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章

第 41 章

木母後面沒再出現在木佳橙面前，只是有幾次，木佳橙接到保安打來電話說，有人給她送東西來放在門衛室。

木佳橙都沒領，讓保安自己處理。

保安為難，便直接送到辦公室來。

木佳橙望着桌上的東西也為難，恰巧有同事經過，直接将東西分了去。

木佳橙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來對待母親對自己一百八十度的态度轉變。

她沒辦法忽略過去的種種來坦然接受突如其來的母愛。那些日積月累的矛盾沒辦法借助一兩句道歉來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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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六月，備考更加緊張，很多事情也沒有閑心去顧及。

中考推遲到了七月底，對于有的學生來說是幸事，也有的學生只在為自己流失的一個月假期痛哭流涕。

木佳橙偶爾還是會在十點之後去檢查教室，欣慰地看到更越來越多堅守到最後的身影，依舊是陳青的背影。

最近一次桐城市三模，陳青挺進了班級前列，年級前兩百，這樣的成績足以進入除了桐高之外市裏其他的示範性高中。

老楊也關注到陳青的進步，喜笑顏開，在某次集會上大力表揚了陳青，并以之為榜樣號召全體初三同學看齊。

七月上旬的某個晚上，木佳橙看完晚自習出來，迎面而來是一股熱浪。

走廊外偶遇了同樣看班出來的李潔梅，兩個人并肩往辦公室走去。

“你有聽到些什麽聲音嗎？”木佳橙聽覺敏銳，總聽到一些細碎的聲音。

李潔梅停下腳步，認真地聆聽，一時驚喜，“哦，桐高在喊樓了。”

桐高就坐落在九中的正前方。這是桐城最厲害的高中，也因此，初中三年，九中的學生都活在強者的陰影裏，每每士氣不振，老師領導便指着前邊的方向訓誡他們，“那裏邊的學生比你們優秀多了，可人家比你們還刻苦、還努力，你們有什麽資格懈怠。”

“又快要高考了，”李潔梅就是桐高畢業的，一時陷入回憶，“桐高每年的喊樓都很壯觀的。猶記得當年對面樓的學弟學妹給我們齊唱畢業歌的時候。”

“诶，往事歷歷在目。”李潔梅惆悵。

木佳橙心思飄向了別處。

高一高二時，木佳橙也混在人群裏激情澎湃地為高三的學長學姐助威祝福，受濃烈的氛圍感染，喊着喊着，不由得鼻子發酸，就好像要畢業的是自己。那個時候，她悄悄期待，等輪到她這一屆畢業時，身處這樣的場景，她會哭得多麽“慘烈”。

“哦，是嗎？”木佳橙漫不經心地回應，垂着頭，暗自神傷：

“我那一年的我沒有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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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中旬，考前一周，學校舉行了中考壯行大會，順便拍畢業照。

學生們穿着各式各樣的班服，熱熱鬧鬧地出席這場初中生涯最後一場隆重的大會。

離別将近，過去總是嫌棄又土又難聽的校歌旋律響起，每個人都放聲吟唱，慢慢濕了眼眶。

儀式的最後，缤紛多彩的氣球乘着學生們的夢想飄向了遠方。

木佳橙和李潔梅站在集隊後面。

木佳橙小聲呢喃一句：“好快。”

當離別悄然而至，時間又顯得那麽飛快和珍貴。

“記得剛進來那會兒，他們才這麽高。”木佳橙對着自己比劃了一下。

剛接手的時候，第一次當班主任，沒有什麽經驗，真的被他們幼稚又調皮搗蛋搞得精神崩潰。木佳橙當時只覺得人生無望，每天都在悲嘆“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終于盼到他們長大了，成熟了，也到了分別的時候。

某種程度上，教師的成就感，就是陪着一群又一群的孩子長大，見證一代又一代人的青春，從那些年輕稚氣的臉上尋找自己過去的影子。

“來，看着我的手勢，三、二、一。”

“我們畢業啦！”

青春的一段旅途已經到站啦！

我們收獲知識，收獲朋友，收獲成長！

心願橫幅上，木佳橙給1720班的寄語上潇灑寫着———

下一趟旅程順利！

——

距離中考還有四天，全校陷入一股焦灼的備戰狀态。

那一周的周一晚上，木佳橙已經熟睡，桌面的手機沒有防備響起。

木佳橙迷迷糊糊中接了電話。

挂了電話，木佳橙忙不疊從床上爬起來，換衣服，趕去學校。

程嘉木也一同醒了，睜開惺忪睡眼，“什麽事那麽着急？”

“學生家裏出事了。”舉止倉促，以至于磕到櫃腳，差點摔了一跤。

程嘉木緊随其後，“我送你去。”

兩個人先到學校接學生，再急急忙忙把人送去醫院。

手術室外，已經站着好幾個人。

兩位花甲老人，背脊彎曲，站在手術室門口，眼含熱淚望着手術室大門。

“爺爺奶奶。”

“陽陽，你來啦。”老人雙手顫巍巍，紅腫的雙眼望向木佳橙，“謝謝你，老師。”

