是正在通話中，第三次終于通了。

但是卻被拒絕了。

木佳橙盯着上邊被挂斷的屏幕詫異。

是不方便接聽嗎？

那也應該回個消息啊。

雖然不久前，工作室已經發了微博報平安，表示程嘉木目前情況穩定，身體沒有什麽大礙。

但木佳橙還是想倔強地想得到一個親口的回複。

她站在走廊上，握着欄杆，一種不安的感覺在心底悄然而生。

這是怎麽了？

一夜之間，怎麽态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彎。

木佳橙捏着欄杆的手發緊，神色凝重，轉身回了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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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完成值日的任務已經十二點半，下午還有課，木佳橙直接回了辦公室待着。

剛回到辦公室坐定，程嘉木的回複跳了出來，只有一句：【沒事】。

木佳橙看着頁面上簡短的回複，心裏陡然生起一股寒意。

對于這段感情，木佳橙總是患得患失的，敏感地捕捉到對方一個細微的改變，不經意間的一個舉動、一個和煦的笑就能夠給她帶來莫大的滿足。

此刻，木佳橙覺得自己好像認清了一些東西，果然人還是不應該抱着某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不必要試圖去改變什麽，不要試圖去争取一些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盯着屏幕遲鈍半響，木佳橙平靜地回道：

【好好休息，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