“沒事沒事。”木佳橙不敢多言，只能笨拙地安慰他們。

兩位年邁的老人久久站着，眼睛一刻不離地盯着手術室的方向。奶奶雙手合攏，聲淚俱下地禱告，一向信佛的她，只樸實地希望多年來積累的善行能夠在這一刻得到普照和庇佑。

木佳橙不忍，喊他們坐着等。

“我們沒事，你坐。”爺爺已經泣不成聲，顫抖的手指着手術室，“孩子爸爸，在做手術。”

木佳橙鼻頭一酸，緊抿着唇，重重地垂下頭。

程嘉木停好車上來，和木佳橙坐在椅子上守着。

“困嗎？靠着睡一會兒。”程嘉木作勢要把木佳橙的頭靠在自己肩上。

“不困。”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牽動着守手術外每一顆跳動的心髒。

中途，有警察來找家屬調查情況。

鐘齊陽的爸爸在一家工廠上班，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和一輛逆行的大車相撞，傷勢嚴重。

意外發生得突然，老人家只有木佳橙的聯系方式，倉促之中只能撥打了她的電話。

手術室的燈熄滅，像暗了的天。所有人都忐忑站起身，程嘉木緊握着木佳橙的手。

穿着手術服的醫生從裏面走出來，面對着一雙雙焦急期待的目光，愧疚地低下頭。

“醫生求求你，救救我的兒子，求求你，無論多少錢我們都願意，一定要救救他。”鐘奶奶“撲通”跪到地上，扯着醫生的衣服，苦苦哀求，“他的孩子還這麽小。”拉過旁邊的孫子孫女，“這些孩子不能沒有爸爸。”

鐘爺爺顫巍着身子站在一旁，默默擦淚。

“奶奶，您先起來。”木佳橙拉起跪坐在地上的老人。

經過一夜的手術，鐘爸爸救回了一條命，但身體各處都受到極重的創傷，還面臨着成為植物人的危險。

鐘齊陽的媽媽正從外地趕回來的路上。

木佳橙已經泣不成聲，身體無力一傾。程嘉木連忙扶住她，把她壓在旁邊的椅子上休息。

時間已經到早上七點多，木佳橙早上還有課，只能提前離開。

“要不請半天假，回家休息一下。”程嘉木揉了揉發紅的眼眶。

“我沒事。”想到正在經歷重創的家庭，木佳橙不覺得自己還有什麽可抱怨和可逃避的。

“那你躺車上休息一下，我晚點送你去學校。”木佳橙沒有照做，程嘉木暗嘆，“聽話，我也很困。難道你希望我現在這樣的狀态開車，然後又釀出一些慘痛的悲劇？”

“我……”木佳橙哭意又湧了上來。

程嘉木無奈将她攬入懷中，撫摸着她的後背。

———

1720班的孩子們知道了鐘齊陽家裏的情況，一致同意取消計劃的畢業聚餐，收上來的餐費連同剩餘的班費全部捐給鐘齊陽。

中考的前一天，鐘齊陽回了學校。桌面上放着一瓶很大的千紙鶴，和一個厚厚的信封。

鐘齊陽一直是班裏那批比較內向沉默的學生，三年來在同學們的言語鮮少。

他捏着放在桌上的東西，紅腫的眼睛又濕潤。起身，走到講臺上，看向臺下的同學們，聲淚俱下：“謝謝大家。”

教室裏的同學們異口同聲：“叔叔早日康複！”

“遇見大家，我很幸運。”鐘齊陽感動地說。

“我們也很幸運。”

恰巧來上課的木佳橙撞見了這一幕，她站在門口，欣慰地望着教室裏邊——

“我也很幸運。”

下午，全校要布置考場，蔣琴剛好有一些緊急的事要處理，便拜托木佳幫忙去監督一下考場布置。

整棟初三教學樓都是鬧哄哄的。

木佳橙差點和一個捧着書箱出來的學生撞上。

很不幸，書箱最上方的一沓紙張散落一地。

木佳橙很抱歉，彎下腰要幫他撿起來。

陳佳很緊張說，不用。

木佳橙已經蹲下身，撿起附近的幾張。捏着紙，她手一頓，這是班裏每次大小考的成績單，每張紙上都有一欄都被畫上了彩色筆，逾常顯眼。

一連幾張，畫的都是同一個名字。

木佳橙驚訝仰起頭，陳佳手裏攥着另外的那部分成績單，慌張失措站在原地。

“壞蛋，快來和我一起去倒垃圾。”教室裏響起一道清亮的女聲。

一女孩正站在垃圾框前，細瘦的小手叉腰，張着小嘴呼喚同伴來過來幫忙，模樣張揚又可愛。

陳佳顯然也注意到了，想看又不敢看的。

木佳橙望着陳佳通紅的臉，被窺探秘密後羞赧的模樣，忍俊不禁。

她将手裏的成績單還給陳佳，望見他掌心大片的汗。

拿完回來，陳佳将它們用本書壓着，如蒙大赦般搬着書箱逃離。

“陳佳。”木佳橙叫住了他。

陳佳腳步一滞，轉過身時眼神有些懵。

“加油。”木佳橙朝他微笑。

陳佳先是一愣，臉上不掩的訝意，笑起來有些腼腆，用唇語形成一個字：

“好。”